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岭定阳塔剪彩的时候，塔顶出现佛光的消息给河阳市喜欢听取传闻的百姓一个新鲜的话题，因此，春节假期的时候，不少市民一改以往冬季不登高的习惯，纷纷往岭上去，一看那座全新的宝塔，二也撞撞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佛光！登山的人中，年轻人不少，不过他们去登山的目的大概不在看佛光，而在于增加一次社交的机会。如果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无疑借这个由头，来一次“亲密之旅”。
河阳电视台在报道定阳塔剪彩的过程中，也把山上短暂出现佛光的消息报道了出去。后来，该消息在报送省电视台时，省电视台虽然播出，但却做了重新剪辑和修改。省台的重心并没有放在剪彩上，更没有出现“佛光”二字，而是把它作为冬天里的一个独特的气象奇观予以报道，后面，还加上了一段省台记者采访气象专家的画面。气象专家侃侃而谈，对河阳市卧虎岭上冬季出现霓虹的现象作解释说，因为本省处于江南温湿地带，河阳那边山林植被较为丰富，又有阳河逶迤流过，水汽大，雾霾多，阳光强烈的时候，照射在天空漂浮的水雾上，再反射出去，就会形成霓虹。冬天一般不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冬季阳光弱，反射几率不高。但现在气候变暖，地球二氧化碳过多排放导致天空臭氧层变得稀薄，阳光的穿透性比以往要强了，所以，在暖冬的时候，天空偶尔出现彩虹也是可能的……
专家的话说得头头是道，很煞有介事的样子，但却让覃凤鸣心里很不满。覃凤鸣发牢骚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们明明是报道定阳塔的开光剪彩，这是我们河阳市的重大事件，陆书记亲自抓的重点工程，省台这样改，连定阳塔几个字提都不提，画面上定阳塔也只是作为背景，我们送去的片子拍了不少塔的宏伟造型和精美图案，一样都没有很好展示出来，却弄个专家在那儿大谈什么天气，这不是乱弹吗？何况，卧虎岭上的植被根本就不“较为丰富”，他纯粹一个瞎说！
余子言到底是宣传部长，他从省台播出的这条节目中看出，省台在节目内容的把关上，尺度是很严的。河阳台报送的节目，把建塔作为主题，还有意无意渲染了所谓“佛光”，从宣传纪律的角度讲，多少有些不大合适；而改成气象新闻，就十分妥当了。过年期间，他闲着没事，想到这点，坐在家里给覃凤鸣打电话说，小覃啊，你们电视台对定阳塔的宣传很努力，很用心，这点值得表扬。不过呢，在宣传技巧上，我看你们还有不足，要加强学习才行！省台的做法，很值得品味。
可是他们播出的内容和我们报送的完全不一样了，主题都变了……
他们播出后和你们当初的主题不一样，当然有他们的考虑。做节目要讲政治嘛。
那以后这样的节目就不好报省台了？
你真是个死脑筋！以后你们处理类似新闻，对省台的做法完全可以参考、移植、借鉴嘛。依我来看，新闻怎么报，报得好不好，还是一个切入角度的问题。
哦，明白了。
明白个鬼，我看你未必明白。小覃呀，干什么事情都要动脑筋，不能懒惰，不能光凭经验、凭惯性，那样是干不好工作的。你也是个老宣传了，有时候还是这么不开窍！
被余子言这么责骂，覃凤鸣心里不服，却不敢回嘴，他毕恭毕敬地说，是，部长批评得对，批评得对！我一定尽快改正缺点，争取把工作做得更好、更主动，不辜负组织和领导的培养，尤其不能辜负部长您的关怀！对了，我有个想法，听说春节期间去卧虎岭玩的人不少，趁现在假期没结束，我马上派记者去那儿捕捉一些镜头，就说群众移风易俗，冬季也搞登山健身活动，组织几个人在定阳塔下摆pose照相，把宝塔的气势规模和建筑工艺都好好细致地展示一下，再给省台报一回，看看他们播不播！
