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农场回来,张军都要在小区门口停一下,擦干净皮鞋才回家,这是他一直的习惯。为此,刘燕还表扬他,说这是他唯一的优点。擦皮鞋的大多是些中青年妇女,听口音是外地人,路边一字排开,耐心地等待一双双皮鞋的到来。
擦皮鞋次数多了,张军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些擦皮鞋的,做的是最基层的工作,赚钱不多,但他们很快乐。没有生意做的时候,他们讲讲话,甚至互相擦擦鞋,自得其乐。相反,那些来擦皮鞋的,就是被擦鞋人称作老板的人,一个个脸上没有多少笑意,当然不是为了两块擦鞋钱。他们一个个衣冠楚楚,有的还提着名牌皮包,一边擦鞋一边打电话,声音很大,像与人为了生意上的事吵架。所以张军觉得,金钱、地位和快乐、幸福并不成正比,人人视为至宝的金钱,充其量只是个及格分。
擦皮鞋,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对于擦者,可以挣得收入,养家糊口;对于被擦者,可以打扫卫生,愉悦心情。张军很感谢这些擦皮鞋的,没有他们,自己的皮鞋不会这么锃亮。张军有一个习惯,从不和擦皮鞋的人讲价钱,也从不和收废品的人论斤两,他的这个习惯也影响了他的老婆和孩子。做人啊,不要攀比,老仰着头,和好过自己的人比,会很累;做人啊,要对比,既要与上面比,又要与下面比,从中寻找一个平衡点,就轻松了。
“阿姨,快过年了,还不回老家?”有一天,张军在看了一条手机天气预报后,顺便问了一句擦皮鞋的阿姨。按道理,在华北、华中地区,这个时候天气应该比较冷了。
“今年不回去了,听说今年家里很冷。还是这里舒服,冬天不冷,不用烤火,还可以挣钱。”擦鞋的阿姨说。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张军继续问,就当是了解和关心民生。
“老公在城里收废品。一个女儿嫁人了,一个儿子在老家读书,他爷爷带着他。听说家里很冷,准备叫他们爷孙过来过年,这样比回去省车费。其他都好,就是没地方住,要是像你们城里人这样,有套房就好了,可房价越来越贵,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张军长期在这个阿姨这里定点擦鞋,熟悉,所以擦鞋的阿姨感觉张军是个好人,就毫无顾忌地把实际情况告诉他。
“我不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呢。”张军说。
“别骗人了,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老板,大老板啊!”擦鞋的阿姨说。
张军之所以每次找这个阿姨擦鞋,是觉得这个阿姨看上去比别人顺眼,虽然穿着朴素,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在这个阿姨忙的时候,张军也找别的人擦过,但感觉就是差一些。
张军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恋旧的人。他也不时和老婆吵架,有时甚至吵得很凶,几天互不搭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老婆离婚。他有时也和一帮朋友出去听听歌,洗洗脚,看看或者逗逗靓女,但只是逢场作戏,从来没想过要把家里的黄脸婆赶出家门,把靓女带回家取而代之。这是张军做人的底线,或者说是他为人的习惯吧。
擦鞋的阿姨问张军,怎么这些年擦皮鞋少了,而且每次来的时候,皮鞋都特别脏。张军告诉他,他已经去乡下工作了,回来就少了。
擦鞋的阿姨说,你这个老板好奇怪啊,人家都是想办法从乡下跑到城里来,你却从城里跑到乡下去。
张军说:“如果大家都跑到城里来,乡下没人种粮种菜,那城里人不都要饿死吗?”
