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哭泣着摔门而去。
秦根生在最初的尴尬之后，自嘲般地亲吻着自己的手，好像莉莉给的耳光是一种荣耀，他的猪肝脸上留着的莉莉的手印和香汗，这个下流的无耻之徒，在那帮遗老的呼啸拥戴下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走到门口他打了一个响嗝，脖子向后仰着，差一点将喝下的马尿都倾吐出来，大家又笑得前仰后翻。李练达从心底蔑视这个秦根生，看着他拖着身子和脚走出去。
那晚秦根生为了莉莉抽打他的那记耳光兴奋不已，他极度地兴奋不已，他自圆其说，絮絮叨叨不停，厚着脸皮说打就是亲骂就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这证明莉莉是爱我的，我要发起最后的猛攻，一定要征服莉莉的芳心，我要追求我的幸福。慕月明说，你追求莉莉，那个给你写肉麻情书的那个女人呢？你怎么处置她？你不能没良心吧！人家供你这么多年书。秦根生说，大丈夫三妻四妾，不足为谈，只要有人跟哥们儿，哥们儿就照单全收，糟糠之妻不下堂，新欢旧爱左搂右抱要像高占英一样。陶信义说，那你不怕再出现一个杨三姐吗？秦根生不再搭话，秦根生在那里自我陶醉，秦根生将故事添枝加叶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他自得其乐。李练达清楚地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他知道文科班的人个个都是小说家。除了慕月明又堵搡了他一句话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参与他讨论的话题。大家都在作着各自的事情，马上就期中摸底考试了，没有人把心思放在这件无聊的事情上。大家都想在第二次全校大排名时能排到前面去，至于红叶题诗事件那只是一个不光彩的事件，也超出了大家的忍耐和讨论的范围，大家都一致认为秦根生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地痞流氓无赖行径，破坏了他们对纯洁爱情的向往和梦想。
秦根生看着大家沉默不语，觉着无聊，就一个人在地上走来走去，像一座黑塔。他看见大家都没有回音，就大声地吵吵着说，别看了，别看了，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多看，一会儿我给你们指出几道题来，背好了肯定拿高分，名次肯定靠前。这些老师每年每个季节考试出的都是一样的题，都好几年没有变了。慕月明说，我说的平时你考试怎么成绩那么高呢？原来是掌握燕都高中考试的规律了，但是哥们儿，你别忘了，高考是全国出题，是会变的。你这纯粹是自欺欺人。怨不得你把研究生都念完了呢？你这样下去，还得接着读博士生。秦根生说，慕月明，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警告你，姓慕的，你以为你是慕容复呢吧！你小子是不是跟我混熟了，你说话可留点地方，别不给自己留后路，小心我找人收拾你，你可别自讨苦吃。慕月明说，哎呀呀，我怕你呀，我好怕怕啊！你个臭流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啊！我只不过不想得瑟你，你叫号是吧！我等着你单挑，就你那个臭德行还吹嘘什么啊？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吗？你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孙子，不服咱们俩现在就出去一对一决斗。李练达和陶信义、王东旭都站起来，好说歹说阻止了他们俩进行决斗。秦根生一看这一面倒的阵势也就夹着尾巴不再拉硬。
慕月明向秦根生挥舞着铁锤一样的粗壮拳头。
秦根生耷拉着三角眼皮假装没有看到。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黑夜一样的沉默，老房后杨树丛林中乌鸦嘎嘎嘎地叫着，此起彼伏，可以想象出他们飞起飞落的镜头，那是一些躁动的鸟类。有几只乌鸦又越界落在了老屋窗前的梨树上，落在玻璃前的黑暗中对着老屋看，想看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李练达看见了乌鸦那奇特的眼神，他们端坐在梨树枝上，像是黑暗中的鬼精灵。乌鸦的黑比暗夜还黑，这是他们的本质。李练达突然在心里回旋着黄昏时乡村上空的叫卖声，悠长的是：赤峰乳豆腐王致和臭豆腐……短促的是：煎饼，刘四家煎饼……那是乡村小夜曲的前奏。
李练达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对秦根生更是极端仇视蔑视。