嗯，你反应倒还快，就想出改进的办法来了。余子言道。
还不是部长您教的？我们搞具体业务的，思想比较呆板，不像您，站得高看得远，高瞻远瞩。我跟了您这么些年，所取得的每一点进步，都与您的教诲分不开呢！
哈哈，说马屁话你倒是挺在行的！余子言开怀大笑起来……
节前，尹凡一直很忙，开会呀、走访呀、座谈呀，还有检查呀、评比呀……整个人就像陀螺一样，转个没停。当然，不光是他，市委市政府的几乎所有领导都如此。有些领导不光在本地走访，还利用不少时间外出拜访！到上级领导和上级部门那儿去，提前拜个年，联络感情，增进友谊，密切关系，以期望来年对本地工作继续给予支持。尹凡也去了高前、潘仁和和郝东民等老领导、老哥儿们那里，一方面请教，二方面请示，总之把话说得尽量客气些、喜庆些、吉利些没错，当然，在这当中，也会视情谈些私密的话，这些话包括省内一些政界秘闻、某某领导的去留猜测以及个人对某位同僚的好恶评判……每到这个时候，尹凡非但没有背后议论别人的心理包袱，反倒获得一种情绪上放松的感觉。他想，怪不得有这样的说法：哪个人前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自己性格上算得够宽容、够隐忍、够大度的了，遇到“亲密战友”也会忍不住背后“嚼舌头”，评高说低，那么那些喜欢整天玩猫腻的人，挑三弄四，传布流言，拨弄是非，以此为乐，也就不难想象了！
这边忙着，尹凡心里一直还挂记着自己亲自布置的一件事，就是“老吾老”养老院老人们的搬迁事情。搬迁时间定在年后，但相应的资金必须在年前到位，年后才好进行。他让小罗关注一下这个事。
小罗尽管跟着市长不停地走访、不停地开会，但一直注意用手机跟齐欢进行联络，等于是催促齐欢尽快把事情落实。齐欢也忙得不可开交，但他理解市长的心情：这是市长亲自接待处理的上访案，绝对不允许最后落实的时候被打折扣。齐欢自然不敢懈怠，再忙也挤出时间与当时参加办公会的各家单位保持沟通，让他们把办理方案报到市政府这边来。
陆陆续续，到接近年关的时候，民政局拨出的一笔救济款数万元到了；工会组织的募捐也有几万。民政局局长跟齐欢说，我们今年的钱早已经分拨下去了，这笔钱是想办法挤出来的，实在不多，不好意思。以后到了新的款项，我们一定做好安排，或者过完年我自己去省厅跑一下，请他们提前拨点款下来。齐欢笑着回答，你别对我说不好意思的话，这钱又不是我用！我知道你们部门有句行话：民政的服务对象，一是最可怜的人，二是最可爱的人，我哪点都沾不上边，哪里有资格用你的钱？我不过是执行市长指示，协助你把这笔钱用在最可怜的人身上。你们的事业积善积德，我还想代表尹市长对你们的配合表示感谢呢！齐欢这几句话说得民政局局长心花怒放，他马上说，齐主任，看你说的！跟市长汇报的时候，你千万要加上这么一句话，就是我们绝对一切行动听指挥，过了年我们一定会再给这家养老院筹集一笔资金的！
腊月二十九，辞旧迎新的倒计时了，开发商的一笔钱也到了账。这笔钱达到六位数，是目前筹集给养老院的钱里最大的一笔。当小罗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尹凡的时候，尹凡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看，还真不错！有了这么些钱，养老院的临时搬迁没什么问题了。大家的印象里，开发商多半为富不仁，不过看起来，只要我们工作做到家，人家理解了我们的工作，还是会支持的。
小罗心里则不这么看。他的判断是，开发商这次这么爽快，主要不是因为政府决议，一定是陈亮施加了压力，他是给陈副市长面子。但是，他这个想法只能闷在肚里，绝对不能对市长说，否则会让市长很没面子，说不定还会引起市长与陈亮副市长之间的矛盾！当秘书就是这样，尽管你必须对首长忠心，也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的！该说的一定要说，不该说的，哪怕出于好意也不能说，否则那就不但不是帮助首长，而是盲目添乱了。