“那也是,不过我们老家本来地就少,现在也大多荒了,没人种了。在城里做什么都比在乡下强,哪怕捡废品收垃圾,我老公就是收废品的。”擦鞋阿姨说。
张军觉得,擦鞋阿姨的话反映了当前中国的最大现实问题,就是“三农”问题。张军也知道,这些年国家对“三农”问题非常重视,连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农业税都免了,当农民不仅不要交钱,还有各种补贴。但是现在农村还是很难留住人,这说明,城乡差别太大。连续这么多年中央一号文件讲“三农”,一方面说明了中央对“三农”问题的空前重视,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三农”问题的形势严峻。或许哪一天,中央的一号文件不再是“三农”问题了,那么中国的“三农”问题就好转了,张军想。
其实,在中国农业、农村、农民这大“三农”之下,还有一个小“三农”,就是农垦、农场、农工。这小“三农”创建于特殊的历史时期,为国家做出过特殊的贡献,而且近年来发展势头很好。有专家专门研究过这小“三农”,说它不仅是中国大“三农”的重要补充,而且是中国大“三农”的发展方向,其特点或者说经验概括起来就是“三化”促“三增”:通过产业化、集团化、股份化促进企业增效、职工增收和示范带动作用增强。
(2)鞋垫
擦鞋的阿姨名叫杨月云,四十来岁,老家西川农村,来南方市擦皮鞋已经好几年了。当初过完年从老家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南方市这个地方,从西川坐上火车,一直坐,坐到头,就到了南方市。到了南方市,他们觉得这个地方天气非常的温暖,在老家还是穿棉袄,到这里穿两件单衣就可以了,于是决定留下来。由于没有什么文化技术,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他们在农垦公寓旁边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子,自己擦皮鞋,老公收废品,当地人叫叮当佬,因为他们这种人拿着个铃铛边敲边走家串户,大家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收废品的来了。
刚出来的时候,只是他们两口子。再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村里人觉得这份工作清闲、自由,收入也不错,有些人就跟着出来了。在老家的时候,大家是邻居,出来了,大家感觉就是一家人了,互相关心,互相照顾,惺惺相惜。收废品的老公,拉着一辆两轮板车,早出晚归;杨月云她们这些妇女,一般是下午四五点钟才出门,因为这个时候才有生意,其他时间在家里做做家务。
张军发现这些从西川出来的女人,手很巧,不仅擦起皮鞋来技术娴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且都懂得纳鞋垫,把一副小小的鞋垫纳成了一幅幅织锦。有一次,张军正巧看到,就借来欣赏,简直是精妙绝伦,完全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一针一线来回穿梭,你想要什么图案,一会就出来了,就像变魔术似的。
张军开玩笑说,这么漂亮,能不能卖给他一对?杨月云说,老板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不值钱的。张军要给她钱,但杨月云硬是不接受。张军说,你这是付出劳动,应该得到报酬。杨月云说,她这是利用休闲时间做的,不值钱,你喜欢就很给面子了。见张军硬要给钱,杨月云又说,老板以后多来擦鞋就行了。
张军把鞋垫拿回家,送给张阳,张阳非常喜欢,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说要把它好好收藏起来。刘燕抢过去一看,说,这不就是一对普通鞋垫吗,哪来的?“出差买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张军说,“看你这教授的眼光,把非物质文化遗产看成一对普通的鞋垫,看来文化素质还要加强。还是我女儿的素质高,懂得这是艺术。”
刘燕不服气,说:“不就是一对普通鞋垫吗,还艺术?”
张军进一步解释:“踩在脚下那是鞋垫,挂在墙上那是艺术,你懂吗?同样的东西,放在不同的地方价值就完全不一样。比方说房子,建在乡下,那就叫房子,建在城里,那就叫豪宅。”
张阳看到张军说得头头是道,也接过话来帮腔:“就像我爸,放在乡下那是场长,放在城里那是处长;放在外面那是领导,放在家里那是部下。”
张军说,也可以这么说,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刘燕见他们父女俩又是这样一唱一和,就说:“你张军当你的场长去,你张阳把鞋垫挂到墙上去,不关我的事。拜拜!自己做饭,我洗头去。”
刘燕走后,张阳说:“我妈这人就这样,说不过就罢工,动不动洗头去,动不动洗头去。看来,她是要好好洗洗脑。”
张军说:“你妈是想减肥,不理她,我们做饭,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难得住我们?”
张阳说:“我妈不肥呀,干嘛老减肥呢?”
