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牛车缓缓驶向右大臣府邸，幕帘之内，正襟危坐着右大臣赤木刚，旁边暴雪很是随意的坐着，被他严厉的眼神千刀万剐中。
“赤木家的女子，怎可如此粗俗无礼？”赤木刚皱眉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暴雪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别人看不出那可能，但是面前的人，可是那啥雪姬的父亲呀。
右大臣凉薄的扯了扯嘴角：“……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身份，你也不要和我提过去，你只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赤木家唯一的姬君，赤木雪。”
“啊哈？先不提会不会被人拆穿，你也看到了，我这么粗俗无礼，你就不怕丢脸？”暴雪笑道，心里，却真的开始计较。
“哼，赤木家的姬君，养在深闺，即便是身份高贵的殿上人，也是轻易不可见得，即使能窥得一片侧影，那也是掩在重重幕帘之后，哪里会像那些乡野女子般粗鄙，到处抛头露面……”右大臣轻蔑的瞥了暴雪一眼，“京都传言中描绘的更多……反而是这件独一无二的绯裳。”
暴雪微笑不语，心里细细分析着右大臣的话……如果是连殿上人都轻易不可见的话，那么到底是何等尊贵的人，能约如此多的贵族小姐夜赴？
“是以至此，只能说是天意……”右大臣深深远目，最后总结道，“绯裳如何在你身上我就不管了，但是，赤木家姬君，你是当定了……源氏少将说你是，你就是。我承认你是，则即便某人还活着……你就是！”
这样的残酷与无情，暴雪早就在赫连家见惯，可无论再看多少遍，暴雪都无法习以为常。有一个女孩，她在失去生命的同时，消声灭迹，他的父亲绝口不提她的名字，她的存在尚且比不上一件衣裳，最后，她在人世最重要的证据——名字，也被剥夺，赐予了自己。
对不起，雪姬。暴雪只能在心中，无力的诉说一声，请安息……
此时此刻，暴雪略微有些懂得了穿越小说里，那些无缘无故获得了新身体的人，会忍不住说“我会替你活下去”的心理……因为你所占据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气息，她的哭泣，会一直缠绕在披在你身上的皮囊里，你必须做点什么，来偿还她，你必须靠那一句“我会替你活下去”，来安慰她，安慰自己的良心。
“好，我来当赤木雪。”暴雪垂下眸，心里流转过教父给予的任务——“我希望，右大臣的女儿雪公主，能被鬼族首领酒瞳童子劫掠走。仅是，如此而已……然后，我就会把叶还给你。”
原本以为会简单顺畅的任务，如今看来，却错综复杂犹如命运。当死去的人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或者说，当绯裳披在自己身上时，她已不在局外。
她会当赤木雪，以右大臣之女雪姬的身份，被酒瞳童子劫掠……如今雪姬不在，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目的。
而在劫掠发生之后，她立刻就会把一切都还给她，名字，绯裳，真相。这也许，就是那位雪公主在这世间拥有的所有了。
得到暴雪的答复，右大臣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恩，果然识相，仔细看看，容貌也甚是端丽，难怪能让那位名动四方的源氏少将对你倾心，倒是比我家某人好得多。很好，其他你就不用管了，那些近侍过某人的奶娘侍从我自会打发掉，新来的奶娘会教导你一些贵族礼节，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新娘特训……”
暴雪越听越奇怪，猛然想到他那一句“源氏少将说你是，你就是”，貌似全因为此人，他才动了李代桃僵的心思，再接下去听更加毛骨悚然，忍不住喊：“慢着！什么倾心什么新娘特训？”
右大臣看了暴雪一眼，深沉的叹了口气，道：“我只有某人一个女儿……而赤木家，需要继承人……”
哈？暴雪的嘴角开始抽搐……难道，不会吧……
