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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无中生有宝墨园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定风波》

1996年,广州市政府为表彰赵泰来向广州艺术博物院捐赠大量藏品的义举,授予他“广州市荣誉市民”称号。表彰活动后,市人大主任邀请这一届的荣誉市民参观市人大办公楼。这座有着七十多年历史的建筑物与中山纪念堂、市政府办公楼、海珠桥等都是20世纪30年代,由当时的广东省省长,有“南天王”之称的陈济棠主持兴建的一批地标性历史建筑。

参观结束后,主人请荣誉市民题词留念。在一番谦让后,胡仙题写了“多为广州人民服务”八个字;赵泰来遥望着窗外挺拔的英雄树,有感而发在留言簿上题了一首诗:二月含苞布满枝,春风雨润怒红时。朝见道侧繁花草,晚向行人摆弄枝。

这首诗诗意豪放,充分表达了这位海外游子对广州市花和人民的拳拳情意。

赵泰来捐赠家族藏品的义举在社会上引起轰动,主动上门邀请他捐赠的人也络绎不绝。赵泰来想:把藏品捐给国家博物馆是可以放心的。但同时又出现一种情形,由于受体制上的约束,加上专馆场地有限,每次展出也只能拿出百来件藏品供大众观赏,绝大多数艺术品被深藏在博物馆地下仓库里殊为可惜。“自己捐出来的藏品又变为新主人的藏品了。”这是赵泰来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形,却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使他感受到一丝无奈。

1998年夏天,广州艺博院书记孟大昭、高剑父纪念馆馆长张立雄,以及赵泰来东莞老乡、时任番禺市委政法委书记陈鉴希等人找到赵泰来,告诉他说:“番禺的老书记梁伟苏退休后,依然壮心不已地为家乡办实事。他发动社会上的善长仁翁募集资金,在番禺沙湾镇紫坭村重修了宝墨园,很受老百姓的欢迎。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赵泰来答应了,就随孟大昭等人一块乘车去宝墨园。

沙湾镇位于番禺市桥西南面,紫坭村被沙湾水道、紫坭河和顺德水道三面环抱而成为一座小岛,与顺德仅一河之隔。路途中,陈鉴希向赵泰来介绍说:“我们的老书记梁伟苏原本是顺德人,抗战时期由于战乱,他很小就跟随母亲来到紫坭村,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他是个从农村摸爬滚打上来的干部,后来当上了番禺县长、县委书记和番禺市委书记。在任期间他思想解放、敢作敢为,为番禺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前年从岗位上退下来,仍不甘寂寞,发挥余热,牵头重建宝墨园。”

赵泰来问:“我只听说广东有四大名园,即佛山的梁园、东莞的可园、番禺的余荫山房和顺德的清晖园,怎么就是没有听说过番禺有座宝墨园?”

陈鉴希说:“宝墨园是当年番禺的第一个村级公园。始建于清嘉庆年间,是与包公庙相连的一个公园。‘先有包公庙后有宝墨园’。相传有一年西江发大水,洪水滔滔,紫坭村许多地方成了泽地。这时,河面上漂来一块黑木,黑木极像包公头像,村民便把它捞上来烧香点烛供奉,竟立刻风平浪静,洪水也慢慢退去。村民景仰包公的正气和清廉便集资在捞起黑木块的地方建起了包相府,俗称包公庙。后来,在包公庙侧建立起‘宝墨园’。20世纪60年代后期这座园林遭到毁坏,所以外人就不知道宝墨园了。”

从广州到宝墨园的路上天公不作美,一直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但当车子拐下紫坭大桥来到宝墨园牌坊前时,大雨就停歇下来。梁伟苏和他的秘书黎志达等人迎上前去热情地和赵泰来握手寒暄。

“赵先生真是贵人出门多风雨啊!”梁伟苏爽朗地笑着说。

赵泰来也笑着回答:“水为财嘛!”

梁伟苏领着赵泰来等人步入初建的宝墨园,边游览边介绍。

赵泰来望着这位衣着朴素、面容慈祥,还带有一些文化底蕴的农民书记,忍不住问:“老书记,您已劳碌了大半辈子,现在该享受清闲生活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来重修这座园子呢?”

