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湖光,青山一色,远处的宫灯随风飘摇,暖香处轻歌曼舞,遍地流萤。
枝头上残留的粉色花瓣被风一吹,簌簌而落,圆润的石子踩在脚下,隔着鞋底传来异样的疼痛感。
红衣妖娆,面纱半掩,香肩上搭着一条数丈长的丝缎,拖在地上沙沙直响。她垂首站在红衣舞娘之中,看不清坐席上那些人的面孔,只听到刺耳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月圆之夜,皇庭盛宴,满堂坐着的都是在这场斗争中的胜者,唯有高堂下跪着一个颓废狼狈的男子,脸上只有漠然的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络绎不觉的朝廷官员俯首相拜,迎合着歌舞的轻柔乐调点头轻笑,故作轻松的面容直到转到那个人时才侧目不语,刻意掩饰着内心的惊惧不安。
这是一场鸿门宴,所有的人都知道,让那个人跪在堂下就是一种变相惩罚,曾经不可一世的风光如今只是众人的前车之鉴。
“夏侯相爷……”
众人的目光看到了从门外走近的人影,纷纷起身施礼。
夏侯宸微微一笑,一如以往的沉静不多话,走到首座之位环顾四周,这才慢条斯理地坐在那里。
七七看到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随着缶声激荡,钟鸣之声敲响,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迎接那位王者的到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振聋发聩的声响四下蔓延开,因为之前那场反叛事件被迅速平息下来,众人看到了这位皇帝不同凡响的能力。
有惊惧,有赞叹,有不安,也有叹息……杂糅着不同的情绪,他们都埋首跪在地上,等待他的发号施令。
“众卿平身。”
舞娘们不敢大声呼吸,依旧匍匐在地上等待着皇上的声音落下。
“宴会开始,奏乐!”太监的声音随之响起,七七顿时觉得身边的众人都已经起了身,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你猜皇上今夜会奖赏何人?”隐隐有交谈的声音传来,就在七七旋身轻舞之时,一道暗光落入她的眼眸。
“自然是薛状元和洛将军。一文一武,辅佐皇上平定了这场叛乱,真是年少有为啊!”
“非也……没看到相爷还坐在上首之位吗?”
文官中,除了夏侯宸首居一品之位,褚相因为被刺其位仍然悬虚,再加上这场叛乱引起的宫廷内斗,不少官员纷纷落马,少不了又是一场大换血。
夏侯宸在朝中的势力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在座的官员中有一大部分都与夏侯家有所牵连。
乐声微扬,众人看着堂上的红妆掠影,纷纷静下来观赏着开始的歌舞表演。
只见红衣水袖之中,一人掩面独舞,如轻云出岫一般,款款而来,柳腰轻摆,衣袂翻卷,拂落纷飞的花瓣,如惊鸿乍现。
那女子轻纱遮面,半羞半掩,虽然容颜看得不甚真切,但舞姿却是非同凡响的美艳。一段水袖长舞,已经让众人惊叹折服。
在她身边的那些舞娘黯然失色,嫣然美态看傻了众人,就在她翻身跃起之时,一阵清风吹过,她脸上的轻纱随风飘落。
洛言利面色骤然一变,夏侯宸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攥紧。
红艳的轻纱袅袅飞出,落在高堂上的台阶处,一时间众人哑然,看着她娇娜的身影飞转在花丛中,清丽夺目的光辉闪耀满堂。
她嫣然一笑,百花顿时为之失色,珠玉芙蓉舞红妆,落梅扑面尤芬芳。
一袭红衣,姗姗而来,乐曲声刚刚停下,却见那女子明眸闪烁,拜在玉阶之下。
“民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铭澈微微一笑,抬手说道:“平身。”
“谢皇上。”七七起身站好,依然淡笑着看向皇位上独坐的人影,视线并未离开过。
“朕从未欣赏过如此精彩的舞曲,想不到后宫还藏着你这般色艺双全的女子。”
七七抿嘴笑道:“让皇上见笑了,民女非后宫之人。”
“哦?那就怪了,你是谁家的女儿,怎么朕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绝色怎么从来没有参加秀女甄选?
段铭澈心中甚是惊异,看着眼前美艳娇柔的女子,不免有些动心。
七七瞥了眼洛言利,乍冷的眸光一闪而逝。“民女颜七七,乃是夏侯相爷的妻子,此番奉相爷之命上殿献舞,实在是献丑了。”
听到这番话,夏侯宸心中暗惊,可脸上却仍是笑意盎然。
段铭澈听到这话,心中有些阴郁,听到她的名字,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美艳女子正是洛言利的妹妹。
“原来是相爷夫人……”
颜七七故意看向夏侯宸,挑衅地笑了笑。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许了她的身份,她便就有了名正言顺可以陪在他身边的理由。
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她绝不允许再被他丢下。
“微臣莽撞,让拙荆献舞,实在是唐突了。但皇上凯旋归朝,实在是可喜可贺,微臣自作主张还望皇上宽恕。”
夏侯宸不慌不忙的解释着,原本清冷的目光也因为七七的话而有些动容。或许他曾经想过为了顾全她的安危而刻意躲开,但如今她连龙潭虎穴都敢闯,他还有何惧怕?
段铭澈点点头,不置可否:“难为夏侯相爷的一番忠心,朕就赐相爷夫人一品诰命,另赏锦缎绣品十匹,佳酿五坛。”
“谢皇上赏赐。”七七跪下领旨谢恩,一双眼暗暗对上夏侯宸的眸子。
段铭澈漫不经心地挥手,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既然相爷夫人来了,不妨一同饮宴,来人,给相爷夫人赐座。”
刚做到夏侯宸的身边,一只手就被他紧紧握住,宽厚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指,传来一阵阵暖意。
他眼中有醉意,脸上亦是弥漫着笑容,虽然笑容很淡,却暖在心头。
明知今晚皇上可能会对他下手,她却偏偏闯了进来,不但打乱了所有人的算计,还乱了众人的心思。
因为她是洛言利的妹妹,所以皇上不敢轻易出手,也因为顾忌她的安危,三哥也不会让她受伤。
只要有她在,至少夏侯宸暂时没有危险。她暗暗松下一口气,却浑然不觉一道目光正对上她,深沉如湖底的暗潮,凛冽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