张军说:“城里的女人都认为自己肥,其实她们是一种减肥心理,说到底是一种现代都市病。真是吃饱了撑的,应该叫她们这些女人去乡下种种地。”
(3)车祸
过年之后,张军换上了一辆崭新的吉普车,是辆黑色的最新款3500。据局办公室主任说,这辆车是南方市政府春节前专门奖给农垦的,因为这几年农垦单位交税较多,其中三个县的财政收入有三分之一来自农垦,为地方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新车就是新车,比原先那辆配置好多了,自动导航不说,还可以收看高清电视。李毅高兴地说,给他过过瘾?张军拒绝,刚拿到手的,先来后到,还是他先试试味道。
张军开车从农垦公寓出来往右拐弯,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本来行人已经全部通过,红灯已转换成绿灯,就在他加油起步走的时候,一个人快跑着想强行通过人行道。他一边跑一边往后面看,因为后面好像有一个人在追他。本来张军的车速就比较慢,但由于那个人跑步的速度很快,只听“咣”的一声,那个人一头撞在张军车的侧门上,接着又被弹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张军马上刹住车,和李毅一起跳下车来。张军一边察看受伤人员的情况,一边打电话给120。不一会,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马上对受伤人员展开抢救,简单处理之后抬上车拉走了。李毅看到前来救人的是农垦中心医院的救护车,这家医院离出事地点最近。接着张军打电话向110报警,又把情况告诉了农垦局的车队长,让他通知保险公司。
待交警和保险公司把现场处理妥当,通知可以把车开走时,张军这才发现,瘫倒在地上哭的,也就是那个追着人跑的,原来就是那个经常为他擦鞋的阿姨杨月云。杨月云哭着对张军说,这件事不怪你,我看到的,不是你车撞的他,是我家那个该死的撞的你。张军把她扶起来:“先不要说这些吧,先看看人的情况再说。”
张军、李毅和杨月云来到农垦中心医院时,医院已经对受伤人员做了全面检查。医生告诉他们,伤不是很重,主要是脑袋连续受到了两次撞击,估计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但没有危险,应该治疗几天就好了。见伤者情况稳定下来,且无大碍,杨月云不再哭了。张军于是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月云说:“刚才这个受伤的是他的儿子,读初中三年级,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这次他爷爷带着他来这里过年,虽然条件很差,四个人挤在一间房里,晚上睡觉只用一块布隔开,但他觉得很开心。过完年之后,叫他爷爷带着他回去,要开学了,但他不肯回去了。怎么讲都不行,还跑出去了,我们到处找,发现他在游戏厅里玩游戏,气得我要死。我打他,他就跑,我就追,就这样,他撞到你的车上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撞的你,不是你撞到他,不是你的责任。”
杨月云反复在说,不是张军的责任,连旁边的李毅都感动了。现在社会有多少人,通过故意撞车的方式来讹诈钱财,只要挨到一点边,不当场给个几百块就别想脱手。李毅还记得,有一次,他自己开车从农垦公寓出来,由于人太多,车挨到了一个推单车的妇女,硬是出了一百块,不然她站在车前不给你走。他还听说,另一个人也是开车经过那里时,只是摁了一下喇叭,有一个人就找他要钱,说吓到他了,要二十块精神损失费。因为农垦公寓小区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城中村,唯一进出的路旁又是一个很大的菜市场,三岔路口,还有点坡,人流特别大,所以这种摩摩擦擦的事很多,大家见怪不怪,甚至有人开玩笑,谁开车通得过这里,技术就算过关了。
张军与李毅也有同感,觉得这杨月云确实心地善良。按照交通规则,人车相撞,不管事大事小,车主都要负主要责任。国家刚开始出台这项制度的时候,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包括张军,人家硬要来撞我,也是我的责任吗?有人甚至打比方说,一个人从楼上跳下来,能怪楼吗?一个人在树上吊死,能怪树吗?一个人在地球上自杀,能怪地球吗?但慢慢又想明白了,以人为本,以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为本,其实这是对的,如果不这样强制规定,就会出大事,就会草菅人命,后果不堪设想。任何制度都会有缺陷,但人本精神不能有缺陷。
(4)处理
听医生说事情并不严重,张军对杨月云说:“住院治疗包括赔偿的事,保险公司会处理,我的车是单位的,买了全保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尽管放心治疗。这是两千块钱,你先拿着,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补一补,另外耽误你的工作,到时候我再补给你。”
杨月云接过张军强行塞给她的钱,哭了:“你真是个大好人呐!”