梁伟苏说:“因缘有两个。我虽然祖籍是顺德人,在番禺成长也算得上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番禺人。退休不是事业的终点,我身体还算可以,想为番禺人民做点事尽点绵力,做得一件算一件,这是其一。我读书不多,但对本土文化有一定感情,所以我不能看着具有深厚历史文化价值的宝墨园就这样湮没于世,这是其二。于是我就有点不自量力地干起来了。”

赵泰来心想:在做文化事情上,这位父母官的执著怎么就跟自己如此相似呢?

梁伟苏把赵泰来领进了这座集清官文化、岭南古建筑、岭南园林艺术和珠三角水乡特色于一体的园子,介绍说:“宝墨园分为治本堂、宝墨堂、仰廉桥、放生池、清心亭等几个部分。治本堂原为包公的花厅,现在被当做是包公办公的地方。宝墨堂是包公的寝室,也是按照旧园的轮廓复建的,中间是包公的画像,这里有四季景色的四大花瓶及大型金鱼缸,这些都是难得的制作。治本堂、清心亭是取自于包公‘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之诗意,至于仰廉桥也是带有敬仰包公之意,而宝墨堂、放生池,只要你细读‘好生之德’的木匾,虽然取自于佛家的理念,但在今天来看,也包含了保护民生和生态平衡的积极意义。”

宝墨园四时青翠,百卉丛开;园林内花卉景点,有聚有散、步移景换、美不胜收;园中诸如玉堂春瑞、柳剪春风、千年罗汉、桂园浮香等各处景点,都令人百看不厌。万紫千红的玫瑰园、清幽高雅的兰圃、惠风和畅的紫竹林等,使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赵泰来被眼前的美景和梁伟苏重建宝墨园的毅力深深地感动了。他寻思着:前不久,澳大利亚一位投资商通过家族亲戚找上门,开出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条件,由她负责在悉尼建造一座博物馆,全部用于收藏和展出自己捐赠的艺术品。但眼前这位老书记动摇了他的初衷,“良禽要择木而栖”,看来赵泰来这只凤凰要落在宝墨园这棵“梧桐”树上了。

梁伟苏在清平湖岸边别具岭南风韵的紫洞舫上热情招待了赵泰来。紫洞舫长21米、宽68米、高87米,共两层。主结构为钢筋水泥,内外装饰全是各类柚木,由于造工精细装饰巧妙,仿如全是木材所造。

舫内有十个挂落,全是通花雕刻,其中有荔庆丰年、祥桃邀月、八仙贺寿、竹报平安、花开富贵、松鹤延年及其他花鸟鱼虫。舫头上的大型木雕《百鸟朝凤》更是栩栩如生、金碧辉煌。一百只鸟儿各具风姿,雕工之精令人叹服。舫内摆设全部用花梨、酸枝等木材精工制成,宫廷式的几椅配以精美餐具器皿,豪华夺目。《九狮会金龙》、《清明上河图》大型木雕屏风做工精湛,堪称极品。舫内一楼是可以容纳四十余人品茶听曲的场所,以演奏广东音乐和演唱粤曲为主。

宾主欢聚一堂,品茗尝肴,不亦乐乎,此刻良辰美景,令人心旷神怡。赵泰来看到天上朗朗明月,情不自禁地吟诵出一首诗来:

明月当头照,春来花枝俏。

人寿有多少?光阴去杳杳。

梁伟苏一听,便揣摸出赵泰来此时的心情,他不是在抱怨人生苦短,而是不想虚度光阴,要多做些事情。

赵泰来在宝墨园夜景中留念。他曾在此作诗一首:“明月当头照,春来花枝俏。人寿有多少?光阴去杳杳。”

梁伟苏带头鼓掌说:“不知赵先生觉得宝墨园如何?”

赵泰来沉思片刻说:“请问宝墨园可有墨否?”

梁伟苏答道:“宝墨园正是缺少一点宝墨。”

赵泰来说:“那我就送一块乾隆御墨给你。”

梁伟苏问:“除了宝墨,这里还缺少点什么?”

赵泰来说:“就是缺少一点有内涵的文化珍品。园林建筑都很有岭南特色,风景也一流,就是能让游人看到的珍贵馆藏太少了。”

梁伟苏也不客气地说:“谁不知道阿妈是女人?我去哪里弄那些有历史文化价值的东西?”

赵泰来说:“我可以捐赠一些藏品给宝墨园。”

梁伟苏说:“此话当真?”