“源氏静风是朱雀京不世出的奇才，身份高贵，父亲是紫桐亲王，母亲又是侍奉稻田神社的巫女，其人风雅俊秀，文武双全，很好，很好。”右大臣满意的点头不已，欣慰的看着暴雪，“你能吸引到他算你的造化，京都多少贵族女子都求不来他的一夜垂怜，如今有我为你娘家，家世上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你们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咳咳，雪姬，记得第二个孩子要送回来继承我赤木家家业……”
一夜垂怜……
第二个孩子……
暴雪一头冷汗的看着那个笑的无比菊花的右大臣，心中哀嚎……酒瞳童子！你在哪里啊！快来劫掠我啊！
此夜，京都一夜未眠。
只是悲伤总是很难持久，第二天，只对贵族少女出手的鬼，更提不起平民的兴趣，如今街头巷尾盛传的，只是那旖旎风流之事……
比如，右大臣家的绯裳雪姬，有着惊人美貌，倾国之姿，连嗜杀成性的鬼王阿里巴巴（到底是哪个消息这么灵通……）都不忍下手，在杀死众多贵族姬君后，却为雪姬梨花带雨之姿倾倒，意欲劫掠……
又比如，另一个奸 情主角，被称为风华贵公子的源静风，与雪姬早就是红叶传情，私定终身，见其被鬼劫掠，震怒异常，狂追三百里，最后一箭定乾坤，从阿里巴巴手里抢回了美丽的公主，与以上两位上演了一段振奋人心的晚间八点档，愉悦了大家的身心。最后不但赢得了美人归，还为其手上那副漆弓赢得了“鬼王阿里巴巴杀”之名，简称“鬼杀”，此弓从此名列谱系，成为一把传世名弓。
此番经历更是被好事者编成和歌与舞台剧，天南海北的上演传唱，终成一曲荡气回肠，流传千古的爱情剧，名为《京都爱情故事》，私下在民间又有别名，如《人鬼情未了》，《她和他和他的故事》等等……
而此刻，暴雪脑袋里完全没有这种缠绵悱恻的东西，当早晨醒来，一列童女进来为她梳洗打扮，告诉她源氏少将来访时，她脑袋里就闪过右大臣笑的菊花朵朵开的脸……果然，童女们告诉她，家主大人说了，其他一切事情延后，源氏少将最重要……翻译过来就是继承人最重要啊最重要。
……捍卫贞操之战……暴雪脑袋里只有这一行字。
“请不必担心。”站在暴雪身后，为端坐镜前的暴雪梳着头的女童呵呵笑起来，有些狡猾的笑容印在暴雪面前的铜镜中，像极了一只小狐狸，“琉璃保证，您，会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有些狡黠的笑容，印在铜镜中，是那么的眼熟，暴雪楞了片刻，就听到那自称琉璃的女童附在她耳旁低语，“稻田神社，弓，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镜中的面孔，原来是与他无比相似，与那位……屿殿下。
“你们先出去吧。”暴雪对身旁几名女童下命令道，声音凛然，女童们面面相觑一下，立刻鞠躬退下，只留下微笑着的琉璃，仍然捏着一柄红木小梳，站在暴雪身后。
铜镜中的身影如同镜中月，水中花，突然一阵白色荡漾，暴雪回过头，那个可爱的小女童已经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真正的可称之为倾国倾城的绝丽女子。
“初次见面，奴家是稻田神社的主人，白狐琉璃。”那绝丽女子唇一勾，笑道，“特来报答您的恩情。”
狐狸报恩……暴雪嘴角抽搐的看着对方。
“哦呵呵呵……是真的哦，要不要奴家变回原型给您看？”琉璃掩唇笑道，话音刚落，几条柔软的狐尾就从她的十二单底冒出来，调皮的在暴雪脸上卷了一下。
“……我明白了。”暴雪抓住那条尾巴，继续抽搐，“这个世界，很好很强大……恩，你想怎么报恩？送我鸡么？……我最近很忙，可不可以晚点再报。”
琉璃嘤咛一声，面色微红的琉璃诡笑着看着暴雪：“真是的，记得以后……千万不要随便抓狐狸的尾巴哟~这次还好是奴家，如果换一只狐狸，你就要负责了~”暴雪愣了愣，那柔软的狐狸尾巴已灵活的从她手中抽出，逃也似的回到十二单底。
琉璃纤手婉转，一柄若叶小扇便出现在她手中，轻轻摇晃着扇子，琉璃笑语嫣然：“至于报恩，奴家不是说过了么？一定，让您成为天下第一美人，还有，一定，为您夺得天下第一夫婿！”
“天下第一夫婿……”暴雪脸色一沉到底，“……你还是给我****，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奴家不会妥协的……请让奴家报恩吧！”琉璃捏着扇子，面容严肃，“你刚刚成为右大臣家姬君，也许还不大懂得，朱雀京，其实是让群花凋谢之地。生于此地有多少的无奈，死于此地又有多少的无辜，而奴家要给您的，是凡尘女子所能追求的最大幸福，传世的美名与绝世的夫婿。”
