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尽，白昼的余热在宫廷广场上逐渐消散，薄暮在时光的呼唤中悄然降临。
在那座漆黑的宫殿之中，棕发灰瞳的少年正毕恭毕敬的站在他的父亲身边，看着他签署着一张张可能牵系着无数人命运的奏章。
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中握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羽毛笔，在笔尖之下，一个个黑色的花体字出现在金红色的纸张上，这个男人的字和他本人一样，锐利如锋而又恪守规则。
随着夜色的来临，既不耀眼、又恰好能带来足够光明的水晶灯亮起了，莱茵哈特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有些出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原本只应属于太阳和神灵的美妙之物，被人类轻而易举的驱使。
是从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窃来火种的时候吗？是托马斯大师发明能源灯的时候吗？
或者…是人类开始向往光明的时候呢？
莱茵哈特脑中想到了许多，以至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一个事实。
王座上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他不紧不慢地将羽毛笔和奏章放在一旁，然后静静地望向书房中间出现的东西。
莱茵哈特回过神来，他看到了那个东西，在那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沉到某个触碰不到的地方。
“好久不见。”
那个东西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沧桑而又沙哑，介于老年人和中年人之间。
可他是一只羊，一只黑色的山羊。
“你先离开。”凯撒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过头对着莱茵哈特说道。
棕发的少年背后已被冷汗打透，他唯唯诺诺的点了头，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必离开，下一任的帝国皇帝有资格留在这里。”
莱茵哈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停止的声音，他满脸恐惧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现任皇帝，凯撒。君士坦丁丝毫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黑羊的双眼。
“我不喜欢别人俯视我，我和你说过。”
黑山羊忽然说道，似乎有点不满，于是他足下一用力，前面的两个蹄子搭在了凯撒的桌子上。
“现在我可以和你对视了。”黑羊洋洋得意的说道。
凯撒向后靠去，整个背部紧紧地与王座的靠背挨上。
“在荣耀帝国近两千年历史上，只有三位皇子继承了他们父亲的位置。”凯撒大帝开口说道。
“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是凭借他们父亲的宠爱而成为皇帝，相反，其中有一位甚至是在杀了他的父亲之后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莱茵哈特低着头，全身都因恐惧而麻痹，豆大的汗珠在他的脸上不断流下。
“位面战争永无休止，单是人间，就有北陆，有李千年，有亚瑟…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成为荣耀帝国的皇帝。”凯撒仿佛并不是在和黑羊说话，他盯着不知何处，轻声说道。
“曾经有不少皇帝，试图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荣光，可他们的儿子最终不是被钉在‘埋葬帝子之壁’上，就是在一群人的嘲笑中死在位面战场上，没有人会愿意扶持一位除了血脉，什么都没有的皇帝，荣耀帝国的皇帝…从来不是什么能安然享福的职业。”
他身旁的少年眼中有些黯然，身为皇子的他，实际上却处于一个最不可能成为皇帝的位置，而且，无能力者的体质更是让他注定泯然在历史之中。
然而，一句话却让他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他会成为皇帝的。”
黑羊缓缓地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凯撒没有动怒，也没有激动，只是平平淡淡的问道。
“因为他和我的学生关系不错，而且我的学生欠他一个人情。”
莱茵哈特仿佛感觉到他浑身的血液都灌到了头部，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充斥了他的脑中。
“你的信心为什么会这么大？”
凯撒笑了出来，并不是感觉到了喜悦或是欣慰，而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笑而已。
“帝国有康斯坦丁，帝国有安东尼，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学生有能力让我的儿子成为下一任皇帝？大概现在就连他都不知道，你对他这么信任吧？”
“要打个赌吗？”
黑羊忽然笑道。
凯撒的脸色忽然再次变得严肃，他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赌，我只赢。”
他眼中透露出的神采让黑羊眼神一滞，那灰色的眼瞳中似乎有着无尽生灵消亡，有着诸天万界的毁灭与新生。
他这时才想起，这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四面皆敌、举步维艰的年轻人了，他如今是此生未尝一败的凯撒。君士坦丁，是始终带领着人间站在世界树顶峰的男人，
黑羊望见他的眼神，一些如暮色黄昏般的陈旧往事涌上心头，忽然觉得有些哀伤。
“那我就和你赌。”
他转过头，面对着莱茵哈特说道。
“什么？我不能…”莱茵哈特脸色大变，立刻回绝道。
“答应他。”
凯撒在这时忽然打断了莱茵哈特的话，就连黑羊都有些意外的望向他。
“什么？！父亲！我…”
“这是命令。”
莱茵哈特愣住了，久久不能理解凯撒的话语。
“答应他。”
“…是。”
莱茵哈特点了点头，面色僵硬。
“我赌，你会成为下一任帝国皇帝。”
黑羊静静地看着莱茵哈特，无视掉对方满是悲愤的眼神。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无能力者啊…而且还是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莱茵哈特有些想哭，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这只黑色的山羊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为什么要打一个根本不可能的赌。
“因为…你吗？”
他无力的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一个东方人面孔的少年。
“如果你在这的话，恐怕也会对你这个老师无语吧。”
…
“…如果下一任皇帝不是你，我会将那座山交给荣耀帝国。”
“…他在。。说什么啊？…山？什么山？”
棕发的少年没有听懂山羊说的什么意思，然而，一声巨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凯撒忽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破天荒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盯着黑羊。
“你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听见了什么真正可怕的事情。
黑羊无声的点了点头。
凯撒无力的坐回到王座上，脸上交杂着一种惊喜和纠结混杂的表情。
“如果…他成了下一任皇帝呢？”
“…”
黑羊没有说话，他从桌子上撤下双蹄，慢慢地走到莱茵哈特的身前。
他抬着头，仰视着不明所以的少年。
“如果你当上了荣耀帝国的下一任皇帝，我要…凯撒。君士坦丁的尸体。”
“扑通。”
莱茵哈特面色茫然的瘫坐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