赵泰来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梁伟苏立即吩咐秘书黎志达取来信纸一张,让赵泰来当场写下捐赠承诺书,签字画押,立此为证。

赵泰来写完承诺书说:“我可以捐东西给你,但宝墨园里要建一座赵泰来藏品馆。”

梁伟苏说:“这没问题,明天一早你就在园子里任意选一个地方,用来修建专馆。”

第二天上午,赵泰来在园内转来转去,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但那里已经做成一座假石山了,也不知道梁伟苏说话是否当真,就试他一回吧!他指着那座假石山说:“我的专馆就建在这里如何?”

梁伟苏回答得很干脆:“可以。我三个月之内就把专馆给你建起来。”

赵泰来虽然钦佩这位老书记大刀阔斧的干练作风,但要在三个月内把馆子建起来谈何容易?他还是半信半疑。

梁伟苏用一百天时间为赵泰来修建的唐卡藏品馆。离开宝墨园后,赵泰来乘飞机回到伦敦腾龙阁继续整理文物。他通过大陆的传媒得知,那段时间里台风曾三次肆虐番禺,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久而久之,宝墨园的事也便渐渐淡忘了。

一天傍晚,赵泰来接到一个越洋电话,是黎志达秘书打来的。“梁书记让我转告您,赵泰来藏品馆已经修建好了,请您回来看看。”

赵泰来有点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梁伟苏“牙齿当金使”,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居然倾力按时将自己的专馆给建成了。“梁伟苏真是干实事的一条好汉,可以托赖。”赵泰来决心已定,他立即让亲戚通知澳洲方面取消合作,同时订了第二天回香港的机票。

回到香港,他从仓库里取出几十张大幅唐卡,细心包装好,就给黎志达打电话说:“藏品已准备好了,我不懂报关手续,你们派人到香港来取吧。”黎志达说:“你把东西送到番禺驻香港机构番发公司去,我今晚就过来。”

很快黎志达就扛着两大捆唐卡回到了番禺的南沙港,海关工作人员问:“达哥,到香港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呀?”黎志达风趣地回答:“好似是两捆墙纸而已。”随后办好相关手续就顺利地带回宝墨园了。

从此,赵泰来和梁伟苏以及宝墨园结下不解之缘。

赵泰来从各类藏品中精选了六千多件,计划分期分批运往番禺。这下可愁坏了梁伟苏:数量这么多的文物放在哪里才安全呢?宝墨园正在扩建,暂不具备仓储的条件,无法收藏;放在别的地方,还要派出警力保护,也不现实。梁伟苏灵机一动,给时任番禺市公安局的领导打了个电话,他对局领导说:“我要在你们番禺看守所(监狱)里面借个地方用一段时间。”局领导顿觉惊讶地问:“梁书记你要干啥啊?”梁书记郑重地说:“我这里有一批海外华侨捐赠的文物,近日就要分批运抵番禺,我想先放在你们那里,等宝墨园的仓库建好后就搬走。”局领导大为惊叹:“我们连做梦也没想到老书记会把文物和囚犯一块关在看守所里,老书记此举真乃高招、奇招啊!”

看守所(监狱)是高度设防的地方,就是给你豹子胆,量你也不敢打劫看守所吧!这就是梁为修建好宝墨园,梁伟苏与赵泰来跑遍了国内的园林取经。这是他俩在苏州考察时的合影。

伟苏的作风。

随后赵泰来就将文物珍藏认真整理,起早摸黑,通宵达旦,不辞劳苦,前后历时三载,分成十多批次,把二十多个集装箱的文物珍品运抵了宝墨园。

宝墨园因赵泰来的无私捐赠而如虎添翼,梁伟苏也从修复一座早已破败的小小园子的初衷,转而萌发出要建一座具有独特文化历史价值并超越岭南四大园林的雄心。

梁伟苏和赵泰来的目标高度统一后,剩下来的就是怎样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做起了。