张军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杨月云后说:“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情况随时打电话给我。”说完,和李毅一起离开了医院。上车之后,张军好像还不放心,拿出手机又给医院的张院长打了个电话。张军对这件事的处理,对李毅触动很大,他觉得张军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甚至喊打喊杀,其实心地也特别善良,特别细致。
没过多久,张军接到杨月云的电话。她告诉张军,小孩已经出院了,一点事也没有,并说了很多感谢感动的话。张军听杨月云电话里说,麻烦的是孩子还是不肯回家,死都不肯回家读书。
初中没毕业,不读书能干什么?杨月云小孩的事成了张军的心事。他打电话请教李毅,像这种事应该怎么处理。李毅说,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他曾经看过一本书,叫“世纪之痛——中国农村留守儿童调查”,讲的就是这方面的问题。
二十世纪末,随着农民工队伍的不断壮大,农村“留守儿童”的问题也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特别是新世纪以来,留守儿童的人数激增为两千多万,而一些有关留守儿童极端案例的集中出现,更是以一种令人惊悚的方式提醒主流人群:在中国城市化与现代化转型的成本计算中,我们有可能漏算了一代农村儿童的代价。
该书共分三篇:“缺位篇”从家庭、学校、社会——这儿童赖以生存的三大环境,存在的不同程度的缺失,反映了农村留守儿童面临的生存困境,揭示了造成农村留守儿童问题频发的根源。“悲情篇”则以饱蘸伤痛的泪水,从留守儿童心理健康问题、意外伤害问题、少年犯罪问题等诸多侧面,以活生生的事例,给所有人以警醒——解决留守儿童生存环境问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救赎篇”则从多个层面反映了党和政府针对留守儿童问题所做的努力,和各界人士的建言献策及作者的思考。
李毅向张军建议,好事做到底,如果可能就向他学习,把人送到农垦职业学校去学三年技术,读书不要钱,又好找工作,既是为一个家庭做好事,也算为国家做贡献。张军听了李毅的电话,对李毅佩服不已,夸他知识渊博,责任心强,连农村留守儿童这样的国家级大事都关注到了,而且颇有研究。
张军打电话给杨月云,把这个想法和她说了。杨月云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并说她家碰上张军,就是碰上贵人了。张军说,你们一家人好好商量一下,确定了打电话告诉他,他会帮忙安排好。
杨月云接到张军的电话后,连皮鞋也不擦了,拿着行当急急忙忙回到家里。见儿子和父亲都在,又马上打电话给老公,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商量,马上回家。她老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放下手中的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住处。
一家四口,人都齐了,杨月云把张军说给她的事告诉大家。首先是父亲不相信,活了几十年,没听说世上有这等好事,读书不要钱,连九年义务教育也要交一些钱呢。老公也有点怀疑,觉得这太突然了,不像真的,学技术不要钱,还安排工作,太不可思议了。倒是杨月云的儿子反应快,他说,这有什么为难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5)场部
人为什么要做好事,因为做好事让人快乐!这些天,张军特别快乐,因为他做了一件好事,帮助一个家庭解决了一个难题,或者说挽救了一个孩子的命运,甚至为社会消除了一个安全隐患。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张军打电话给李毅,叫他到农场喝酒。李毅说:“你这人变了,你以前是有酒量没酒瘾,现在喝酒开始上瘾了,我不上你的当。”
张军说:“我没上瘾,就是想兄弟你了,找个借口而已。不说喝酒,难道我说请你过来吃饭,那不一点意思也没有吗?”
李毅说,我现在没空,你爱找谁喝找谁喝去。张军没办法,想想这李毅反正也不归他管了,只得作罢。再过一段时间,橡胶就可以开割了,看着橡胶树的叶子一片接着一片跳出来,张军和全场的干部职工都非常开心,六年了,又是风害,又是冰冻,太不容易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胶杯、胶刀、胶灯、胶桶等全部配置到位。拉胶水的车辆也全部是新的,车门都喷上了醒目的字和编号:国胶198、199等等。胶工都开始了大培训,每天由割胶辅导员带着进行大练兵,信心十足,干劲十足。
