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音乐中心,三号摄影棚。
苏冉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摆弄着他软软的卷发,睫羽下浓重的黑眼圈无声地出卖了他,昨晚又是一夜无眠。
夏之琪第一首单曲《糖果》的MV,最终由苏冉担任男主角,这个结果让很多人大吃一惊。
桔子音乐的造型师对于苏冉显然十分满意,只一身简单的米色衣裤,看起来仿佛腊神话中走出的水仙少年,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
演出服装打理好后,苏冉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头发,当他看到化妆师手中的各种色号的眼影和唇彩后,眉宇间刹那腾起了阵阵不悦,冷淡地甩了一句:“我从来不上浓妆。”
满心欢喜的化妆师登时僵在了原地。在台湾,即使是资深艺人也不敢和他这样讲话。虽然苏冉的先天条件绝对属于万中选一的类型,但是哪有上镜不化妆的道理?DH的偶像们都这么自负嚣张么?
正当化妆师准备发飙的时,李达蒙悄无声息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小冉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他只是不喜欢化妆。”李达蒙在化妆师耳边小声说道,“极度不喜欢,麻烦您一会儿帮他遮一下黑眼圈就好。”
然后,李达蒙转过身来,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准备的夏之琪,“你们桔子音乐也太谨慎了。十七岁的孩子嘛,脸上其实没必要涂这么多东西。好光景也就几年,他们早晚会经历那种不化妆没法儿出门的日子的。”
夏之琪的肩膀微微一僵,但她还是扬起了嘴角,尴尬地冲李达蒙笑了笑。
她明白,如果没有唐诗和许子晏地下情的铁证在手,即使许子晏“出尔反尔”推掉了MV的拍摄,DH也会找出几百种解释让事情看起来合情合理。但令夏之琪没想到的是,没有任何反复纠结,一向我行我素的苏冉静然如此痛快地答应了拍摄。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被公司胁迫的那种人啊……
拍摄进行的很顺利,在装饰成粉红色的摄影棚中,苏冉与夏之琪在导演的设定下大秀青涩甜蜜,切水果、骑单车、遛狗、互扔纸飞机……画面充满了温馨浪漫的氛围。
除了第一次拍摄MV的夏之琪由于紧张NG几次之外,苏冉的戏份几乎都是一条就过。
导演早就忘了开拍前的种种不愉快,他盯着监视器的眼中笑意渐浓,拍摄过半时,他兴奋地冲李达蒙打了一个响指:“有些孩子,真的不需要刻意去设计什么,因为,他们有神喜欢。”
此时,摄影棚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身休闲装的唐诗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李翊抱着一个大纸箱子,两人奉公司之命拿着饮料和零食来探班,营造双方合作温馨愉快的氛围。
李翊冲苏冉和夏之琪简单打了招呼后,便压低帽檐、挑了片场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二人的突然前来让工作人员和媒体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在暗地猜测,一会儿事件男主角许子晏会不会出现。
唐诗并没有理会各种声音的议论,上前给了夏之琪一个鼓励的拥抱后,便地坐在李翊的身边,笑眯眯地欣赏着他们的表演。
镜头中,夏之琪卷发、美瞳、假睫毛、果冻唇蜜……甜美可人,俗美俗美的。这支叫做《糖果》的MV对于男女主角没有任何难度,只需要对着镜头微笑,微笑,再微笑。
然而,每当导演一喊停的时候,苏冉便像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疲惫的缩在休息区的躺椅上死睡。
对于LastFriend来说,苏冉的失眠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此刻,唐诗和李翊十分清楚,虽然苏冉表面平静,但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唐诗心里有一点点内疚,拿起一瓶果汁走过去,放到苏冉手中。
唐诗举动,并没有让苏冉心情好起来,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冷淡的语气中似乎强压着怒火:“你这下满意了吧?”
看着苏冉憔悴的模样,唐诗也不好呛回去,只是翻了个大白眼:“我只是让许子晏推掉MV,又没逼你替他。再说了,和‘宅男女神’合作,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你和许子晏约会,以后最好不要再被拍到。”苏冉烦躁地坐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在唐诗耳边说道,“桔子音乐有你和许子晏接吻的照片,我不来拍,LastFriend就要被你毁了!”
唐诗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照片的事,多少让她有些意外,但她一点也不慌,反而神情古怪地看着苏冉:“苏大少,真是替我们操碎了心啊。不就是谈恋爱嘛,公开就公开呗,我不在乎的。倒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顾全大局了?别告诉我这么委曲求全是为了LastFriend。”
唐诗的话像一根针,戳得苏冉耳膜生疼——这个魔女,一点都不在乎许子晏!该死,他被利用了!
苏冉此刻才悲哀地发现,从走入LastFriend宿舍的那一天起,有些事情便开始改变。起初,他以为这一切是自由的开始。但是,当那些温暖的关怀渐渐融入自己骨血的时候,他开始害怕孤独,开始患得患失……于是,他开始逼着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只希望留住许子晏在身边。
无论对于唐诗还是苏冉,LastFriend都是无所谓的事,如果LastFriend被毁,许子晏将是最难过失落的。这场对赌,苏冉输了,输在了他那么害怕面对许子晏的难过失落。
原来,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将自己从一个牢笼带进另外一个牢笼。
苏冉忽然十分讨厌唐诗的聪明狡猾,他死死拽着唐诗的手腕,眼神由冰冷变得凶狠:“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这种把戏,我不会再陪你玩儿第二遍!如果LastFriend被毁了,你也会永远失去许子晏!”