这幅巨型瓷浮雕《清明上河图》被列入上海大世界基尼斯纪录。

梁伟苏是一个从来不在困难面前退缩的硬汉子。他亲自策划、设计和指挥宝墨园的扩建。面对完全陌生的行业、面对宝墨园原有资料的匮乏,他走访周边村民,召集本地文化人士出谋献策,集思广益,打好腹稿。他先后六次带队前往苏州、杭州和珠三角的名园参观取经。为建设好包公文化景区,他带队到河南开封学习;为搞好孔子文化的建设,他又带队到孔子的故乡山东曲阜去考察。为了解决资金不足问题,他亲自发动海外华侨、港澳乡贤和社会各界人士捐钱捐物。一位捐款的仁翁说:“宝墨园重建顺利成功,是老书记个人魅力所致。”他天天蹲在工地,结合实际现场办公,大到设计构思,小到一砖一石、一草一木的设置,都殚精竭虑、亲力亲为。宝墨园扩建过程中,梁伟苏也虚心听取赵泰来意见,他常对赵泰来说:“赵先生,你觉得这里该怎样处理?……还有,那里该怎样搞啊?”每当赵泰来说出自己的意见后,梁伟苏都会叫人拿张纸来,让赵泰来立马画押立字据,生怕他以后不认账。梁伟苏也很守信用,他在确认赵泰来的可行性建议后,会马上布置动工,尽快完成这一项目。

正是有了梁伟苏和赵泰来全副身心的倾注,1998年年底,宝墨园又重新屹立在世人面前,成为集清官文化、岭南古建筑、岭南园林艺术、珠三角水乡特色、具有皇家花园气派和浓厚历史文化内涵的旅游景区。

宝墨园的园区面积由最初的两千平方米扩建为近十万平方米。它利用碧水、绿树、影墙、漏窗、石山、小桥、曲廊等把亭台楼阁交互融合,集我国古代建筑、园林、石刻、陶塑、瓷塑、砖雕、灰塑、木雕、灰塑、诗书画等艺术于一体,充分显示出岭南庭院建筑中雄、奇、险、幽、秀、旷的特点。一年四季,这里都葱茏满目,与古色古香之楼阁亭榭交相掩映,徜徉其间,步移景换;举目所及,古今名人题写之楹联匾额比比皆是,令人流连忘返、如醉如痴。

这幅巨型砖雕《吐艳和鸣壁》被列入上海大世界基尼斯纪录。

值得一提的是园中除瓷塑《清明上河图》之外,巨型砖雕《吐艳和鸣壁》也被列入世界基尼斯纪录。一个园子里一个不小心搞出两个“上海大世界基尼斯之最”,放在那里供世人瞻仰,结果,不知是《清明上河图》的名声太大还是“基尼斯”的名声太大,宝墨园也随之扬名了。

宝墨园在很短时间内就提升为岭南园林之新秀而蜚声海内外,究其原因,就是它所包括的文化内涵,其主要体现者就是赵泰来这个“贵人”,而梁伟苏就是这个筑巢引凤的人。

当了大半辈子地方父母官的梁伟苏深知,建园林搞文化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紧张而忙碌,连空气中都充斥着商业利润与斤斤计较世故的市场经济环境,办文化旅游更加不易。怎样才能够把岭南山水的钟灵毓秀,于冥冥中与岭南遥远而古朴、千年不息的文化精神息息相通?让南来北往的人都能到紫坭村饮一碗老火汤、尝两只鱼皮饺、吃一口姜撞奶?这都是一种体味。尽管这些地道的粤系小吃你未必喜欢,但却必定是你难忘的。

赵泰来是梁伟苏一手烹饪的“宝墨园”这道粤菜中的“老火汤”和“鱼皮饺”,它让所有品尝过“宝墨园”这道美食大餐的人,不管你是否喜欢每道菜肴,但都会令你回味无穷,难以忘怀,这就是文化艺术的魅力使然。他俩联手用最简约的方式探索和实践了旅游与文化之间深奥的哲理,在繁华商业都市的石屎森林中开辟出一条小小的“绿道”,而这条“绿道”却创下连续十年游客入园人数每年超百万的佳绩。

张大千这幅泼墨泼彩的绢画《爱痕湖》在2010年以人民币1亿元成功拍卖。

荣誉总是伴随着默默奉献者的脚步而至:2002年,宝墨园被评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2007年,宝墨园荣获“中国县域旅游品牌百强景区”称号;2008年,宝墨园荣获“中国最佳旅游品牌景区”称号;2009年,宝墨园荣获“中国旅游品牌百强影响旅游景区”称号。梁伟苏也实至名归地荣获“中国旅游年度人物”、“中国旅游发展突出贡献人物”及“国际旅游城市创建杰出贡献人物”等荣誉称号。