张军向高局长汇报了开割前的准备情况,可以说万事俱备,连东风也不差,只等高局长一声令下。高局长对张军和农场的工作很满意,并承诺,正式开割那天,他一定到场,他要亲眼看看南山农场的胶水是怎么流出来的。高局长还说,近年来,作为重要工业原料的农业产品,天然橡胶一直在较高价位运行,这是世界经济良性发展的正常表现,而且这种高位价格会长期延续下去,这是由天然橡胶这种产品的特性所决定的,这也充分说明国家发展天然橡胶事业决策的正确性和我们通过发展天然橡胶带领职工致富做法的正确性。
张军回到市里,想找杨月云擦鞋,找了好久没有找到,原先擦鞋的那排人行道,一个人也不见了,张军很奇怪。他东张西望了一会,正准备离开,杨月云喘着粗气跑来,她说:“我远远就看到你了。这里城管不准擦鞋了,我们搬到里面去了。”
张军跟着杨月云来到擦鞋的地方,这是一个小巷,位置非常偏,根本没有人。杨月云一边给张军擦皮鞋,一边说:“原来的地方城管不让摆了,只好到这里,可这里又没有生意,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张军想了想,对杨月云说,看来这擦皮鞋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张军说:“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如果你愿意,可以换一个工作干,最好叫上你老公一起,明天早上八点钟在这路口等,坐我的车。”
张军把杨月云两口子带到南山农场,带着他们在场部转了一圈,又带着他们到橡胶地里走了一圈,边走边告诉他们,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转完之后,张军又把他们带到办公楼的接待室,向他们介绍了农场的工作和收入情况。
杨月云说:“这农场真是太漂亮了,比我们老家的镇里都漂亮,有小学、初中、幼儿园,又有医院、市场、商场,大家住的都是楼房,真是太漂亮了。”
杨月云的老公说:“在农场做工也不累,八个月割橡胶,四个月管橡胶,每个月固定领工资,收入也不错,最好的是老了还有退休工资,生病了还可以报销,简直是太好了。”
张军还告诉他们,高速公路年底就要开通,到时候从农场到市里只要一个小时,很多城里人都会住到农场来。杨月云夫妻俩听了,更是激动得不得了,一起说,这么好的地方,用钱买都买不来,还商量什么,我们现在就回去,明天就搬过来。
张军告诉杨月云,以后他们农场还需要很多人,包括你的老乡亲戚,只要他们想来,又好好工作,一定会像农场的职工一样,每月拿工资,过上好日子,成为国有农场一名光荣的割胶工人。
(6)邻里
杨月云一家三口来到农场之后,张军先把他们安排在二十二队,因为这个队有一对夫妻工人退休,他们已经搬到场部居住,正好把他们的岗位和住房转给杨月云夫妇。
这是两房一厅的一套房,前面还有一个院落,可以放一些农具之类的东西。杨月云夫妇对此很满意。这套房就在七宝叔的隔壁,七宝叔听说张场长给他带来了新邻居,很高兴,连忙跑过来打招呼,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远亲不如近邻,有事别客气。生产队其他的人,听说来了新的同事,也纷纷过来问候。
杨月云夫妻很奇怪,这里虽是乡下,但人们讲的都是普通话,而且听他们说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有贵州的、广西的、湖南的、江西的,还有甘肃的。他们有的是在这里出生的,父母老家在内地,有的是跟着亲戚来的,没来多少年,连户口都迁移过来了,还有的是少数民族。杨月云夫妇听大家这么说,感到特别亲切,觉得他们就是自己的亲人,来到这里有一种走亲戚或者就是回家的感觉。
七宝叔最是热情,不时走过来问这问那,要么送点青菜,要么抱点柴火,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媳妇一样。他拉着杨月云的公公到他家去喝茶、抽烟,拉家常,天南海北的神侃。每次从七宝叔家回来,公公都要对杨月云夫妇说,这里的人太好了,这里的人太好了。
生产队的干部告诉杨月云夫妇,场里已经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岗位。所谓工作岗位,就是每个人负责管理四个橡胶树位,也就是一千棵橡胶树。并且带着他们到现场去看,告诉他们,那些橡胶树是他们的,他们平常应该怎么做,不懂就随时问队里的干部,他们随时都有人在。
队干部还告诉他们的收入情况,一般每年割胶的时间是8个月,这8个月里,每月的收入一般是2000多元,都是按月发放,签字领取;另外四个月,是管理橡胶树的时间,就是施施肥,打打药,杀杀草,每个月的收入一般是1000多元,这个时候工作相对清闲一些,就可以帮着养养鸡之类,这也有1000来元的收入。也就是说,平均下来,每个月有2000元的收入,一年一个人大概3万元吧。
