话说游酢与贺铸、李之仪、李柽等来往,不想跑出一个怪人来。
这人便是当涂本地的名士郭祥正,名功父、也有人叫功甫。他虽然才学很好,可是果然如其家兄所说,为人恃才傲物,李之仪初来时他都不放在眼里,对晚生后辈更不亲近。游酢听了,心中有了几分的戒备。
一次,游酢去贺铸家,见到了郭功父。郭功父已经七十岁左右了,方脸,发白须长,可是精神还矍铄,有说有笑。当贺铸将两位客人身份介绍之后,郭功父曾经听其长兄先正介绍过,知道游酢是程门弟子,当过监察御史、和州知州等,不敢小觑,说道:“游大人,幸会、幸会。”游酢忙以礼相待,拱手道:“久闻郭大人诗名,今日得以一见,三生有幸。今后还望多多赐教。”郭功父答道:“哪里,我们相互学习、交流。”游酢称赞说:“早年拜读过大人的《金山行》,确实有谪仙之风。后来,在和州我又拜读了大人更多的山水诗,如《咏牛渚矶》等等,愈加敬佩,思慕之至。”郭功父听了,回答道:“拿我与谪仙相比,惭愧、惭愧,我只不过诗奴而已,吟咏虽不少,没有几首值得品味。”贺铸插话道:“今天,在游大人面前功父谦虚了。”游酢说:“郭大人不必谦虚,我虽然是外行,但是读过不少前贤诗作,自古而今,能有郭大人这样水平的实在是不多。”郭功父听了倒是不知说什么好,贺铸见状打了个圆场,转而说:“其实,游大人也谦虚,说自己外行,他多少也有一点诗呢,只不过平时不露真相。”听了贺铸这么一讲,郭功父说道:“原来如此。改日可要拜读游大人的大作。”游酢知道自己不敢攀比,忙推辞说:“没有的事。我只不过偶尔凑趣而已,那怎么算得上诗,登不了大雅之堂。好了,我还有一点事情先走一步,二位大人慢坐。”郭功父见时间不早,也告辞了。
过了两日,李之仪与贺铸、郭功父同来游酢住处。吕氏出来迎接,泡茶,众人边饮边聊。郭功父耿直亦谈风甚健,且风趣,与贺铸素多交往。他曾经有诗道:“庙前古木藏训狐,豪气英风亦何有?”贺铸少头发,功父指着他的头发说:“这真是贺梅子啊”。郭功父,白发而有长须,贺铸伸出手捋着他的胡须说:“君可谓郭训狐也。”说罢,两人则哈哈大笑,李之仪见他们两人如此微微而笑,游酢颔首笑之,道:“两位童趣犹然,天真可爱、天真可爱!”
过了一会儿,贺铸道:“人生几何哉,一日清闲一日仙。”郭功父言:“岁月不留我,一笑解千忧。”李之仪道:“每过石矶思李白,而今只有月相知。”游酢于是想起,道:“端叔一吟,我倒对不起诗仙太白,到今还不曾去拜谒他呢。”郭功父说:“那好,明日即带你去。”贺铸、李之仪都说要去,于是大家就定明日一同陪游酢去。
那李白墓就葬在当涂采石矶,从太平州去那儿只不过半个多时辰功夫。
第二天早上,四人便聚集步行前往,沿长江岸堤而行。江水浩浩荡荡,波浪滔滔,太平州风光一览无余,隔江便是和县。游酢走着,联想起在和州的往事,心中又牵念那地方的老百姓、民风民俗,因此感叹道:“时光似箭,真如孔夫子所言,逝者如斯夫。”
贺铸问道“看来,你对和州很眷念。”。
“是的。那里的百姓特好,民风非常淳朴。”游酢答道。
贺铸说:“既然如此,那就再回去当官。”
游酢说:“到了如此地步,还谈什么当官的事情,能够不被贬到南海已经侥幸了。”
李之仪听了吃惊地问道:“不太可能吧。”
游酢说:“孟子云‘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郭功父说:“看来,游大人还胸怀大志,要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者。”
贺铸说:“这还用说。游大人才五十出头,自古来朝廷上下七十多岁不肯从仕途中退下者有的是。他至少还可以再干二十年。”
李之仪问:“游大人可曾想过以后回老家去养老的事情?”