有人说,是梁伟苏的宝墨园成就了赵泰来名扬天下;也有人说,是赵泰来的藏品让宝墨园名副其实。这两种说法都是以管窥天、以偏概全。

如果把宝墨园比作国画大师张大千晚年那幅绢画《爱痕湖》(此画于2010年5月7日由中国嘉德春拍会以人民币108亿元拍卖成交),宝墨园内的景致就像画中的重彩,而赵泰来捐赠的藏品就像画中的浓墨。你能说得出是重彩重要还是浓墨重要?舍其一者,都不成其为《爱痕湖》。只有在彩中有墨、墨中有彩,两者互相冲撞又互相融合的辉映中,才能产生让人震撼的视觉效果,才能发出无比绚丽的艺术光芒。这正是张大千这幅画作的艺术价值所在,也是宝墨园深受老百姓喜爱的原因所在。

赵泰来捐赠给宝墨园作永久展示的藏品数量巨大、门类齐全,集中了中国传统艺术品的精粹,是五千年中华文明发展史的一部百科全书。赵泰来常常对来参观宝墨园的游客说:“宝墨园是一部历史教科书,不论是谁来都可以在这里学到文化。现在有些年轻人崇洋太厉害,其实外国文化有好的部分是应该学,但是也有不好的部分。而我们的传统文化有几千年的历史,是大文化,里面的精髓更应该去学习。”

他指着宝墨园里铺设的地砖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破坏了很多文化,现在社会进步了,更不可以没有文化,尤其不能丢了老祖宗的文化,所以,现在宝墨园的地砖都是经精心制造的。又如这里的青砖,为什么古人制造的青砖百年不朽,而现代制造的青砖几十年就破败了?是因为制作的工艺不同,产生了不同的效果。这都是民间的传统工艺,如果承传不下去的话,这些东西会越来越少。所以认识本土文化的人如果不去承传,就好像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很不舒服,为了把岭南文化发展起来,所以我们一定要做,我也是越做越起劲。”

下面,让我们在宝墨园里一起浏览赵泰来捐赠的藏品吧。

赵泰来艺术宫比较集中地展示了古铜艺术品,年代从商、周、春秋战国直至明清。品种有盛食品及祭祀品的鼎、鬲、甗、簋;酒器有爵、斝、觚、壶、卣、觥;水器有匜、盘、鉴;乐器有钟、鼓,以及千姿百态的佛像、菩萨像、人物、动物等。这些铜器不仅铸造技术高超,而且造型繁复、纹饰流畅,堪称精美。

“王子午鼎”是艺术宫的镇馆之宝,据考证,“王子午鼎”由楚庄王之子午铸造。午,又名子庾,曾任楚国的令尹(相当于宰相)一职。该鼎制成于春秋中期,高78厘米,口径100厘米×91厘米。侈口、束腰、鼓腹、平底、三蹄形足,两侧口沿有斜出双立耳。围绕鼎口有六条攀附的龙形兽,顶盖有环形钮。这些形态生动的龙形兽用“失蜡法”制成,是目前发现最早的“失蜡法”制品之一。鼎身饰有夔龙纹和云纹。内壁有14行84字的铭文,大意为“王子午自铸铜鼎,以祭先祖文王”。铜尊、铜盘的装饰,是战国时代的独有技艺,工匠以铜线织出通窿花纹,再以“失蜡法”烧铸,此技艺现已失传。

在这批藏品中有一大批明清年间的大型錾金、鎏金的佛像、菩萨像以及大鼎、瑞兽等,其千姿百态的造型和精雕细刻的工艺都令人叹为观止。

在宝墨园鉴赏赵泰来藏品时,往往令游客驻足细看的还有那琳琅满目的五百多件陶瓷艺术品。这当中有汉代古朴深厚的灰陶、黑陶,唐代绚丽斑斓的唐三彩,宋代钧、汝、定、哥、官、龙泉等几大名窑的各式瓷器,元明清三代的青花、釉里红、五彩、斗彩、粉彩、珐琅彩,品种包括各类瓶、罐、缸、盘、碗、杯、壶、盆以及人物、动物像,争奇斗艳、各具特色。其中还有大型的陶瓷艺术品数十件,有口径一米多的青花、五彩大盘,一米多高的大瓶、大缸,还有八匹唐三彩骏马。据说,如此大型而工艺一流的三彩骏马,全世界也剩下不足一百只。这八匹骏马至今仍色彩鲜艳如初,其中每两匹为一对,除头部朝向不同外,其形态完全一样。传统的唐三彩有黄、褐、绿三色,绿色带五彩斑点为典型唐三彩色泽,黄色则代表皇权至高无上的荣耀。而在这八匹唐三彩骏马中,有两对突破了传统的用色,其中一对为黑色,表现出骏马那种桀骜不驯的风格,另一对为紫色,显露出华丽高贵的品性,其马尾被扎起来,用兽面来装饰,精美绝伦。