群花凋谢之地……暴雪垂眸，眼前，一地的彼岸花鲜艳如血的闪过，血中雪，是南宫夫人一袭白衣。
天下第一夫婿……暴雪唇一勾，突然发现，她开始思念某个家伙的背……思念那可以拥抱的温暖……
“我不会凋谢。”暴雪微笑着抬起眸，坚定的说，“以前不曾，今后就更不可能。而且，我从来就不想要传世的美名，我也不要令人羡艳的绝世夫婿，我要什么，我心里知道。”
“哦？”琉璃凝视着暴雪的眼睛，“那你说说看，世上，没有奴家办不到的事。”
暴雪刚想张嘴，眼珠一溜，改口笑道：“真的，那好啊，天下第一美人就算了，我更想知道最近的贵族少女是怎么死的，被谁杀死的。至于天下第一夫婿，呵呵，我感兴趣的只有一个，却不是人……”
琉璃长睫低垂，掩饰着眼中情绪，摇着小扇子轻笑：“哦？难不成，你还真的中意那个自称大妖怪阿里巴巴的男子？”
暴雪想了半天才想起谁是阿里巴巴，然后抖了抖，嘴角抽搐道：“怎么可能？……我中意的是酒瞳童子。”
这下是轮到白狐琉璃愣了半天，扇子后扑哧一声：“哦呵呵~真的？”
暴雪猛的一点头：“真！比珍珠还真！……打从我一见他起，我就被他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身姿所吸引，从此所有人类男子都不放在我眼里……话说他现在应该是在鬼族吧，妖鬼一家，你能帮我传个话给他不？”
琉璃的扇子扇得更轻快了，扑扑扑的像兴奋的蜜蜂翅膀：“哦呵呵~真是青春啊，想当年，奴家与……也是一见钟情，恩恩，小姑娘你真有眼光，酒瞳他当得上是妖族第一美男子，你倾慕他也是情理之中，恩恩，这番告白比奴家当年还要大气，奴家喜欢你~放心好了，话一定带到~”
虽然对琉璃的反映有点奇怪，但是暴雪也没多想，只是一个劲点头。
琉璃用婆婆看媳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暴雪，笑着叹气说：“只是，这年龄上，恐怕有点……”
暴雪立刻道：“没关系，年龄不是问题。”
琉璃哦呵呵笑道：“他还有些任性哦……最喜欢吃甜酒酿，而且一年起码有三个月要陪奴家……虽然表面冷清，其实他内里是很寂寞的……”
琉璃说个不停，轮到暴雪，却是用一种……看万恶旧社会的大老婆帮忙纳妾的眼神看着琉璃，难怪她这么个兴奋，原来是说到她家相公了……然后暴雪脑袋里开始勾画出一个四肢发达，暴躁无比，头生双角，腰缠虎皮的红发鬼族搂着一群美女大碗喝酒大块吃人肉的场景，微微抖了一下，暴雪闭上眼，豁出去的说：“全都没问题，有缺陷的人才是可爱的人！以后我负责买酒，他负责陪你！”才怪，等事情一了解，哪里凉快他就哪里去！
琉璃闻言，笑的花枝乱颤，然后看暴雪的眼神就变成了诡异的，看准儿媳的眼神，只是暴雪完全误解了这眼神的真实含义。
一条狐尾从十二单下伸出，琉璃随手一拉，狐尾一卷，就化为如同天女羽衣般美丽的挂，萌黄色的挂上绣着精细的纹理，那是一朵朵摇曳的杏花。
琉璃亲手以此挂换下暴雪裳衣外的挂，一脸亲切的对暴雪说：“那以后，咱就是自家人了。但是恩还是得报。只是，若是要知道真相，成为天下第一美人，依旧是最快的方法……奴家会帮你的，因为奴家也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天下第一美人和天下第一夫婿见面时的场景。”
暴雪龇牙咧嘴的笑着，门外，已经有人扣扉：“雪姬大人，家主与源氏少将已经等候多时了。”
琉璃立刻就地一缩，变回她的女童模样，对暴雪嫩嫩的笑道：“走吧，奴家的小美人。去成为天下第一美人吧。”
暴雪扯了扯嘴：“还不如天下第一夫婿有吸引力……”
琉璃哦呵呵呵的掩着唇笑：“讨厌……你好心急哦~要给酒瞳一点时间嘛~”
给她最爱的儿子，白狐的太子酒瞳一点时间，他的人生中，就要出现一个最最重要的人了，一个无论荣辱，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能与他一路相随的人……
一个，即使她因某些事死去，也能代替她，安慰他，保护他，爱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