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博和南天佑听说了,马上赶过来,见她手法纯熟,有条不紊,心中满意,对于这第一件让徒弟魂不守舍的印章,心中充满了期待。
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两人食不知味的吃好饭,匆匆在青易的书房外看着,而荀青易却是连饭都不吃了。
等她终于停了手,却像失了力气一样,软到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知道到时候了,两人招呼众人上来。
荀青易听到动静,终于不像前段时间那样不在状态,回眸向众人安慰一笑,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知道她是耗神过度,荀仲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凝视着她安然的睡颜,还有眼睛下浓浓的黑眼圈,荀仲心中颇为感慨。
这个女儿自小骄纵张扬,不知收敛,又因为有老爷子撑腰,更加肆无忌惮。也不是没有人说这样下去怕是没有什么好未来。
他也曾委婉的劝说过老爷子,谁想到,老爷子不仅年纪见长,脾气也跟着年纪一起长,对着他就是一顿臭骂,从此之后他也再不去触老爷子的霉头,只是自己对她却越加严厉冷漠,时不时敲打一番,希望她能明白些。
不知道是不是方法不对,她非但不收敛,却更加肆无忌惮,小小年纪,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追到外国去,几乎被她气晕了头,他索性不管,让老爷子知道知道这些年他把孩子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或许挫折使人长大,她回家之后,骨子里的东西没变,人却变得懂事谦逊,虽然性子淡了些,对事情不大上心,可是却能全心全意关注家人,他心里欣慰。
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聪明,可谁又想到,昔日那个嚣张跋扈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嚣张孔雀,竟然会长成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
心下连连感叹,荀仲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郑文博和南天佑知道宝贝徒弟没事,迫不及待的去看徒弟的作品。
桌子上颇为凌乱,石材的碎屑到处都是,毛笔也是斜斜的放在一边的砚台上,严存棠看了一脸心疼,那可是上好的鼠须笔啊,怎么能这么糟蹋……
只见那方印上,只刻有四个字,“沧海一粟”,字体洒脱大气,巍巍峨如高峰挺立,又如展翅凤鸟,仰头长鸣,声震苍穹,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凌然傲气。
字体之间,却又一股渺小如一粟的自知之明,也有像历经世事之后的苍凉悲悯,这让这印章看上去有一股奇异的魅力,不自觉地就让人沉迷进去。
三个人都是此间大家,不过一会儿就回过神来,齐齐惊讶,这孩子的造诣,竟然到了能够蛊惑人心的地步!
凡是精研一道,到化境的时候,都会出现类似的情形,迷人心魄,那是缔造者将这门艺术或技法的最深层次的东西挖掘出来,才会有的结果。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中国道教有大道三千,条条可证混元的来历,当真正了解参透一种技能的时候,这种技能所展现出来的魅力无人可挡。
可是,这些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除了极好的天赋,辛勤的努力之外,更多的,要数运气了。
就是那灵光一闪。
千万不要小瞧了那灵光一闪,多少伟大的发明创造,都是源自于这虚无缥缈的灵光一闪。其实,说是不可把握,实际上,真正能够“灵光一闪”的人,莫不是平常善于思考的人。
幸运,她偏爱努力的人。
荀青易,恰恰是这样的人!她虽然为人疏懒,几乎对周围的事情没有兴趣,可是对于她喜爱的东西,她的认真执着程度,便是她的师父家人都不得不摇头无语。
就像这次,为了这一方印,她整整一个星期失魂落魄,精神枯竭到晕倒,这样的毅力,真是让人自叹不如。
三人感叹着,欣赏手中的那方印,那四个字,感觉像这块石头自己张口说出来的,在石身上有说不出的切合。
其实,这是荀青易不自觉中触摸到了篆刻艺术的另一个领域,一个几乎少有人知道的领域,当然,荀青易也不知道。
从她制完这枚印章起,她走上的,是与两位师父完全不一样的篆刻之路,也因为这个全新的世界,她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风风雨雨,甚至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她身边的人,都帮不了她,以后她靠的,只能是自己。
荀青易觉得混混沉沉的,好像自己把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什么地方了……手触到那块上好的石材,她感觉整个人一沉,就跌进了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手上还是石材微凉的触感,可是,眼前这一些算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外面,她听得到老师们和家人们的讲话,就是好累好累,一点讲话和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而另一半,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空间里,她成了它,但她又不是它。
她感觉到,四周都是死寂的,有阳光照在身上,偶尔会下雨,刮风,甚至有其他的石头压在她身上,这都不算什么,好长好长时间,久的她都疲累了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睡去。
一阵天崩地裂,她被惊醒,那滚滚的怒雷,那翻涌的,几乎使她不见天日的土地,那肆虐的将她高高卷入天际,又重重抛下来的狂风……
她如大海中无力自保的小舟,战战兢兢的承受着自然之怒,只要天地的一个抖擞,她就会炸为齑粉,那一刻,她深深为这自然的力量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