另外,场里面都统一购买养老保险,三分之二由场里出,三分之一由自己出,每月从工资里扣,也就是每个人交100多元钱。这样到退休的时候,每个月就有退休工资领或者说叫养老金吧。这几年退休人员的养老金都在涨,现在一般的都超过1000元,在农场这种地方生活,一个月1000多元钱,还是过得不错的。最好的是,如果生病了,也可以报销一定的医药费,自己负担就没有那么重。另外,如果得了重病,场里还有专门的大病救助基金,可以拿出来救急,帮助解决大问题。
七宝叔还特别告诉杨月云他们,南山农场的张场长真是个好人啦!有一次他生病,专门派车送到市里的大医院治疗,救了他的命;还有一次,儿子求场长办事,给他送了两只鸡和八百块钱,当场就给退了回来,还多给了两百块钱,而且事也办成了。跟着这么好的场长干,大可以放心;在这么好的农场干,一定会过得好。
杨月云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觉着这一切都是真的。尤其是说到张军这个人,他们直接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但也深切地感到了他的善良。虽然剃着个大光头,人长得身高马大,看上去好像是个坏蛋,但他确实有一颗最善良的心。他视他的职工为父母为兄弟姐妹,特别同情和关心弱势群体。
(7)收入
杨月云一家到了农场之后,很快适应了农场的环境。他们在生产队长的带领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且劳动的机械化程度很高,什么喷药、除草、施肥,凡是工作量大的,都由场里统一安排机械作业,工人只需在旁边做一些小的帮忙。而且这种劳动不同于老家那种纯粹的承包到户,各管各的,是好是坏,谁也不理谁。这里有干部指导你,帮助你,甚至督促你,什么时候该施肥了,什么时候该除草了,都有一个大喇叭在提醒你。不仅是口头的,家家户户还发有一套详细的资料,告诉你什么时候干什么,怎么干。不时还要组织大家开开会,告诉哪里做得好,还存在哪些问题。
因为马上就要开割了,杨月云夫妇抓紧练习割胶技术。因为以前没有接触过割胶的事,开始学的时候,显得手脚非常笨拙,不知道如何下手。倒是她的老公上手比较快,因为以前在家里割过松油,觉得和割胶的方法差不多,但要求更严格,不能把树给割坏了,不然胶水就会减少,胶水一少,产量就少,产量一少,收入就少。
开始的时候,杨月云的技术不如老公,但她不服气,缠着队里的割胶辅导员不放手,早也练,晚也练,连吃饭睡觉都想着怎么把胶割好,所以提高的很快。老公见老婆的技术超过了自己,觉得一个大老爷们面子上过不去,尤其是自己还有割松油的基础,也在抓紧练习,颇有闻鸡起舞的味道。就这样,两口子明里比赛,暗里较劲,你追我赶,没用多长时间,就和农场的其他胶工有的一比了。连割胶辅导员都说杨月云身体协调性好,接受能力强,是个当优秀胶工的好苗子!
张军听了生产队干部的汇报,开始还有点不信,跑过去一检验,杨月云夫妇俩,不仅胶刀磨得锋利,吹发即断,而且下刀流畅,一刀下去,一点折扣都不打,不深不浅,正好到位。张军对杨月云大为赞叹,说,如此下去,下一届的全国割胶大赛,状元非你莫属了,而且还是个女状元。
杨月云不明白什么女状元的事。张军告诉她,每两年全国就要举行一次割胶大赛,看谁的割胶技术好,要是拿了第一名,那就是状元,不仅有大笔的奖金拿,而且还授予劳动模范称号,一辈子有待遇,不得了的事情。按道理应该是今年了,如果你的技术最好,我就推荐你去比赛,如果你拿了状元,农场另外奖励你一万块。
杨月云的老公抢过话,要是我拿了状元呢?张军说,一样。
张军走后,杨月云和老公商量,一定要苦练技术,拿到这个状元。她老公说,全国这么多人,有这么容易吗?还是省省吧,多割点胶,多拿点钱,不要去想那没边的事情。但杨月云还是不服气,大家都是一双手,为什么他们行,我就不行呢?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试试。
在练好割胶技术的同时,杨月云按照队干部的要求,加强对橡胶树位的管理,因为这两千棵树以后都归他们管了,肥料足,管理好,产量就高,收入就是他们的。而且听队干部说,凡是产量最高的,除了割胶工资之外,场里还有奖励,除了奖钱,还可以免费出去旅游,好处接二连三。
橡胶开割的时间一般是早晨三点钟,这个时候正是一个人生物钟最低潮的时候。但南山农场的胶工们早早起来了,他们都很激动,因为这是南山农场第二代橡胶的第一次开割,这是南山农场停割十多年之后的再次开割。胶工们头戴胶灯,手拿胶刀,一个个做足了准备。
张军来了,农场机关的干部们都来了,他们要亲眼看看这苦等了六年的胶水怎么样流出来!高局长来了,农垦局的领导和处室干部们来了,他们要亲眼见证这激动人心的历史一刻!