不远处的李翊,并没有闻到两人之间对话的火药味。
李翊只是觉得苏冉最近变了好多,如今,那个将手中的粉红色气球递给宅男女神、满脸商业化的假笑的家伙,让他觉得太不可思议。苏大少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么?虽然那个躲在琴房里弹着古典钢琴曲、高冷到让人哆嗦的苏冉有点讨厌,但李翊还是习惯他原来的样子。
疲于照顾粉丝、照顾苏冉、照顾唐诗、照顾所有人的许子晏,为夏之琪站台的苏冉,还有唐诗……这个不会唱歌,对所有事都无所谓的大明星……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虚无缥缈的理想在辗转撵磨中,还会剩下多少呢?
已经三个月没有写过歌了啊,疲于奔命的偶像李翊,灵魂已经空了。
最后一个镜头,夏之琪与苏冉在彩虹雨伞下拥抱。穿过夏之琪的肩膀,唐诗与苏冉毫不闪避地直视着对方,他们对彼此的眼神都熟悉不过,有些深埋在骨血中的东西,怎样都改变不了。
远远望着二人的李翊忽然发现,苏冉和唐诗其实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眼睛,退去了雾气迷蒙的困意,苏冉瞳孔中灼人的光芒和唐诗如出一辙。
李翊觉得自己很荒唐,无聊到开始胡思乱想,他烦躁地踢开面前横七竖八的凳子,向门口走去,忙乱的片场,没有人注意到李翊的离去。
从台湾回来,已经整整二十三天。期间,苏冉拍了夏之琪的新MV,许子晏和唐诗代言了国内第一个校服品牌,而李翊,每天的这个时间都会在楼道角落默默点起一支烟。其实自从离开乐队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
忽然,一张大手狠狠地拍在李翊背上,呛得他咳嗽练练。
“嘿,臭小子,我找你半天了。”是李达蒙,他抢过李翊手中的烟狠狠地吸了两口,故作神秘地凑在他耳边,难掩声音兴奋,“天大的好事儿。”
“什么?”原本心不在焉的李翊不由精神一振。
“有一部偶像剧邀你出演,角色是女主的弟弟,虽然戏份不多,但这种鬼马搞怪的角色很容易出彩,绝对有利于你累积人气。”
李翊闷闷地吹了一声口哨,显然对这件“好事儿”不满,反而转头质问李达蒙:“我们的第二张专辑呢?到底什么时候出?”
李达蒙却讪笑到:“啧啧,现在LastFriend人气这么旺,哄粉丝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你那儿有很多歌,但一年最多只能出一张专辑,如果唱得太多,反而让粉丝们觉得不珍贵。再说了,你们的粉丝中,真正喜欢你们音乐的才有几个?”
“最初说的可不是这样的,大叔,之前说好第二张专辑会在半年内推出,而且,会用我们的自作曲!”
“小子,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当饭吃,你知道公司投资你们一张专辑前前后后需要多少钱吗?你知道去年的唱片销量冠军才卖了多少张吗?光靠出唱片你们能挣回花掉的钱吗?谁给你的自作曲买单?靠那些从网上下载盗版的所谓歌迷吗?啊?”
烟蒂掉落在地上,悠悠地扬起青灰色的烟雾,他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色彩光鲜的练习生在走廊里忙碌的穿梭,午后的日光洞穿了大厦透明的玻璃天花板,洒在他们的身上,那些生动的神情竟然在温暖的光线下凝固了,周遭的景象渐渐脱色,剥落成了黑白的默片,僵持在飞快流逝的时间轴上,别扭着不肯向前。
李翊扯下棒球帽,狠狠地摔在地上:“除了卖萌就是耍二,公司允诺过我的未来呢?大叔,再这么下去,我想解约了!”
“你不是说过你需要名气,无论如何都想红么?”李达蒙沉声道。
李翊直视着李达蒙,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想红,现在都发疯地想。但是,我想以李翊的样子红,如果是现在这副德行,红了又有狗屁意义?我******都要忘了自己是谁了,这些天我特害怕,害怕再这样下去,我会不爱音乐了!”
说完,李翊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达蒙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倔强的背影,和当年那个一根筋的摇滚青年,怎么那么像。可是能怎么办,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人总要向现实低头。
口袋中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十几次,李达蒙望着李翊远去的背影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了同事慌乱的声音。
“唐诗……唐诗在《巨星调查团》中对夏之琪摔话筒的镜头……五分钟前在……在网上曝光了。”
【许子晏的独白】
固执、抱怨、甚至有时会大声争吵,这就是我们无比真实的十七岁。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分离。对不起,我忘了,有人的故事由梦想而起,舍弃后,自然会变成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