游酢答道:“想啊,我做梦都想,叶落归根嘛。可是现在回不了,年纪大了,一家十几口人吃饭,还有两个孩子未成家,不然我早回福建老家颐养天年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不久,众人来到马鞍山西南的翠螺山麓的“采石矶”。采石矶海拔一百三十一米,绝壁临空,突兀江中,因为三面为牛渚环抱,所以古称“牛渚矶”,与岳阳城“陵矶”、南京“燕子矶”,合称“长江三矶”。它虽然方圆仅两里左右,但是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而又风光绮丽,自古既为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吸引着历代许多文人名士题诗咏唱。李白、白居易、王安石、苏东坡都在这里留下踪迹和诗歌。人们为了纪念李白,于唐元和年间(公元806~820年)建“谪仙楼”。该楼高十八米,长三十四米,宽十七米,采用我国传统的古建筑式样,主楼三层,一层为厅,二层为楼,三层为阁。楼阁面临长江,背连翠螺,浓荫簇拥,雄伟壮观。底层前为太白楼,后为太白祠,由回廊相连;楼中有历代名士文人的诗篇、楹联、匾额和绘画。楼的西侧是广济寺,寺中有“观音阁”、赤乌井、“舍身崖”等。
翠螺山半山腰还有李白衣冠冢,墓用青石垒砌,基高二米,直径五米,墓碑上镌“唐诗人李白衣冠冢”,四周松柏簇拥,芳草萋萋,环境幽静。众人来到李白衣冠冢前,都沉默了许久。一位绝代的大诗人,最后竟然落得饿死在这里的结局,这是中国文人命运的最大不幸写照。猩猩怜猩猩,四人在此都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不约而同地在墓前静默着。这采石矶,自唐朝以来题诗的不知多少名士。可是,大家发现墓旁有人插了一块木牌,上面用毛笔题写了一首诗:“采石江边一堆土,李白英名传千古。来的去的诗两行,鲁班门前掉大斧。”众人见了面面相觑,都愕然了,诗兴早被冲到九霄云外,谁还敢轻易想到写诗?郭功父见了十分恼火,骂道:“哪个狗贼,胆敢到此放肆!”上前就拔木牌,游酢劝道:“郭公息怒,这诗写得未曾没有道理,让它留住吧。”郭功父心想也对,便放手退回,大家摇了摇头便默默地离开。
路上,郭功父说:“今天真扫兴。”贺铸说:“哪个家伙吃饱撑着,干这样的傻事。”李之仪说:“写这诗的人很有思想水平,说的确实入木三分、一针见血呢。最后一句,让天下骚客都心惊。我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游大人,你说呢。”游酢回答道:“我不善于写诗,也没有来过。李大人的观点,我还是赞同的。”
这天晚上,大家回家都没有好的情绪。
几天后,弟子陈侁带着江琦来拜访。这江琦字全叔,乃建阳人,年方十六岁,长得一表人才,他以师礼前来拜见,游酢一见即欢喜,道:“我们是老乡,不用客气,有什么不懂尽管问就是。”于是,开始给他们讲学。
时值暮春三月的某日清晨,游酢带着玉儿和游拂等到郊外踏青,心情非常的愉快。
一日,当涂的文人雅士集会。天气晴和,张诗翁和郭先正以及当涂青年李柽、唐敏求等早早就到了集会的江边“太白茶楼”。见人还没有到齐,大家坐着边饮茶边闲聊,议论起游酢,吴秀才讲道:“听说游酢大人也会做诗,今天会来吗?”郭先正则说:“是的。他不但会做,而且写得不错。时下时髦填长短句,可惜不曾见他有此方面之作。”张诗翁说:“真人不露相,岂是一般人能够知晓?游大人一向低调,很少吟咏。当然,一个人的学问不能以时文来衡量。人各有所长嘛,他的《易说》和《论士风疏》、《陈太平策》等名震朝野,却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够望其项背的。”正说着,游酢和李之仪等人来了。大家站起来,拱手相迎道:“欢迎游大人、李大人驾临。”游酢和李之仪异口同声说:“谢谢诸位,大家都请坐。”不久,贺铸、郭功父、芜湖的韦深道、宣城的周紫芝等也陆续到来。
人到齐了,张诗翁说:“大家今天云集于此,虽无兰亭之盛,却也人才济济,算得上一次空前的盛会。今天,很荣幸地增添了一位新诗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游酢大人。大家欢迎!”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接着,张诗翁宣布了当天诗会的议程:“首先,一起到外边走走观赏一下春光;二是大家吟咏自己的新作;中午在这茶楼用餐,午后各自回去休息。”众人听罢,一起走出茶楼,到江边观赏风景。
茶楼临江而立,长江在这里显得平静,浩浩荡荡悠悠而过,对岸空阔的视野里是和州的地面。游酢见江边绿树掩映,水天一色,浮想翩翩。
回到茶楼里,稍事休息,张诗翁宣布:“下面进入第二个议程,众人开始吟唱自己的作品。依老夫之见,按照姓氏笔画为序,同姓氏的以名字笔画少的为先。”于是,王秀才第一个吟咏。游酢是新来的,笔画又多,他静静地听着;轮到他了,他也照例站起:“鄙人今天有幸参加这个诗会,很高兴。但是,今天一时没诗兴,吟的是前几天到青山所见之作,题目叫《青山海棠》二首,这里献丑了,请在座的张诗翁、郭老两位长辈和诸位文友赐教。”接着,他吟咏道:“绛唇皓齿发春阴,野径翻成锦绣林。端为雾中看未了,少陵当日岂无心。”、“群仙丽服戏朝云,雨过啼妆泣暮春。野客强吟天好句,直须分付谪仙人。”
“好!”会场爆出了热烈的掌声。
众人见了游酢诗做得不错,心里都佩服。
午间用餐时,大家边吃边议论,张诗翁说:“游大人,想不到你不但文章好,而且有如此清雅之作,佩服、佩服!”游酢忙道:“哪里哪里,鄙人只不过凑数而已。”李之仪说:“游大人真谦虚。”赵秀才解说道:“这两首诗写得漂亮,上一首诗写野外的小路上发现海棠忽然变成锦绣般的花林,在晨雾中观看着兴致难尽,联想到杜甫(少陵)当年难道没有留心这种美好的风景吗?下一首,写踏青的人们穿着艳丽入时的打扮,而雨后的海棠却像美丽的女子在暮春里哭泣的凄美动人。野外的游客们强说天气很好,应当赶快叫李白(自号谪仙,意思为天上下降的神仙)也来一起分享这大好的春光。”李秀才听了,插话道:“愚以为游大人此诗手法甚高,含蓄、清新、高雅,称得上佳作。”
就这样,游酢的《青山海棠》一传十,十传百,周围几县的文人读了无不称赞。
五月的一天,游酢刚刚吃过午饭,看见堂妹带着十二岁的外甥黄中来了,连忙起身迎接。他的堂妹游氏此回来何事?请君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