嗖嗖嗖,这是春风吹过的声音,这是胶刀落下的声音!一股股乳白的胶水汩汩地流了出来,流得很急,一会儿,整个胶杯就装满了。胶林里沸腾了,无数的胶灯像无数的萤火。
不一会,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整个大地亮堂堂的,无数的小鸟在橡胶林里飞来飞去。一桶桶胶水收齐之后倒进了胶罐,一罐罐胶水排着队又被集中送往加工中心。据了解,南方农垦目前有三家橡胶集中加工中心,年加工能力六万多吨,由过去分散的三十多家小型橡胶加工厂集中整合而成,是南方农垦橡胶种植向优势农场集中,橡胶种苗培育与供应向种苗繁育中心集中,橡胶加工向规模化、专业化、产业化龙头企业集中的“三大集中”战略措施之一。
(8)状元
杨月云一直把张军的话记在心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杨月云觉得自己一定行。为了这个状元目标,杨月云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每天凌晨两三点钟就上岗割胶,认真割好每一刀,管理好每一株胶树。她还找场里借了一些关于割胶技术的书来看,把理论和实践有机地结合起来。
杨月云在老家砍过柴,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道理。每天无论多忙,她都要在下午或晚上抽出一个多小时来磨好两、三把胶刀,并慢慢摸索掌握了一套既快又实用的磨刀技术。这样以来,割起胶来得心应手,节省了不少的时间。由于她在割胶中勤琢磨、多思考,力求精益求精,很快掌握了一套下刀准、行刀稳、收刀快和“手、脚、眼、身四配合”的一等割胶技术。杨月云慢慢觉得,凡事是相通的,过去砍柴,后来又擦鞋,都是手上功夫,都为现在的割胶打下了基础。
这年的四月,巧得很,全国第三届割胶工技能大赛在就在南山农场举行,杨月云得天时地利人和。她一路过关斩将,先后经过预赛、复赛、决赛和总决赛,每一次比赛都必须闯过割胶、磨刀和理论三关,最终一举夺魁,站在了大赛的最高领奖台上。就这样,杨月云这位割胶时间最短的胶工,凭借高超的割胶和磨刀技艺,在全国十多万胶工中脱颖而出,勇夺桂冠,成为中国天然橡胶历史上第一位“全国割胶技术女状元”。之后,她又被授予“全国女职工建功立业标兵”和“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殊荣,并受到了国家农垦总局和中央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南山农场为杨月云专门召开了隆重的表彰大会,张军在会上号召全场胶工向杨月云学习,用过硬的技术不断提高橡胶产量。在大会上,张军还兑现了承诺,把红纸包住的一万块钱奖金亲自发到杨月云的手里。戴着大红花的杨月云,从张军手里接过奖金的时候,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向张军鞠了一个久久的躬表示感谢,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随后,南山农场党委做出决定,破格聘杨月云为农场生产技术科总割胶辅导员,副科级干部,负责全场的割胶技术管理,直接由一名割胶工人变成了几百名胶工的技术总管。看到杨月云有点信心不足,张军给她鼓劲:“邓小平同志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我们南方农垦,有些胶树已经割了四五十年,可产量仍达到一百五十公斤以上,而有些胶树割不到十年就死皮了,这就是技术好坏的差异。其实你的工作很简单,只要把全场所有的割胶工,培训成你这样的就行了。”
由于杨月云居住的生产队离场部较远,她每天都要骑着摩托车往返二三十公里到机关上班。为了能够多辅导一些胶工,她每天都要提前一个多小时上班,骑着摩托车在胶园路上边走边停,看到胶工有技术问题就马上主动上前辅导。有一次,由于天还没亮,杨月云就行走在胶园里,生产队干部和胶工都没认出来,误以为是来偷胶的贼,差点把她抓起来。
杨月云来南山农场时间不长,但得到了很多,她感到非常开心和知足。她觉得自己一家人的运气特别好,这一切只是因为碰上了张军这么个贵人,她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人。她每次想向张军说声感谢的时候,都被张军制止了。张军总是抢先说:“要说感谢,我更应该感谢你,你给我们农场带来了多么大的效益和荣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