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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盛世时期的军机处(12)

此段故事当时无人不知,但大臣们却无人敢说,怕生出杀身之祸。大清的宫廷八卦,竟然飞越了大洋,传到了欧洲。1793年英国派出的马嘎尔尼使团到达中国,并赴热河拜见乾隆。英国人在华期间一无所获,未能达成通商贸易的目标,失望地回国了。在护送他们归国的路上,中国的大臣再也忍耐不住,尽展毒舌,兴致勃勃地给这些即将远去的英国人讲述着乾隆与和珅之间的爱情故事,并不担心这些八卦会给他们生出任何麻烦。

和珅长相英俊,堪为美男子,且诙谐幽默。《四库全书》的正总裁英廉,儿子死后留下了一个孙女,爱若至宝。孙女长大后,选择对象让英廉操碎了心。选了无数京师的名门子弟之后,英廉一眼看中的却是和珅,认为他英俊洒脱,且才华横溢,将来必能飞黄腾达。和珅这个时候正是落魄,手头拮据,派仆人刘全四处借钱。英廉也不嫌他穷,为孙女办了丰厚的嫁妆,让二人成婚。

乾隆用人特别在乎长相,能得到重用的官员不但为人机灵,熟读诗书,更要长相英俊。赵翼就因为长得不够俊帅,丢掉了即将到手的状元,年迈后赵翼还发出苦叹:“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赵翼其实该满足了,想想那柳永,如此才气,黄龙榜上无名,只好牢骚着奉旨逛青楼。

乾隆朝的大员,如傅恒、王杰、于敏中、董诰、梁国治、福康安等人,无不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纪晓岚虽然才华横溢,但是人长的胖,且相貌不美,一直不被重用。长得俊帅,也是和珅胜出的重要条件。乾隆用人还有地域歧视,他不喜江北人,所提拔重用的汉人大臣,十有八九,都是江南人。

人长得俊帅,和珅学问也可以。少年时代,和珅进入了八旗子弟的重点学校咸宁宫官学就读。咸宁宫官学对学生的选拔极为仔细,从众多的八旗子弟中挑出相貌英俊、品学兼优者入学。官学的教师多数是进士出身的翰林,对学生要求严格,教育全面,培养了一大批八旗才俊。和珅在咸宁宫中学习刻苦,熟读四书五经,精通蒙古文和藏文,诗词书画也有一定水平。丰富的知识面,多才多艺,这些也是和珅出人头地的内在条件。

和珅能得到乾隆的宠爱,不单单是那外貌与才华,更重要的是他有着玲珑剔透的心,能体会乾隆的意。乾隆与和珅之间,肉体有无相通,虽有各种八卦,无实据可查,但二人的灵魂之间,却是彼此交汇的。

乾隆禅位给嘉庆之后,自称太上皇,继续重用和珅。嘉庆由此也能目睹这君臣二人之间一场灵魂相通的表演。一日早朝后,乾隆召和珅至,乾隆面南而坐,嘉庆面西而坐,和珅跪在地下。乾隆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口中却不断地喃喃自语,不知所云。

过了良久,乾隆突然睁开眼,问道:“这人姓名是什么?”

和珅跪在地下回答:“高天德、苟文明。”

乾隆一身不吭,再次闭眼喃喃自语。良久之后,不出一语,挥手让和珅退出。

目睹此景的嘉庆大为惊愕,过了几日问和珅:“前日太上皇问的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和珅道:“太上皇念的是西藏秘咒,念后被诅咒的人虽在千里之外也会死掉。奴才听太上皇念咒,知道所诅咒的必然是现在正在闹事的三省教匪头目,故而将二人名字奏上。”

和珅能揣摩到乾隆的心意,很多事情,不要皇帝开口,他就干净利落地做好了。自从挖掘出和珅后,乾隆发现自己一日也离不开他了,就将他调入军机处。军机大臣每日都要入见皇帝,这样正好,可以增加君臣二人的交流机会。

在军机大臣任上,和珅表现出色。他的记忆力绝佳,每日皇帝口授的谕旨,听一遍就能默记。各种奏折,虽然连篇累牍,仓促之间批阅,和珅也能提纲挈领,切中要害,奏对均称乾隆心意。处理政务是把好手,体贴皇帝,更是无人能与和珅相比。在作为军机大臣被召见时,若乾隆咳嗽要吐痰,和珅立刻将痰盂端上,乾隆吃瓜子吐壳,他立刻接了吃下。清人笔记里嘲讽他在乾隆面前表现的更像个家奴,可所有的军机大臣,谁不是皇帝的家奴呢?只是和珅演家奴,更加入戏,更加投入,更得皇帝欢心而已。

和珅入军机处时,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交接外吏,生活奢华,使得乾隆朝前期军机处严谨的风气为之一变。于敏中因与太监高云从交往,虽未被惩戒,但也夹紧了尾巴。和珅入军机处后,对这个乾隆宠爱的新人,政坛的新星,于敏中自然要分外谦让奉承。“自于、和当权后,朝士习为奔竞,弃置正道。”

