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此乱波及，腐朽一向是从内部开始，然后散播向四肢。
京城摇摇欲坠，无数的武士与阴阳师奔走在城楼上，却只有一小部分是在真正抵御天空中随着乌云而来的鬼族，而大部分，追随在左大臣身后，四处追踪着那个幼小的天皇的身影。
而此刻，躲在院中一角的酒瞳目睹这一切，愣愣的开口：“为什么会这样？”
脱下一身十二单，只穿着饕餮送给她的那身粉红泡泡裙的暴雪，手持双枪，淡淡的回头一眼：“你从来没想过会这样么？”
酒瞳哑然无声，他，的确从未想过，他一直想着如何去夺取，却没想过夺取之后会造成的结局。他一直以为，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地位，实力，还有她。
而结果却是，他所在的天守阁一片火海，面前的少女带着他一路逃离，握着他的手，却没有丝毫温暖的痕迹。
充满惶恐与恐惧的低头，酒瞳孩子气的扯着自己的衣角：“我们该怎么办？这么多的敌人……”
“凉拌！”暴雪将银色十字枪置于唇边，目光坚定，“人生，就是给自己希望，然后给敌人以绝望！这还不是我们的末路！”
酒瞳惊讶的抬起头，愣愣的注视着暴雪的侧面，然后，一句话脱口而出：“为什么……你能一直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都能面对一样呢？”为什么，你能坚定的犹如永恒不灭的星光呢，无论天气如何变幻，无论月缺月圆，你永远都在那里。
“啊，那是因为……”暴雪瘪了瘪嘴，“有他在，我用不着害怕……这是他说的。”
酒瞳忍不住扯住她的袖子说：“可是他现在已经什么力量都没有了啊！”
暴雪愣了愣，看着他笑：“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没有力量，他还是他啊，有他在我心里，我就什么都不怕。”
酒瞳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毫不犹豫的话语，这样坚定的信念，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那就是他的红叶阿姨，母亲的巫女。她曾经，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有琉璃大人在我心里，我就什么都不怕……因为，她就是我的信仰。
是信仰吗？
酒瞳低下头，默默的念诵，真是，让人羡慕……
他，和那时，还未见到那让她舍弃巫女之位的夫君时的红叶巫女一样，他们都还不知，能与你牵手一生，一起活下去的，一起哭一起笑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信仰。
银色的双枪在酒瞳眼前放响，那圣洁的枪身是他永世不可磨灭的光亮，目光坚定的少女，用这样的圣洁姿态，在他的面前战舞。
哪怕所有的箭对准了她的方向，她也怡然不惧，傲立于战场。
楼台上，左大臣的身影出现在持弓的武士身后，他俯视着暴雪和酒瞳，道：“现在立刻放下武器认输，屿殿下，兴许老夫还会看在先皇面上让你平安的度过余生。”
而有点智慧的人都知道，面对一头会吃人的熊，你最好别期望放下枪和它谈判。
于是暴雪将枪瞄准了左大臣：“放下武器的是你，你赌不赌，只要你一声令下，你绝对会死在我们前头？”
左大臣的脸一阵扭曲，气急败坏道：“哼！连源静风都抛弃你了，妖孽，你以为你能靠一个女人逃出生天吗？就凭她一介女流，也够格？”
暴雪和酒瞳没有说话，说话的是一个冷酷的声音：“那加上我，够不够？”话语间，红色的暴风袭来，劈开一条道路，风后，一个黑发飘扬的男子傲立在众人面前，手中一柄低鸣着的红色长剑，身后，一男一女侍立两侧。
“鬼族！”左大臣眼中的厌恶无法掩饰，然后目光一溜落到那柄血色长剑上，眼中的厌恶又掺杂入了惊慌，“妖刀！”
人群立刻一阵慌乱。
鬼族虽然可怕，但是可怕不过妖刀，只有斩杀过百人的刀剑方能成妖，而眼前血气奔腾的红色长剑，已经是妖刀里最高等的存在，材质必不是普通的人类刀兵，而是原本就已强大无比的妖怪骨牙，妖刀所在，腥风血雨不可避免。
唯一能让左大臣感叹的是，还好，持有者是个人类……
“大人，交给您了。”左大臣连忙退到一边，将位置让给一名手持符令的阴阳师。
那阴阳师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上前一步，手中符令沾上自己的鲜血，空中一画，他大声喝道：“御前，镇守，四神之玄武啊，降临此地，捍卫京都！”
符令瞬间被黑色雷电包围，飘上天空，天空轰鸣着，翻卷着乌云，所有的鬼怪都敬畏的退避开来，只有一身形巨大无比的批甲玄龟，从乌云中探出脑袋，随那大阴阳师指向，将兵甲之气对准了那持有妖刀者——饕餮。
【人类！莫要冒犯四神威严！】玄武庄严肃穆的道。
“哼。”饕餮傲慢的提起长剑，对准了玄武，“一看就知道皮糙肉厚不好吃……”
那厢，大阴阳师已经连续几道符令打出来。
“御前，镇守，四神之青龙啊，降临此地，捍卫京都！”
“御前，镇守，四神之白虎啊，降临此地，捍卫京都！”
“御前，镇守，四神之朱雀啊，降临此地，捍卫京都！
天空中，四方之门打开，四方神兽带着特有的威严与长鸣，现出了它们的身形。
这是寻常人类无法比拟的力量，只是讽刺的是，他们遵循着御使者的命令，御前，镇守，捍卫京都，准备做的却是折断的却是皇朝继承者的翅膀。
酒瞳看着光怪陆离的天空，手心都是汗水，此时此刻，他才突然觉得原来他做的一切是多么的没有意义，那个人，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懒得……
她只将她的全部眼神，注视在另一个人身上。
左大臣在阁楼上笑的张狂：“哈哈哈哈！我就说了！你们够资格吗？这个国家是我的！你们够资格站着和我说话吗？”