2005年7月,一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在伦敦佳士德举行的拍卖会上,以1400万英镑,加佣金后为15688万英镑,折合人民币约23亿拍出,创下了当时中国艺术品在世界上的最高拍卖记录。该罐来自于荷兰人范·赫默特男爵(HaronvanHemerttotDingshof)的后代,该男爵于1913年至1923年在北京担任荷兰使节护卫军司令,他当时从民间购得此物。

广彩是东西方艺术的完美结合。赵泰来藏品中广彩花瓶不仅数量多,而且体态硕大、做工精致、绘画题材多样。这是以藏传文化为题材的五百佛像花瓶。

可巧的是,在赵泰来艺术宫的展品中,也有一件鬼谷子下山图罐。它与佳士德拍出的那件元青花罐,无论从尺寸、形状、花纹、图案上看,都十分相似。赵泰来说,这只青花罐是他于1998年至2001年期间从香港装箱,随同其他藏品一块捐赠给宝墨园的。元青花存世数量极少,描绘人物的元青花罐全世界目前只有8件,而且没有一件留存在国内。当赵泰来看到那个罐子在伦敦拍出天价后,于是他在宝墨园仓库中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只鬼谷子下山图罐拿出来展示。

值得一提的是,在伦敦拍卖出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是被一名不愿透露身份的买家所得,该罐此后就再也没有现世。而赵泰来的这件元青花却能让公众一览它的尊荣。据赵泰来说,这件元青花也来自于伦敦的地下室,它在那里足足沉默了一百多年。至于它的真实身份,至今尚未做科学鉴定。如果有一天,在伦敦被拍卖出的鬼谷子下山图罐能与宝墨园的这个展品一同进行鉴定,甚至能一同展出,那倒真是一件趣事和幸事。

在宝墨园赵泰来展馆中还有相当数量的一批重要展品,那就是广彩。广州彩瓷又叫织金彩瓷,简称广彩。广彩最早出现于清康熙年间,至今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但广彩成为欧洲市场曾经疯狂追逐的艺术品,是在乾隆年间。当时“欧土重华瓷,我国商人投其所好,乃于景德镇烧造白器,运至粤坦,另雇工匠仿照西洋画法,加以彩绘,然后售之于西商”(刘子芬《竹园陶说》)。画工多数集中在广州十三行一带作业,而彩绘后上釉再烧制的窑厂则在今芳村、海珠一带。广彩是东西方艺术的完美结合,它的出现正是岭南人包容、借鉴、进取性格的完美体现。

广彩制作工艺复杂,光是彩绘工序就有七道:描线、填色、织金、填绿、斗彩、包金口、烧花。所以每件瓷器都是艺人工匠的心血之作。又因其图案丰富紧凑,除了开光图案外,边饰满布不留空隙,所以广彩的制作工艺非常精细。一般一件小型的工艺品都要花一周时间才能完成,如果是一米多高的大花瓶,往往要制作半年以上。

因为广彩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因而售价高昂,只能成为欧洲上流社会的收藏品或用品。当时,不少欧洲国家的宫廷王室和贵族都以拥有广彩为荣。据说法国国王路易在南粤苑,有一座重达5吨半的新疆巨型戈壁玉雕《八仙贺寿》,这是清朝乾隆皇帝在位60周年后荣登太上皇时所制作,上刻有乾隆皇帝“古希天子”和“十全老人之宝”等篆刻印文及篆书题诗题字,是一件极为罕有的艺术珍品。十四、路易十五都曾派人专门来到广州,定做全套印有宫廷徽标的餐具和用具。由于广彩以外销为主,即使是清末制造的广彩瓷器,现在内地艺术品市场也不多见。

赵泰来捐赠给宝墨园和南粤苑藏品馆的广彩大花瓶超过上百只,加上在北京国粹苑和东莞科学馆陈列的五百罗汉和五百喇嘛广彩大花瓶,就有上千只。现在,人们可以通过宝墨园和南粤苑的藏品馆一览这些“此物只应天上有”的广东瓷艺,追溯老祖宗敢为人先的奋斗精神,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艺术宫里还陈列了赵泰来捐赠的九百多件古玉。这些古玉当中有新石器时期红山、仰韶文化的代表作,如玉龙、玉琮、玉斧,春秋战国时期的玉璧、玉玦、玉璜。