春节最后两天，覃凤鸣果然安排记者蹲守卧虎岭，在那儿拍摄前来游览的市民，让市民们在定阳塔前发表对河阳发展变化以及个人生活景况日益改善的赞美，畅谈移风易俗、以登山这种新的方式度过一个愉快的春节的感受，然后精心制作了一个片子，一方面在市电视台反复播放，同时也送到省台。省台给予的答复是：时间稍晚了点，春节都已经过完了呢。覃凤鸣亲自给省台的朋友打电话，最后总算安排在“生活频道”的一个栏目里，发了一条综合的消息。节目没能上卫视，覃凤鸣觉得不怎么好交差，过完年上班的时候向余子言部长汇报，余子言说，要吸取教训啊！搞宣传就是这样的，要观察敏锐、创意！也叫构思吧！新奇，同时还要抢占先机。用你们的新闻术语说就是把握“第一时间”。这次是个教训，下次不能错失良机浪费好题材了！那个那个绮瑶，最近表现怎么样啊？
覃凤鸣这点倒乖巧，答道，春节期间，我给绮瑶交了任务，让她和陆书记保持联络，陆书记春节也未必全部休息，说不定还得忙工作，有需要报道的，她必须随叫随到！听说初三她就和陆书记出差了，当然，摄像也跟去了。
嗯，这次陆书记有一个创新，就是春节期间不休息，亲自带人去香港，给几位重要的潜在客商拜年。当然，为了节省开支，他带的人不多，连记者也就十几个人吧。绮瑶去了好，绮瑶做的节目陆书记满意，别人去了我还不放心呢！
呵呵呵呵……余子言和覃凤鸣心照不宣地同时笑了起来。
灯红酒绿，杯盏交错，烟花腾空，鞭炮震耳，耍龙灯，舞绣球，唱卡拉，跳劲舞，商场各色眼花缭乱的热卖，街巷人头攒动的拥挤，走亲戚，会密友，或赶班车，或自驾游！也包括登卧虎岭，去见识那座号称“江南第一”的定阳塔……所有人都想方设法要让一年里这最后的时光（或者说新年中最初的时光）成为高潮，成为亮点，呈现感官的巅峰状态。而现在，祥和欢乐的春节过去了，热热闹闹的元宵节也过去了，生活的河流重新回归自身的河道，人们重又开始上班。
许多人此时的心情是愉悦的，“年”的气氛还驻留在他们的印象里，那种热闹和喜庆使他们对新的一年充满期待，至少抱有某种信心！这其中也包括“老吾老”养老院的董事长熊健根，包括养老院里那些老人们。
然而，对有些人来说，烦恼会来自意想不到的方面！河阳市区一家叫做翠华新城的楼盘的购房者们就是如此，他们万万没想到，一过完喜庆的春节，等待他们的事情好比一场游戏：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他们已经签订购房合同并交付定金的房屋整体涨价了。这个消息对于眼巴巴盼了一年新房的购房者来说，不啻晴天霹雳！
翠华新城是去年初新建的一座楼盘，楼盘的开发商姓卞，叫卞良财。
这座楼盘的位置靠近城郊，当初卖的是楼花。尽管省里已经有文件下达：所有新建楼盘必须待到封顶才能开始卖房，市内不少开发商看起来都已经知道这份文件精神，他们卖楼花的行为大幅减少，多半是打个擦边球，在楼盘盖到一半的时候来提前卖楼，但“翠华新城”还是和过去一样，连地基都还没打，就吆喝着把楼给卖了。
从翠华新城卖楼的方式可以推知，开发商的自有资金根本不足。卞良财当初打出的广告词是：
早买房，早心安，定金就是定心丸！
楼盘开出的价格与附近楼盘相比，表面看不出有多少优惠，但到了销售部，那儿的售楼小姐却会私下给你折扣。据一位该楼盘的购房者后来说，当初之所以选中到这儿买房，一是他们并不清楚省里有文件，规定楼花已经不准卖了。他们的印象里，自从房改以来，所有新房出售好像都是楼还没盖，房子就一套一套卖出去了。究竟为什么卖房和卖别的商品不一样，东西还没见着就可以先卖，等于顾客先付款，卖家再生产，这点以前谁也没经历过，还以为这是“国际惯例”呢。第二呢，就是售楼小姐许诺的折扣！而这第二点恰是吸引购房者来这里买房的最主要原因。售楼小姐给予的折扣看起来并不高，她们会趁着主管不在身边的时候悄悄对前来咨询的潜在顾客说，你要是现在下定金，我按照1个点给你打折，从这一个点的折扣里，你只要给我0.2的佣金就行！
