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山寺钟鸣昼已昏
姑苏外，两三点寒鸦过。
夜深，山寒。山是清冷的，所以寒。寺建在寒山之上，便唤作寒山寺。
寺里有一口钟，黄铜做的物件，不知已经传了多少代，已经看不出半点黄色，满满的，全是铜绿。但古钟的声音依旧洪亮，而且除了寒山，古钟也是寒山寺的象征，但凡来寺里的人，拜佛上香且不说，必会拜一拜这钟。而这钟，也似乎有灵性。每天清晨，都会有僧人敲响此钟，钟声自寒山之上浩荡散开，方圆十里听的都是极真切的。
此钟有时也做传讯之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意义。
方丈空禅大师孤自走上山头，走到古钟旁，粗糙的大手有着粗糙的纹理，抚摸在布满铜绿的古钟表面。
夜褪，星散，朝阳升。
日光淌在古钟表面，在铜绿色的反映下，在周遭形成一层翡翠色的光芒，温馨而动人。而空禅的手掌表面则是笼罩上了一层金光，充满了佛的慈悲与威严。
空禅离了古钟，走到一处崖边，静静地望着远方。
远方云海翻涌，一团团雾气升起，散去，一次次吹起空禅花白的胡须，拍打着他苍老的面庞。
远方只有远方，而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
“师傅，风大，多加件衣服。”一个小沙弥拿了一件旧袈裟，披到空禅的肩上。
空禅回头冲小沙弥微微一笑，小沙弥双手合了个十，向空禅鞠了一躬，然后退了下去。
远处有一个小村庄，有一个少年在砍柴。
更近些有个中年人，他站在山脚下，准备登山。
空禅将目光定在了中年人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中年人并没有急着登山，而是在山脚先转了一圈，摘了几个果子，寻了处山泉，将果子洗好，吃掉了一个，把剩下的揣到了包袱里，这才开始上山。
这人走的很慢，很慢，几近一步一停，像是在仔仔细细的看风景。当然，寒山的风景是很美的。但没有人会在光滑且有些陡峭的石壁上山，更不会有人在这种地方看风景。
空禅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太阳慢慢的爬了起来，阳光透过雾气，在林间映出一道道光柱，而后雾气慢慢散去，山间便是树林阴翳，鸣声上下，禽鸟颇乐。
空禅看了他几个时辰，他便登了几个时辰，但他依旧只来到山腰。
这人在山腰停了下来，找了块大青石坐下，细细的又吃了一个果子，用竹筒舀了些泉水喝下，又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痕，才有些满意的拍了拍肚子，继续登山。
他知道空禅在看他登山，空禅也知道他知道他在看他。他便比原来更不着急，空禅见状，依旧只是摇头，再等。
在这人的磨磨蹭蹭中，又过去两个时辰。
这人终于登上了山顶，进了寒山寺，登上了空禅所在的那崖。
空禅仔细的打量着他，道：“我以为你会沐着风雨而来。”
栉风沐雨，此人自然是沐风雨。
“我虽然叫沐风雨，但我并不喜欢风里来雨里去，齐候赐我此名，只是希望我不惧风雨。而我本性还是喜欢平淡的。”
空禅苦笑几声：“你这一来，我这十年不容易才结下的佛下果，立马少了一半。”
沐风雨对此不以为然，从包袱里掏出两个果子来，递给空禅一个，自己毫不含糊的就咬了一大口另一个。
空禅只得再度苦笑，小口吃起手中的佛下果来。
沐风雨几口吃完手中的果子，神色极为冰冷的看向空禅。
空禅却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目光，自顾自的慢条斯理的吃完果子，才缓缓抬起头，直对着沐风雨的目光。
“直说吧，我需要一场乱子。”沐风雨盯着空禅的眼睛说。
“有多乱？
“乱到能将姑苏城所有的修行者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空禅思索了片刻。
“所以你来找我。”
沐风雨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空禅只是摇头，道：“那样要很真，才能混过去。”
“那便来真的。”
空禅微笑，笑而不语。
于是这日的黄昏，空禅死，丧钟鸣。
整个武林上下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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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成京，贤法司
余落晖面对着桌子上的一堆卷宗文献，越发的感到匪夷所思，然而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一整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他很郁闷，郁闷到连饭都吃不下。
这是他进入贤法司来第一次遇到连想也想不明白的事件。
想他空禅方丈好歹也是率土境的高人，怎么能说给人杀就给人杀了呢？况且空蝉大师平日里乐善好施，在官府这边，在江湖里，名声都是极好，寻仇根本是不可能的。派人查验也可以认定，空蝉大师是他杀而非自杀。
那么到底是谁呢？那人又有什么目的呢？
余落晖突然觉得头上一阵刺痛，又拽下几根头发来。
余落晖看着这几根头发，沉默良久。
他叹了口气，余光却突然扫到桌子上一本卷宗里的几行字。
齐候南宫信的结义大哥？
会不会和齐候有关系呢？
余落晖在这行字旁画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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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庄里，一群少年自私塾归来。
北苑天照旧留下来帮先生打扫了屋子，收拾好桌凳，才向家的方向的走去。
不过是村口一座破旧的茅屋而已，但北苑天很喜欢这里。这里有安定的生活，有友善的邻居，这里..很有家的感觉。
北苑天也不十分着急，看着村里的景色，慢慢的走。
回到茅屋，他发现午门是打开的。
“叔叔回来了。”
北苑天快走几步，进了屋子，唤了声叔叔，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又出去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北苑天只得作罢。
再次进屋，他发现桌子上油灯下压着一张信纸。
信很简单：“我有事必须出趟远门，可能要好久才回来，我不在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另外，听先生的安排，去姑苏城里读书。不用挂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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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青山绿水之间，沐风雨看起来很潇洒。
他的背上有一把剑，他的身上剑气逼人。
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向何方。
不知不觉，天要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