在该展馆中,还有两件金缕玉衣堪称极品。这是一男一女合葬的两件金缕玉衣,保存比较完好,玉片没有受到损坏,制作工艺相当精细,很容易从中看到男女两人体型的差别。玉衣是皇帝和诸侯死后的殓服,其起源可以追溯至东周时期,至汉代达到鼎盛。玉衣除金缕玉衣外,还有银缕玉衣、铜缕玉衣和丝缕玉衣。目前我国考古共发现玉衣20余件,其中金缕玉衣8件。1968年6月,在河北省满城县发现的中山靖王刘胜的金缕玉衣,是目前公认的世界考古史上的首次发现。但是赵泰来家传的这两件金缕玉衣至少已有一百多年时间了,至于该件物品是哪个朝代的,是不是仿制品,虽有待鉴定,但有一点可以证明,至少在明清之前,人们已经知道有金缕玉衣了。

在这里还可以看到各个朝代的玉质礼器、仪仗器、陪葬品、佩饰、挂件、玩赏摆设,玉雕人物、动物、佛像、观音像、十八罗汉像、八仙过海像,以及皇家贵族日用玉制器皿。玉质包罗万象,有白玉、青玉、黄玉、翡翠、黑玉,可谓品种齐全,工艺精绝、玲珑剔透、晶莹亮泽,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赵泰来摆放在南粤苑亭子里的一座巨型戈壁翠玉雕《八仙贺寿》,通体晶莹碧绿,高27米、长15米、宽09米,重达6吨。

这件巨型玉雕据称是清乾隆皇帝在位60年后,荣登太上皇时所制。上刻有“古稀天子”、“十全老人之宝”等篆刻印文及篆书题诗题字。其故事题材取自古代神话传说“八仙贺寿”,整座玉雕是一座仙山洞府,南极仙翁所居住的“高上神霄玉清府”。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何仙姑、蓝采和、吕洞宾、韩湘子、曹国舅八位散仙,正前来为南极仙翁贺寿。玉雕雕工精细,人物栩栩如生,是一件极为罕见的艺术珍品。

赵泰来说:“中国瓷器都是一代仿一代,其工艺才得以代代相传。中国历代书画家也都有临摹前人精品的习俗,并为我们保存下来一些已经失传的作品。有些极品的真容,普通老百姓能看到的几率几乎为零。我现在把这些真品或是明清以前的仿制品公开展出,就是要让大众都能欣赏那个年代高超的技艺,来传承中华文化。更何况,有些临摹品其本身英国一位老人带头捐赠通草画给广州博物馆,使在中国本土消亡了百年的通草画得以复活。这是赵泰来与伊凡·威廉夫妇在广州博物馆前留影。左起:伊凡夫人、英国维多利亚博物院刘明倩主任、赵泰来、伊凡·威廉、广州博物馆李涉梅副馆长。

就是艺术精品,如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韩熙载夜宴图》就是宋代的临摹品。”而赵泰来姨妈收藏的那幅《韩熙载夜宴图》也是同时代的临摹品,况且还是名家的临摹品。如有朝一日,能将赵泰来姨妈的《韩熙载夜宴图》拿到故宫博物院,与张大千的那幅对比鉴定,还真说不定哪幅价值更大呢!

绕过赵泰来艺术宫不远,还有一间赵泰来捐赠的通草画馆。什么是通草画,不要说是年轻人,即使是上了年纪的广东人识之者都是少之又少。

通草画全称通草水彩画,它是19世纪由广州艺人制作外销的一种重要工艺品。这些中国题材、西洋趣味的画作,如同晚清广州版的《清明上河图》,留给西方人活色生香、无限遐想的中国印象,至今还存活在欧美怀旧人士的记忆中。通草画兴盛了一百年,之后又消亡了一百年。百年的历史不长,曾经风靡西方各国的通草画,却已消失得无迹无踪,杳然不为国人所知。尤其是原产地广州,博物馆里近五十年几乎没有通草画的收藏。

及至2000年,一位多年从事收藏研究通草画的英国老人伊凡·威廉先生向广州博物馆捐赠通草画70余幅,广州博物馆程存洁博士在此基础上,历经8年的苦苦追寻,终于揭开了这段尘封了百年的通草画史,一个在中国本土消亡了百年的通草画种才得以复活。