最终买下“翠华新城”楼房的人，不少是受了这1个点的诱惑而下的定金—1个点，在比例上看去不高，但楼盘是河阳市多数市民有生以来购买的最大一宗商品，也许终其一身所买的最“贵重”的商品也就是它了，所以，1个点的金额，在他们看来也很可观。这么盘算吧，一套房，就算总价40万，1个点即有4000元，除去0.2的佣金，还余3200元，这相当于河阳市中级公务员1个月的工资，而那些初级公务员和老师以及事业单位的员工们，一个半月的工资才能拿到这么多呢！平时老婆上街买菜，为了一元两元，经常和小摊贩们吵得怄气；孩子上学，回来动不动就说，学校要交这个款那个款，每每掏钱包掏得心疼，这里一下子能省出三四千块钱，还不等于摔跤捡个大元宝呀！
不过，开发商在收取定金的时候，耍了一个手腕，说由于手续问题，售楼发票税务局那儿还没有办下来。你们的定金，我先以出具借条的方式，签好名，盖好章给你们，等以后发票办下来了，统一开给你们。这笔借款到时候还给你们照算利息。
发票不开开借条，这确实听来不大那个，可是，也是从众心理影响，有几个人听说定金放在开发商这儿还计利息，尽管不多，也是钱哪，就同意了。其他人见有人付了款，也就不加思考地争着付款，好像别人付了自己不付会吃亏似的。
交了“定金”的业主！其实还只能称为“准业主”，只要有空，就会跑去翠华新城的工地上看那儿的动静。今天看到它打钻了，明天又看到它起地基了，他们心里是又急又盼，巴不得那几幢楼能一天三米地往上长，然后封顶，然后装修，然后验收合格，然后交房。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房在盖，楼在增高，外观也因装修而越变越漂亮，准业主们心里美滋滋的。他们心中暗喜的，不光是一辈子省吃俭用积攒的积蓄终于从无形到有形，即将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固定资产”，还有很值得让人庆幸的就是，当初的决策做得太对了！为啥呢？原来，自从翠华新城的准业主们交了定金后，河阳市各个楼盘的房价一直在涨，而且涨幅还不小。就拿翠华新城周边的楼盘来说吧，起先它们确定的房价与翠华新城相差不大，可那些楼盘不是卖楼花，而是等楼房快封顶的时候才出售，事先并没有收人家的订金，因此等到他们售楼的时候，便按照新的楼价进行发售，这样，每一平米的价格比“翠华新城”就高出了好几百元！这样一来，节省的购房资金差不多抵得整整上一年班呢！
这边购房户们高兴了，那边翠华新城的老板卞良财却难受了。当初，他暗中指使售楼小姐以1个点（实际上只有0.8个点）的折扣引诱顾客买房，看起来在销售上抢占了先机，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边楼一卖出去，河阳市区的房价就整体快速上涨。尤其是在“地王”相继出现之后，仅仅半年多的时光，河阳市的楼盘已整体上涨了七八个点。这样一进一出，年初的楼价和年底比，就显得低出很多。卞良财恨得牙痒痒，他暗自咒骂自己鼠目寸光，只知看前不知看后！他给自己算了一笔账：翠华新城这座楼盘，当初圈的地是××平方米，容积率是××平方米，年初售楼时的定价是××××元/平米，销售折扣0.8，实际上每平方的卖价是××××元；现在，河阳市同样区段同样品质的楼已经卖到××××元/平米，这一正一反，老子我的损失达到差不多八位数了！操他娘，真要操他娘！
