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皇上为娘娘做主啊！”婢女刚进来便扑通一声跪下，哭得梨花带雨，似当真为自己的主子不平，万俟景自嘲一笑，果然是这样，“你且起来好好说，朕自会为你家主子做主。”
“皇上！”南嘉鱼匆匆打断那婢女的话，“臣妾有些不适，想先休息，夭夭，你先下去。”
“娘娘？”婢女疑惑地看向她，万俟景也很是不解。
南嘉鱼有些气恼，“让你下去你就下去，还要说什么！”刚小产完的身子还很是虚弱，她这一急身子又是一痛，轻咳了两声。
“娘娘息怒，奴婢告退。”名唤夭夭的婢女赶紧退下，南嘉鱼松了一口气。方才夭夭进来她才记起，夭夭是进来告状的。当日她与皇后起争执，皇后那个病秧子怎有力气将她自阶梯上推下去，不过是个计策罢了。
她终归是后妃，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能直接说皇后的不是，便有了今日这场忠仆诉苦的戏码，南嘉鱼看了看万俟景的脸色，依旧如常，笑得温柔，她心中微微一暗，方才夭夭一开口，他那自嘲的笑虽一闪即逝，却也被她捕捉到，从前的小计谋，也都被他看在眼里啊……
“太医嘱咐过爱妃你须得多多休息才是。”万俟景将她仔细扶着躺下，“朕就在外间，有事随时叫朕，嗯？”将她的被角细心掖好，才站起身，衣袍却被人抓住，一回头，南嘉鱼紧紧攥着手中的衣角，“皇上能不能留下来陪臣妾？”
她仍旧不太明白现状，历史似乎在重演，她太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要面对毒酒钻心的疼痛，她更害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更何况，他去外间便会召见夭夭，如今她已经不想再陷害皇后了，前世皇后是在来年春天便病逝了，即使她不去找皇后的麻烦皇后也撑不久，这辈子，她不想再引火上身了。
“嗯？”万俟景略有些惊讶，若是平日，她总是语气淡淡的，今日怎么？不过美人相邀他必不会拒绝，握紧了她的手，笑眼微咪，“好，朕陪你，哪儿也不去。爱妃只管安心入睡便是，朕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的。”
“嘉儿。”南嘉鱼瘪瘪嘴，“之前臣妾昏迷的时候，皇上明明唤的是嘉儿。”
“好好好，朕的嘉儿。”万俟景满眼宠溺，“快睡吧，乖。”低头在她额上浅浅一吻，复又有些紧张地看着南嘉鱼的表情，见她并没有表现出厌恶，轻轻松了一口气。
南嘉鱼心中泛起一丝心酸，又有一丝甜蜜。这个人本该是天下的霸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却将她一人视若珍宝，生怕伤了她一分，她之前是为何心若磐石，毫不为所动的呢？
“皇上，若是嘉儿犯了什么错，但是嘉儿知错了，皇上会原谅嘉儿么？皇上会一直陪着嘉儿么？”南嘉鱼握紧了龙袍一角，将龙袍握皱本是大不敬之罪，想来万俟景也不会与她计较这些。
“嘉儿，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这般……奇怪？
南嘉鱼咬了咬下唇，又坐起身，“嘉儿做了个噩梦，梦见嘉儿犯了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惹得皇上生气，然后皇上就不要嘉儿了，让嘉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了二十多年……”二十四年的委屈和绝望终于一涌而出，南嘉鱼又忍不住落泪了。
万俟景哭笑不得，“不过是梦魇罢了，瞧你吓成这个样子。”不过南嘉鱼很少在他面前落泪，更别提这小女儿姿态一般的撒娇，让他很是受用，将南嘉鱼拥入怀中，任她的眼泪浸湿龙袍，“朕不会离开你的，放心，嗯？”
南嘉鱼重重地点点头，她不知道究竟是那二十多年的黑暗和绝望是梦境，还是这一刻的美好安宁是梦境，如果现在是梦，她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哭累了的南嘉鱼终于睡着了，却仍是紧紧攥着衣角不愿放手，万俟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嘉鱼睡得有些迷糊，似乎又回到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惊惶无措地失声尖叫，却发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四处跑动，却不能触到任何的物件，她想哭，却哭不出来，眼睛瞪得老大。
前方传来一点亮光，南嘉鱼疯了一般往前跑，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她已身处金碧辉煌的寝殿之中，此地她很眼熟，应当是皇帝的寝殿的外室，从前她常来，不过与之前有些微摆件上的不同之处，想来是经历过改朝换代，寝殿虽变化不大，却终究物是人非了。
内殿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南嘉鱼的心有些抽痛，她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四周的黄门侍女们跪了一地，她从中间穿过，却无人问津，门虚掩着，她毫不费劲地进了内殿，内殿里嫔妃们也跪了一地，神色戚戚，龙床上躺着的男人，耳鬓斑白，形容枯槁，显然已然病入膏肓，南嘉鱼站在嫔妃们的后面，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嘉鱼……是你吗？咳咳……”男人向南嘉鱼的方向艰难地伸了伸手，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却坚持转向她的方向。
“皇上，皇上……”坐在床边的女人是南蓁蓁，一袭妃色的宫装，虽已是近半百，却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岁月似乎从未在她脸上有任何的痕迹，她双手握住男人伸出来的手，“皇上，臣妾在这儿呢。”
“不……嘉鱼……嘉鱼你为何不过来看看朕……你还是在怪朕……咳咳，怪朕么……”男人的声音很是虚弱，南嘉鱼看了看毫无反应的后宫众妃，站在原处并没有动。
“嘉鱼，你过来看看朕啊……”男人自以为用尽全力的呐喊，实则不过只有南蓁蓁和南嘉鱼才能听见他说些什么。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南嘉鱼自嘲地想着，她早就该凋谢了，他再如何唤她，她也回不去了。
不，是他们都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