至乾隆四十四年,于敏中病故,以阿桂为首席军机大臣。阿桂是老臣,战功显赫,哪里将后生小子和珅放在眼里。阿桂不满和珅,不会表现出来。但文武大臣之中,却有一人不屑和珅,并明白地表达出来,这个人就是李侍尧。

李侍尧也是军机章京出身,个子短小,却精敏过人,凡读书皆过目不忘。在军机处值班时,被乾隆碰到,询问机要,对答如流,被夸奖为“天下奇才”。此后官运亨通,一直做到封疆大吏,历任湖广总督、两广总督、云贵总督。李侍尧依仗着自己资格老,能力强,看到和珅时也不把他当回事。据《朝鲜李朝实录》记载:“李侍尧为皇帝信任,年老位高,平日儿畜和珅。珅衔之。”《朝鲜李朝实录》中又评价和珅道:“性又阴毒,少有嫌隙,必致中伤,人皆侧目。”被李侍尧当作儿畜一般侮辱,此仇怎能不报?

才干过人之外,李侍尧得宠的原因之一,在于他每年给乾隆上贡最多,有时一年上贡八九次。所进献的贡品都是各地珍奇宝物,乾隆收取一部分之后,其余退回,这样就落到了李侍尧手中。李侍尧纳了无数宝物,惹得和珅眼红。

乾隆四十五年,贵州按察使海明入京,前去拜见和珅。和珅询问李侍尧的动静。海明就将李侍尧贪腐无度的情况告知,又说李侍尧过生日时,自己曾送了两百两黄金给他祝寿。得了李侍尧贪腐的消息后,和珅大喜,现在有机会可以报仇了。

和珅相当狡猾,他不直接去找乾隆告状,而让海明在京内到处传播李侍尧贪腐的消息。不久之后,官场上议论纷纷,风声也传到了乾隆的耳中。对于自己信任的大臣贪腐,乾隆深恶痛绝,遂让军机处召海明询问。在被军机大臣连续两次召见之后,海明才正式呈禀了李侍尧贪赃枉法的详细情况。

乾隆看到海明呈上李侍尧贪污的奏本后,当场发怒:“侍尧身为大学士,历任总督,负恩婪索,朕做梦也想不到!”

乾隆询问百官,有谁愿意去查办李侍尧,不想满朝文武都知道李侍尧的能量,无人敢出来揽这事。此时和珅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前往。乾隆遂在正月二十六日命令军机大臣和珅亲往西南,查办云贵总督李侍尧贪污一案。在乾隆朝,军机大臣所担负的使命之一,就是代表皇帝去执行法律。进入军机处之后,和珅对于此项职权倒是乐此不疲,因为借此能铲除政敌。

一路上和珅风驰电掣,恨不得一口气驰到云贵,将这个眼中钉李侍尧给拿下。到了云贵之后,查办案件却一直没有突破。李侍尧在云贵经营了几年,根基深厚,亲信众多。云贵两省的官员,大大小小,都与李侍尧有交结,谁肯站出来说我曾行贿过李侍尧?和珅忙碌了些日子,却没有找到能将李侍尧彻底扳倒的证据,遂另谋他策。

和珅是个聪明人,知道要找到李侍尧贪腐证据,就要从他的亲信入手。李侍尧的管家赵一恒,追随李多年,掌握一切情况。和珅将赵一恒秘密抓捕之后,严刑拷打,总算问出了李侍尧贪腐的实际证据。和珅查出李侍尧收过臬司汪坼、铜厂厂员素尔方阿等人贿赂万余两。同时也查出李侍尧将珠子交给属下变卖,索银五千两。

三月十八日,云贵总督李侍尧被革职拿办。云南巡抚孙士毅与李侍尧同在一城,却不据实弹劾,也被革职发往伊犁效力,其他涉案官员一律革职。

五月初七日,乾隆下旨,让各省督抚就如何处理李侍尧发表意见。此前经过审判,李侍尧被定为斩立决。各省督抚揣摩上意,回奏时都认为应该从重处罚,将李侍尧立即斩杀。唯独安徽巡抚闵鹗元认为,李侍尧历任封疆,勤干有为,不妨饶他一命。据此乾隆认为,大多数督抚在揣摩上意,唯独闵鹗元能据见直陈,遂降旨将李侍尧改为斩监候。

乾隆饶李侍尧一命,还有其他因素。在查抄李侍尧家产时,查出有黄金佛三座、珍珠葡萄一架、珊瑚树四尺者三株。依照惯例,各省大员所呈送的贡品,每九种发还三种。据此推断,李侍尧家的财物中,有五分之三属于进贡所赏还。乾隆一看这个情况,心中自然生出感慨,这李侍尧还是为朕着想的。此外,乾隆在谕旨中曾说过:“李侍尧历任封疆,在总督中最为出色。”朝廷上下,如李侍尧这么能干的也没几人,就留了他一命。