用于制作通草画的材料是一种叫通脱木的植物,19世纪初,广州一带如南海、番禺都有通草,工匠们将通木茎髓加工制成纸,在上面用颜料绘制而成斑斓缤纷的画。当时由于广州口岸作为传统南海水道的起点,不仅是中外商品交换的贸易港,而且成为中国外销商品的生产基地和出口地。尤其是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实行广州一口通商制度之后,广州口岸成为了西方人唯一可以进入的中国沿海城市。中国及其所象征的东方色彩,对西方人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有机会到中国旅游和经商的西方人,不但把许多中国产品带回祖国,更直接或间接地把他们对这古老国度的认识和印象介绍给其国人。在没有摄影技术的条件下,由广州工匠精心描绘的,反映当时社会各个层面和风俗习性以及地理风貌的通草画便应运而生。

通草画作为礼物手信纷纷从黄埔乘船出海,被捧入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宫廷,成为欧洲达官贵人竞相收藏和珍爱的纪念品,甚至成为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周游东方时的手边最爱。

到了20世纪初,由于摄影技术的发明和普及,当西方人可以直接用照相机捕捉神秘东方的一切时,通草画便退出历史舞台而销声匿迹了。

通草画所描绘的题材极为广泛,所反映的内容也十分丰富,主要表现为中国的风土人情、百姓日常生活、特别是富裕人家的生活情景,农村和城镇劳动者耕织养蚕、采茶、捕鱼、瓷器生产、家具制作、街头买卖、节庆、习俗、戏剧表演、刑罚等社会生活和文化生活情景,以及各类航行在内河的船只、花鸟鱼虫、植物、动物,等等,可谓当年社会生活和自然生态的全景图。

赵泰来从姨妈那里也继承了一些通草画,但当时看见画上没人签名,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也就搁在一边了。2000年,赵泰来陪同广州市文化局副局长陈玉环、广州艺博院副院长陈莺、广州博物馆馆长程存洁等人一块去伦敦。在约克郡约克大学见到伊凡·威廉先生,并接受伊凡先生捐赠70余幅通草画。陈玉环告诉赵泰来:“这些通草画记载的是广东的文化,我们自己却没有了。伊凡先生的义举,填补了中国大陆有关这项文物的收藏空白。”

赵泰来说:“广东都没有了?我家里就有啊!由于上面没署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可以带你们去附近古董街找一找。”

于是他们便来到伦敦古董店,逛了一圈后发现有通草画卖,但价钱很贵,他们也没敢买。

赵泰来知道这些东西是大陆本土已消失了近百年的广东非物质文化遗产后,就开始留意哪些店子有通草画,哪些拍卖会上有通草画拍卖,他就统统买下来。

2001年1月,赵泰来将家里收藏的1册共计8幅通草水彩画捐赠给广州博物馆。

通草画是广东民间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兴盛百年后又消亡了百年。这是赵泰来捐赠的通草画。2006年和2007年,赵泰来又向广州博物馆捐赠了37幅通草水彩画。

2007年,赵泰来向宝墨园捐赠163幅通草水彩画,现在都展出在通草画馆里。

赵泰来常常在宝墨园内当义务讲解员,他常说:“国家没钱并不重要,可以慢慢发展,但一旦没有文化,社会就会灭亡。”“收集藏品的意义在于向公众展示,给老百姓看才有用,才会有助于促进保育文化。就好像世界文化遗产一样,文化是很脆弱的,如果我们不加以保护,它便会随着岁月洗礼以及城市发展而消失。”

有一天,他在艺术宫入口处,无意中听到一次对话:游人甲看完赵泰来生平介绍,不禁叹道:“这个傻佬,捐掉家珍,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游人乙搭讪道:“未知这个疯子去了卖咸鸭蛋没有?”

赵泰来听后不愠不火地自嘲道:“托赖我还健在!”

对话的游人看到面前答话的竟是赵泰来,越发感到愕然。他们怎么都无法将面前的赵泰来与拥有亿万家资的富豪联系在一起。因为他的着装打扮实在太普通了,甚至还有点土。

宝墨园内熙来攘往、游人如织。赵泰来挤在人群中,一丝悲酸涌上心头。他想到无门禅师的那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在心间,最是人间好时节。”是啊!什么时候,我也能像这些游人一样,放下一切,背上行囊,游遍祖国的山山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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