不行，绝对不行，本该我赚的钱怎么能随便流失？到了嘴边的肥肉一下没咬住，竟然给滑脱了；已经煮好的鸭子，又拍拍翅膀飞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现在房价涨这么高，我的楼比别人的卖得便宜，我不成了冤大头？让谁当冤大头也不能让我当呀！
这么想着，他脑子里就转悠开了：这个“损失”怎么挽回？怎么样把本该赚到的钱（或者说已经流失的钱）赚回来？
在手下一拨狐朋狗友的启发下，他想出一个办法，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还是要从购房户那儿弄回来！
怎么弄？人家合同已经签了，定金已经付了，按照《合同法》规定，相关的任何条款都不能够变了，否则就是违约。要是一般的人，对这样一个局面可能会感到棘手，可是，在卞良财看来，这根本不算个事。他心里想的是，只要把方方面面的人摆平，什么约定、什么合同，全不在话下！
他自己的楼盘建设，用他跟哥儿们吹嘘的话来说，就是“疏通了关系”的，不然，咱手上根本没俩钱，怎么能拿得到地？又怎么能卖楼花？既然前面能够“违章操作”，在他看来，后面同样不会有问题。不就是涨个价吗？又不是抢钱。人家的楼盘卖那么高，我把价格抬上去怎么就不可以，怎么就不应该？市场经济嘛，起先我卖给了你，可是货还在我手里，现在你要是不肯加价，老子不卖了还不行啊？老子借你们的钱，大不了统统还你们，还有那点鸡巴利息也给你们。好在当初给他们设了个套，把定金改作借款，不然那合同还真像孙悟空的紧箍咒，把老卞我给套牢了呢！
至于那些买房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些懵里懵懂、傻里傻气、挣钱没本事又想住好房子、既无大志也无权谋的家伙，他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房地产在涨价，自己的楼盘也水涨船高，这是理所当然的，走到哪里也说得过去。那些签了的合同，其实还不等于废纸？不用说没付定金，即使是付了定金，我要变卦也不见得就不行！把合同、条约之类当废纸的事，如今多着呢，也没见闹出什么大事儿来。咳，现今这个时候，有钱有权才算大爷，那些买房的，当初贪图半个点一个点的便宜来我这里买房，不过都是些平头百姓，要是他们谁有背景或财大气粗的话，早就到城区那些最好的地段购房了，哪儿会来翠华新城呢？即使有钱有权的主要买我的房子，也不会上销售部，直接就通过建设局的哥儿们来找我了，嘿嘿！
眼看着翠华新城的楼盘建设接近扫尾，其中不少房屋水电已经安装完毕，房主们个个心情雀跃，他们来翠华新城看房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来，都到售楼处打听：什么时候自己前来付清剩余款项拿钥匙？他们原以为，拿钥匙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的，可是，没想到左等右等、左盼右盼，盼到最后，事情竟然会起变故。
起初，售楼小姐们在接待这些准房主时，顾左右而言他，不再像当初推销楼盘时那样满面春风，甜言蜜语，态度上有些暧昧，有些冷淡。后来，在客户催逼不过的情况下，便往主管、往经理那儿推；而主管、经理们则往上面推。再后来，业主们再来这里的时候，看见售楼处的墙上贴出一张这样的通知：
为了维护新楼房的整洁安全，所有前来看房者一律不予接待。
翠华新城售楼处
这张通知让大家心情很是不爽。有的人气愤不过，责骂售楼处工作人员，对方则说，你们不是早看过房子了吗？左看右看，房子还不是在那里，又不会变走。再说了，你们去得多了，把房子弄坏了怎么办？
一个叫李冬的购房者一听，心里就不舒服了：什么呀，看一下房子就会弄坏？难道你们是豆腐渣工程不成？
豆腐渣你别买呀，把钱退给你行不行？