扳倒李侍尧后,和珅摆出严明嘴脸,奏称云南地方由于李侍尧向下属大肆索贿,导致吏治败坏,各府州亏空严重,请加以严查。和珅为皇帝努力办事,查处贪腐官吏,自然增加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此年乾隆亲自给和珅的儿子赐名为丰绅殷德(丰绅在满语中意为福禄),并将自己年方六岁,最为宠爱的小女儿许配给丰绅殷德,又将没收的李侍尧京内房产赏给和珅。无数恩宠加于一身,而此年的和珅不过三十一岁。

和珅以为李侍尧虽留了条命,也是老死狱中,不想李侍尧却咸鱼翻身,一年之后再次被启用。

乾隆四十六年,甘肃哲合忍耶教派动乱,乾隆命军机大臣阿桂、和珅亲去甘肃督战,又特旨命李侍尧戴罪立功,赏给三品顶戴花翎,赴甘肃处理军事。

和珅与阿桂受命同去甘肃督战,阿桂年迈多疾,且痔疮发作,行走不便。而和珅年轻力壮,行走便捷,乾隆遂催促和珅日夜兼程前进。和珅至前方后,倒也不是畏缩不前,而是亲自督战。不想开战时,清军惯例,让地方民团排在第一排,绿营排在第二排,旗兵排在最后。开战后,民团作战不力,绿营畏惧,全军溃奔,和珅带了将领用刀鞭砍打也无济于事。

战事上没有进展,总兵图钦保又阵亡,和珅不得不等待阿桂前来。数日后阿桂赶到,和珅推诿责任,认为前线将领骄横自负,不听调度,导致战败。阿桂听了和珅的说辞,只是淡淡地道:“不听指挥是该杀。”

次日阿桂主持军事会议,众将林立,屏气凝息,听令调度,无人敢抗命。名将海兰察天负神力,号称用兵天授,每战皆以少击众,箭术举世无双。乾隆曾夸奖他“匹马弯弓,贼不敢视”。海兰察历来自负,目中无人,最爱和八旗权贵抬扛,但平生只服阿桂。阿桂到了前线后,海兰察自然也是乖乖听令。

老迈的阿桂,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帐之中调动着众将,并不忘挖苦和珅:“你看众将里谁不听指挥?该杀谁呢?”

和珅憋了一肚子火,就将战败的责任推卸给海兰察,弹劾海兰察在前方收受皮毛等礼物。

乾隆看到和珅的奏折后,不怒反笑:“海兰察一直能杀敌,收点皮毛御寒,何必指责他?你和珅既不能杀敌,能不收别人的礼物就算不错了。”

前方将领大多追随阿桂参加过缅甸、大小金川之战,谁会把一个后起之秀和珅放在眼里呢。乾隆也知道和珅在前方无所用处,只会生出滞碍,遂命和珅交出关防,迅速回京。此次前线蒙羞之后,和珅对阿桂是一肚子的意见,阿桂也不想搭理和珅。虽同值军机处十几年,二人却不相往来。凡蒙召见,阿桂必远离和珅,愕然独立,浑似入定。和珅得到乾隆宠幸,可阿桂怎么也是首席军机大臣,照规矩得征询他的意见。和珅主动过去搭话时,阿桂就含糊支吾一二,不知所云。

和珅也曾给阿桂下过套,想整他一下。军机章京海升与老婆不和,一次吵架之后把老婆打死了,但却谎报是“自缢身亡”。老婆的弟弟贵宁不服,闹着要上告。和珅探悉后,怂恿贵宁一口咬住阿桂袒护海升。但仅靠贵宁控告,口说无凭,和珅又找到大臣曹文埴,让他作证阿桂袒护海升。这让曹文埴为难了,夹在中间,两边都不能得罪,就以母亲年迈,需要照料为由,辞职开溜了。虽然阿桂未被扳倒,但终究还是受到牵连,被罚去一年的俸禄。

老年的阿桂,对一切都看淡了,有超然逸世之感。此种超然,就隐士来言,诚是佳话。但阿桂乃是首席军机大臣,承担国之重责,如此的超然,其实是消极的逃避责任,也造就了和珅的为所欲为。

自和珅得宠之后,满朝文武,弹劾和珅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上海人曹锡宝。乾隆五十一年,曹锡宝任御使,见和珅家人刘全家赀丰厚,衣服车马房屋皆逾越礼制,遂决定上疏弹劾。不想此事被同乡侍郎吴省钦得知,飞马告知正在热河的和珅。和珅急令刘全将家财处理干净。

至乾隆当面询问和珅时,和珅从容应对,称刘全帮助自己办理崇文门税务多年,稍有积蓄,造房十余间居住也是合情合理。乾隆对和珅的解释比较满意,也就不再追究此事,对曹锡宝也格外开恩,只是将他革职留任,并让京内臣不要排挤他。虽然乾隆这样说,但在和珅的威势之下,曹锡宝郁郁不得志,最终贫病交加,咳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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