“雅倩杯”选美系列刚进入正轨就杀戏了。在最初的热烈后，故事进入苍白期。就在大家以为“雅倩杯”选美系列故事终于可以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时，秦根生出事了。秦根生终于为自己的鲁莽和轻浮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女主角莉莉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第二天当秦根生像游僧一样游荡在回住处的路上时，在经过一片失去绿色的苞米地时，被一群埋伏在等待收割的苞米地里地的光头给拖进苞米地，他们拳打脚踢棍棒捶，把秦根生好一顿胖揍。当秦根生血葫芦似的回到住处时，把老妇人给吓傻了，吓得魂飞魄散，她扔了拐棍儿，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当她看见李练达、慕月明和陶信义他们陆续回来时，老妇人惊魂未定地向他们几个形容秦根生悲惨状态。那时候她还是那样一惊一乍地恐惧，她的没牙的嘴说出这些话还是哆嗦着颤巍巍地。秦根生流着血自己跑到乡村诊所进行了简单包扎。等李练达他们几个回来时，看到他满脸是伤，身上也全是伤痕，他的头部被包扎成一个在前线受伤战士的形象，他躺在炕上痛苦不堪地杀猪似地嚎叫着。看到慕月明、李练达他们几个回来了，嚎叫声更是凄厉，好像是故意在做样子。李练达和慕月明他们几个都装作看不见他，没有一个人表示同情。都从心底说这样的人就该为自己的放荡付出惨重的代价。秦根生看到没有人表示任何同情，秦根生由嚎叫转为对他们几个的埋怨，他指桑骂槐地骂他们忘恩负义没有同情心。可是没有人搭茬儿，大家都沉默着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秦根生这回就更不用上学了，每天躺在冰冷的炕上养病，对莉莉恨得咬牙切齿的，变着花样地骂莉莉是一个骚货，指天指地发誓一定找机会把莉莉给强奸了。秦根生再也不搬出那套打是亲骂是爱那套爱情理论自圆其说了。他每天都要公然挑衅，骂李练达和慕月明、陶信义、王东旭他们几个没有同情心，对他挨打的事情不闻不问，甚至一点点表示都没有。慕月明站出来对他说，你他妈这事还光彩啊！你要是上前线受伤你要是见义勇为受伤我们咋也得把你当做英雄，还得咔嚓一个牌位把你当烈士供上呢？你这算什么事啊，丢人还丢不起呢。我们还能鼓励你再去调戏良家妇女啊？你省省力气吧！你猪脑啊！你个白痴二锅头。
秦根生一看没有人给他面子也就自生自灭烟消云散了。
秦根生养病那些天，他在热电厂上班的女朋友，也就是给他写肉麻情书的那个女朋友总是趁着李练达他们几个上学时来伺候他，给他买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给他带来无穷的热力和动力。几天下来，秦根生的脸都红扑扑地滋润胖了。他窝吃窝拉，弄得老屋的霉味里又增加了他的尿骚和屎臭。李练达他们几个是强忍着，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拧着鼻子在这腥臊味臭里生存。秦根生也脸朝墙躺在那里不看李练达他们几个。局面僵持着，秦根生以为大家都很在意他。其实大家只是无处可栖身，才勉为其难。晚上熄灯时，秦根生坚持不让大家熄灯，整晚上都不许关灯，必须得开灯。慕月明一说关灯他就不让，强烈抗议，抗议慕月明他们没有人性，他说一关灯他就害怕，他坐下恐惧症了。李练达、慕月明他们知道他是装蒜，目的就是不想让李练达他们几个休息好，这样考试就考不好，李练达不想说什么，在工厂那么嘈杂的环境自己都能忍受得了，还怕这一盏二十五瓦的灯泡吗？慕月明、陶信义、王东旭他们也没有好法，恨恨地挥着拳头，也只好蒙头睡觉。李练达和慕月明他们几个都恨恨的，都想伺机整治秦根生，约好了摸底考完试后找机会收拾他。
肉麻女每天都来，屋里留下一股质量很次很便宜的那种“大友谊”雪花膏的味道，掺杂在霉味中，掺杂在秦根生的骚臭里，更加刺鼻子。慕月明说肉麻女要是知道秦根生受伤的原因会不会还照顾他呢？这不是鼓励他出去乱搞吗？陶信义说那个肉麻女啊，你们可千万别提她了，提她我就想吐。只有陶信义一个人看过秦根生的女朋友。他说秦根生的女朋友长得怎么那么磕碜，没型没款，像一个嘎斯罐，整个像一个四十岁的农村大老婆子，就长得那德行还写那么肉麻的情书呢？真叫人想吐，简直是世界末日，千万别在我面前提她了。慕月明说，她都什么时候来，哪天咱们一起将他们俩堵在屋里，咱们也都会会那个肉麻女，看看她从哪里来的那骚劲，看她从哪里来的那智慧，怎么就能写出那么优秀的情书呢？让她也教咱们两招，好勾一个女孩子恋爱。几个人一阵哄笑，从此肉麻女就这样成了秦根生女朋友的代名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