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过一场绵绵细雨之后，天气说凉便凉了下来，秋风瑟瑟，空气里有潮湿的气息，夏天用的薄纱帘子被换作绵绸的，以前帘子上绣着的碧荷，此刻已经变作了金菊，针脚细密，精致的很。
这几日我总是睡不安稳，午后勉强小憩了一会便起身了，向岚将我一头青丝尽数盘起，忽的惊了一惊，手里就停了下来，我轻轻问道：“怎么了？”
只一会，向岚脸上的表情就恢复如初，带着些温和的笑：“没什么，奴婢一时失神，惊到主子了。”
我看着镜中忙碌的身影，淡淡一笑：“向岚，你跟了我这么久，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还不清楚吗？”
“主子。”向岚垂下眼帘，小声说道，“奴婢只是发现，主子有了一根白发。”
“一根白发算什么？”我丝毫不觉得奇怪，这后宫压抑而又看不到头的日子，足以让我早生华发，可我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踏雪的事……”向岚欲言又止。
“我并不怪她。”我低头从梳妆盒里挑一支千瓣菊金步摇固定住发髻，垂下细细的流苏汇集于脑后，左插一支雕花水晶玲珑簪，“是我先伤了她，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莫要再提起。”
“可是，主子难道不怕——”向岚犹豫的说道。
“我不怕，要害我的，不是她。”我淡淡一笑，“安婕妤出事之前，踏雪还不曾知道何守正对我有情，所以，不是她。”
“难道——”向岚神色一变。
我点点头：“隐藏的最深的，不是她，真正可怕的，也不是她，这个人能在毓宸宫里潜伏这么久，也委实不容易。”
“奴婢日后一定会加倍留心。”向岚替我戴上菊花式样的白脂玉耳坠，“主子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我点点头：“安胎药煎好了吗？”
“奴婢这就去取。”向岚为我整理好鬓角碎发，便出了去。
喝过安胎药，我依旧拿着本书，坐在榻上随意的看着，踏雨给我拿来羊毛毯子覆上，正在这时，小平子进来通报：“主子，德妃娘娘来了。”
“快请进来。”我忙从榻上下来，轻轻搭上踏雨的手，“你伺候我去寝殿更衣。”
“是。”走进内殿，踏雨从橱子里取出一件紫色流彩暗花织锦宫装，只见袖口绣着几朵精致的玉菊花，绣的栩栩若生，浑然天成，裙摆上绣着精美而复杂的花纹，腰间用一根同色的玉带系住，脚上一双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纷飞的菊花瓣，莲步轻移，妖媚至极。
“踏雨是越来越懂本宫的心思了。”我很满意这身装扮，由衷的赞叹道。
步出正殿的时候，德妃正在品茶，向岚领着启荣公主在一旁玩耍，德妃见我出来，起身笑道：“妹妹这里的茶鲜爽回甘，本宫竟从未品过。”
“这是观音仙茶。”我微微一笑，“姐姐若是喜欢，每米让向岚取一些给姐姐罢。”
“皇上真是心疼妹妹，什么好的都往妹妹这里送。”德妃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既是皇上的心意，姐姐就不夺人所爱了。”
德妃喊来启荣，脸上溢满笑容：“启荣从昨儿个就闹着要去御花园看菊花，姐姐听说皇后免了妹妹的请安之礼，但整日闷在屋子里总归不是好事，不如妹妹与我一道去吧。”
我点点头：“今日阳光甚好，正适合看菊花。”
说罢我喊来向岚，随着德妃一同出了门去，一路说说笑笑，我近日的烦恼倒也消减了不少，我和德妃走至靠近御花园的一处走廊，拐角处也正走出一个人，不偏不倚的，与我正巧撞上，幸好向岚扶着，倒也没摔着。
饶是如此，也把那人吓得不轻，匍匐的跪在地上，嘴里不停的说着：“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我定睛一看，这是一个三十开外的普通妇人，穿一身半旧不新的蓝色宫服，瞧着却面生的很，德妃厉声说道：“你是哪个宫的，这样毛手毛脚，珍妃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你这一撞若是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担当的起？”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那。”那妇人拉着我的裙****婢不是有心的，求娘娘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你这样的匆忙，是要往哪里去吗？”我盯着她仔细再一看，发现她蓝色宫服的胸口处有隐隐水渍渗出，但又不像。
“奴婢是——”妇人咬着嘴唇，“是启逸阿哥的奶娘，这时候阿哥午睡刚醒，奴婢该去喂奶了。”
我心中大惊，启逸阿哥已经8岁多，早就过了喝母乳的年纪，缘何还要请奶娘，我探寻的目光碰上德妃，只见她轻轻摇头，我只得忍住疑惑说道：“既如此，你赶紧去吧，误了阿哥喂奶的时辰，只怕丽贵妃那里不好交代。”
“奴婢谢娘娘体恤。”妇人惊喜过望，对着我一连磕了几个头才飞快离去，直至行至御花园，德妃才让向岚带着启荣公主先去赏花。
“妹妹心中的疑惑，姐姐可以代为回答。”德妃见我眉心微蹙，淡淡一笑，“若妹妹这样冒失的询问奶娘，难保奶娘不会将此事透露给丽贵妃。”
“是妹妹唐突了。”我向德妃投以感激的目光。
德妃会意，继续说道：“妹妹有所不知，启逸阿哥对牛乳过敏，所以至今只喝得惯母乳，丽贵妃心疼儿子，每年都会请不同的奶娘，这奶娘还得是样貌周正，只生过头胎的，至于体检就更为严格了，哪怕只是轻微的喉疾，都是不被允许的。”
“原来如此。”我脑海中反复咀嚼着德妃的这番话，牛乳，过敏，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何不借题发挥，挫挫丽贵妃的锐气？
我看着满园或金黄，或雪白，或粉色的菊花，看着欢喜雀跃，穿梭在花丛中的启荣公主，嘴角逸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