一刀血色刀锋劈向他，虽然被青龙一声龙吟挡下来，却还是把左大臣吓得一阵踉跄，抱着头跪倒在地上。
而那边，饕餮一脸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杂碎，你就跪着吧。”
左大臣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对大阴阳师嚎叫道：“杀了他们！”
而大阴阳师则一脸欣赏的看着饕餮：“你很不错，我看得出来，你里面……是兽魂。如何？如果你肯追随我，成为我的式神的话，我可以留你一条命……你也看到了，四神所在，所向披靡，能和四神并列，也是你的荣光。”
饕餮傲慢的看了看他，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都是食物。”
大阴阳师：“……”
暴雪扑哧笑了出来，却不期然，饕餮将目光投射在她身上，突然一笑，那笑容，犹如火焰般明亮而温暖。
绝对服从耳环在二人心中叮咚作响，因为最初的邂逅，她早就属于他。
在黑道大盟约的终结之时，他们结下赫连家的血契，他从此只属于她。
在彼此的一笑一颦间，其他的，就都当做食物好了。
“看来要一起死了。”饕餮很无所谓的对暴雪耸肩道，生于洪荒的他，从来就不把死当一回事，洪荒之民的归宿，从来都是战场上。
“恩，可惜啊……本来还打算好了，要一起活下去的呢。”暴雪也耸了耸肩笑着。
在暴雪身后，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酒瞳目中，只有哀恸。
这样的温柔，让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大阴阳师没有再多给饕餮和暴雪时间，默念几声，天空中四神就降临大地，寻常凡人皆自发的逃窜开来，只留下饕餮一方三人，以及执拗着不走的暴雪和同样执拗的酒瞳。
自打一出现就受到饕餮鄙视的食物四神带着怒气冲向那大胆不敬的妖刀持有者，却听见一个声音响起：“以最后的掌刑者之名，惩戒！攻击帝王者，死刑！”
话音刚落，那本该翻卷在玄武身旁的海浪就全部反叛，倒卷成巨大的深蓝锁链，将玄武锁起来，尖利的链尖循着它的心脏刺去，一下又一下。
而拥有礼乐司一脉血统的波姬小丝，震动双翅飞向青龙，翅膀上飘落的羽毛落在青龙身上，立刻就撕离了原本弥漫在它周身的雾气，一阵大雾迷茫在战场，而饕餮一行可见对方，对方却不可见饕餮一行。
至于饕餮，二话没说，变成人比他当妖魔的时候还爆裂，扛着长剑就硬杆上了白虎，毫无意外的，空气中所有的风都背叛了白虎，随着长剑流光斩杀在白虎身上。
这就是洪荒的力量，司管着自然之力。它们从风中所生，从火中所生，从大地中所生，从水中所生，他们所在，他们出生的那股力量就全然倾向他们，绝不会再帮助其他人。
可这也是洪荒灭亡的所在，现代社会科技爆发，自然枯萎的厉害，空气中的风带着废气的浑浊，大海堆满泡沫漂浮着死鱼，森林渐渐零落成孤零零的几杆树木，渐渐的，就再也见不到洪荒，因为，他们还未出生就已灭亡，灭亡在人类手上。
只是，在这个空间中，土生土长的四神兽的能力得到了最大发挥，而洪荒则被大大削弱，他们只能险险的与之打成平手，而轮到暴雪，则情况极为危机。
浑身燃烧着火焰的朱雀。
暴雪的子弹打在对方身上，只能激起更大的火花，只能靠着精确的枪法，瞄准对方的眼睛激射，苦苦撑着，只等饕餮他们能够回援。
酒瞳站在暴雪身后，睁大眼睛，看着这样的天空。
天空中，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兽流转着光华，只是，它们的出现，并不是为了保卫他。朱雀京的象征，朱雀，它美丽的羽毛，每一根都是燃烧着的橘色火焰，轻飘飘的落下，柔软的火焰之羽在空中浮动翻卷，他用手接住，却被灼的手中一片焦黑。
而他面前，那个少女的背影比朱雀更加光鲜，盈满他的双眼。
“为什么要战斗呢？”他在她身后，低低的问。
“是他们找上了我们！”暴雪百忙之中回了他一句。
酒瞳垂下眼眸，他们为何找上她，没人比他更清澈……不过是因为，他站在她的身后。
他的存在，就是一种伤害。
他又弱，又小，越想得到，就越是失去，他至今，仍然不懂，该如何诉说自己胸中的话语，他至今，仍然不懂，该如何让一个人爱他……也许，时间会教给他，也许，等他长大了，等他变强了，他就会慢慢懂得。
可是，时间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酒瞳站在暴雪身后，天空中的焰光落在他淡金色的发上，他在无人注视的地方，笑的淡然而又充满眷恋。
他对那个背影低低说：“雪，对不起。”
暴雪忙着对付朱雀，没有回他的话。
他却毫不在意，继续微笑，继续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不会太早就出现在你面前的……我说真的，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暴雪哦了一声，没有在意。
酒瞳琥珀色的瞳留恋的注视着暴雪的身影，似乎要将她镌刻在自己的灵魂里，他轻轻的笑，轻轻的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可不可以，在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不要那么毫不在意……”
“什么？”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暴雪问道。
白色的袖子缠绕在暴雪腰际，酒瞳从身后环绕着她，淡金色的长发在红色的火焰中飘扬，他的声音轻柔美丽，犹如时光的回廊中，一束明媚的光落在耳畔。
“我喜欢你……然后，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