李冬竟然被售楼人员噎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打圆场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花了一辈子的积蓄，等了整整一年，我们的心情你们应该理解，不过希望能早些拿到钥匙，至少你们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钥匙的时间。
还有些人说，我们连支票或银行卡都带来了，早点交钱给你们，你们不是更省心吗？还可以多得几分银行利息。
然而，对方说，不许看房，这不是我们的规定，是老板的意思。老板也是爱护这座楼盘、爱护你们的新房才这样决定的嘛。
听到这种解释，业主们哭笑不得！这叫什么逻辑？自己的房子，已经看过多少回了，到了临要交房的时候却不许看了，理由居然是爱惜业主的房屋！要是这个理由成立的话，那当初就可不允许大家来看呀；要是看房会把房子看坏，那这房子真的有毛病不成？现在你这里销售的是毛坯房，并非装修房，怎么又可能把房子看坏呢！
购房者气愤开发商拖延时间，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拖延时间的目的！这些买房的人，果真如卞良财所想的那样：懵懂、傻气、不懂阴谋，他们一点也没有想到，开发商拖延交钥匙的时间，目的是在酝酿一个计策，这个计策就是：撕毁合同，全面涨价！
卞良财把涨价的时间选在春节以后，是有他的谋算的。
第一，按照目前的楼价走势，不管是专家还是百姓，不管是买房的还是卖房的，对新的一年的房价都是看多，也就是说，大家几乎一致认为房价会持续上涨。这样，年前是年前的价，过了年是过了年的价。过完年，自己的楼盘提价不仅显得“理直气壮”，还可以多涨几两银子。
第二，一般来说，春节前对于楼盘销售来说是淡季，过了年，买房的人会逐渐增多，这个时候，涨价的气氛很浓，那些已经签了约付了定金的房主，想要退房也会犹豫，而且，即使他们中有人退房，也不会造成自己的房屋“滞销”。
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就是自己的房屋涨价，事先多少要做些“疏通”的工作。尽管房价是“市场机制”，但如果不预先和主管部门的主管人员沟通好，万一到时候有业主闹起来也是麻烦；而“上面”做好了工作，就不怕购房户们闹腾提意见。做“疏通”工作，过年期间是最方便，也是最名正言顺的。
年后，翠华新城的准房主们有些邀集一起，有些个别行动，又去看房催钥匙。这次，他们在售楼处看见了一张新的通知，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张通知是这样写的：
为了与时俱进，跟上城市建设发展变化的步伐，翠华新城开发建设管理办公室研究决定，本楼盘销售价格一律按照市场规律浮动，每平方米价格上浮×百元（注：不分楼栋、不分楼层），请业主按照新的价格缴付钱款，钱款付清者可现取钥匙。祝大家新年愉快！
一看这份通知，售楼处立马像炸了锅一样热闹起来。叫的喊的，骂的闹的，几乎要把售楼处给抬起来。
坐在柜台前的售楼小姐开始还很镇静。据她们后来说，主管事先有交代，购房者必须按照通知上的新规定付款，谁不付款不得拿钥匙；谁敢闹事，有保安队在旁边的宿舍里随时待命。而且，开发商已经和“上面”谈好了盘子，谁不买房，退款好了，不会出事故的。没想到买房的人当时那么冲动，一边吵一边骂，售楼小姐脸上喷满了唾沫星子，几个业主还把售楼处的两台电话机给砸了。
李冬这次也来了，他嚷道：什么开发商，简直就是骗子！什么定心丸，比闹心丸还闹心！
售楼小姐不敢跟他们争辩，她们个个花容失色，脸上的职业笑容和矜持神态一扫而光，几乎被这混乱场面给吓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