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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是什么

天上掉下个私生子;沈春雪想做未婚妈妈;李芬碰到了绑架案这两天以来,直到夜已深沉,康嘉南都还坐在办公室里。桌子上总是放着一张照片,朱小玲拉着刘凯的手,或者说是刘凯拉着朱小玲的手。怎样说都没关系,反正他们已经手拉手坐在一起了。

康嘉南想不通事情怎么会这样?难道他给朱小玲的还不够多、给她的生活还不够好吗?她为什么还是对那个刘凯这样念念不忘,三番两次地偷偷去跟他见面,回来后又对他只字不提。

对待感情,康嘉南是个非常骄傲的人,他不会就此去质问朱小玲,也不会对她采取什么措施。只要朱小玲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康嘉南都以工作忙要加班应付过去了。看着这张照片,他不知道该怪谁。怪自己的妹妹多管闲事?可是他知道康嘉悦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定这里边还有父母的意思。怪朱小玲不知检点?仅仅是握个手,在这个社会上又能代表什么呢。

这晚电话突然又响了。康嘉南坐着不动,他以为仍然是朱小玲打过来的。电话是有留言功能的,很快自动转入了录音状态。电话里的声音刚一出来,康嘉南就惊得跳了起来。电话那头居然是他母亲。

父母已经好久都没有主动联系他了,这么晚还往公司里打电话肯定是有急事。康嘉南甚至想到了桌上的那张照片,怀疑现在母亲手里是不是也拿着同样的一张照片。自己这个时候还不回家,不正证明了照片事件的严重性了吗?

但他想错了,母亲带来的消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正因为没有想过,才有了晴天霹雳的效果。母亲主动找他,是与他过去的一段感情有关。

电话里康母踌躇了一下才说:“小南,你还记得你大学时恋爱的那个同学吗?”康嘉南几乎是下意识说:“宜兰?!”康母说:“对……那个宜兰……跟她的丈夫出车祸死了。”康嘉南沉默,然后是有些生气:“你干嘛跟我说这些?”康母在电话那边长吸一口气,似乎努力要稳定自己心神:“宜兰……她身后留下一个孩子……是你的。”

康嘉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听筒的手也完全失去了作用,任听筒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孩子?他怎么会有孩子?父母会不会又在欺骗他?可是宜兰若真的死了,还有必要来开她的玩笑?康嘉南看着窗外的霓虹夜色,脸上没有表情。

宜兰是康嘉南心上的一块疤。他们相识于大学,很快就有了亲密关系。康父对康嘉南的个人生活还是有看法的,曾经找人查过宜兰的家底,觉得他们之间并不合适。为了拆散他们,康父把宜兰送出了国。康嘉南本来也打算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但康父这样一来惹恼他,后来怎么也不肯出国。康嘉南保持单身状态直到遇见朱小玲,按照康嘉南的说法,失去宜兰他也就失去了再爱的能力。

康嘉南思绪如麻,过了好久才发觉母亲还一直静静地等在电话那头。

康母见他情绪平静下来,开始继续说话:“小南,有些话也许不应该说,特别是在宜兰已经走了之后。可是当年你真的错怪你爸爸了。宜兰不是你爸非要送走的,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条件要走的,她说她可以离开你,条件就是要你爸爸送她出国。你爸从没用手中的权力做过一点私事,这辈子就为你破了那么一次例。”

康嘉南手脚有点冰凉,喉咙里一片干涩:“她……自己说要离开我?”康母说:“至少你爸没有强迫她。”康嘉南想笑却没能笑出来:“这么久了,你们谁也没跟我说。”康母叹气:“你那时候肯听吗?听了肯相信吗?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拧脾气,认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爸为这事还专门下过死命令,不要我跟你讲,说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学会看清楚身边的女人。没想到你却越做越过分,你竟又找了一个……”康母说不下去了。

康嘉南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茫然又问了一句:“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宜兰出国后,他们之间便没有任何联系。不是他不想找她,而是她刻意躲避着他。

康母告诉他,宜兰出国后读完大学就在当地工作,后来找了个美籍华人嫁了,家里有三个小孩。一个月之前,宜兰夫妇在去参加朋友的宴会途中发生车祸双双身亡。按照美国人的习惯,宜兰也预先确立了一份遗嘱,要求在她发生任何不测后把她最大的孩子送回生父身边,而且她还指定了要某人亲自送回国。律师按照她提供的线索找到康家父母,一切手续办妥之后,不几日孩子就会送过来。

康母最后补充说:“这些情况我们都是听那边律师说的,再详细些我们就不知道了。小南,我们真的不知道,宜兰会给你养大了一个孩子……”面对康母的感慨万千,康嘉南沉默不语。康母试探着问:“这孩子……你会留在身边吗?要是不方便,爸妈这边你可以放心,我们都愿意带这孩子。”康嘉南说:“孩子……我要先跟她说一声……”其实他知道朱小玲不会有什么意见,他只是想找个借口过了自己这一关。康母似乎有点失落:“那……也行吧,不过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我们康家的骨肉,你可要让他经常来陪陪我们。小南,这么多年了,你爸老了,你妈也老了……”

也许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康母少了往常的抱怨之意,说话之间突然变得伤感。康嘉南很怕母亲再说下去会哭,连忙打断她的话问:“孩子怎么样?”说到孩子,他的声音其实还有些陌生,康母那边却立刻转换了情绪:“是个儿子,虚岁十二了,叫康一男。”

沈春雪失踪了。

王志远接连两天打不通她的手机,立刻意识到出了事,他飞车赶到沈春雪在城中村的新家。打开门后一瞧,他便预感到上一次她离家出走的事件又重演了。只是这一次,沈春雪没有留下片言只字。

到处巡视了一番,王志远抱着头坐到沙发上。他想不通沈春雪为什么出此下策,前天他们在车上还都说得好好的,沈春雪也没流露出要走的意思,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卦了呢?王志远看到衣橱不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动,而是整个地空了,沈春雪不光拿了她自己的,还把他的衣物都拿走了。家里还少了一些东西,应该都是沈春雪认为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不然她不会也带走。

王志远知道她这次决心下得很大,而且有意不让他找到她。沈春雪肯定不会再回老家,她只要想把自己藏起来,这么大的城市完全可以令她真的消失。王志远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空寂,颓丧地想,他终于失去了沈春雪。他隐隐觉得沈春雪这是在成全他,可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他的心里,似乎觉得沈春雪没有走,她只是出去玩去了。等她玩累了,就会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他面前。王志远抱着一丝侥幸,在沙发上一直坐到黄昏。

无语中手机响了,是丽姐找他。

丽姐口气不善地问:“你在哪里?”王志远无心回答,只叹了口气。丽姐忽然直接说:“你在找她?”王志远愣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丽姐说:“我没做什么,我只是跟她说了,如果你离婚就会一无所有。没想到她这么不经吓,真的扔下你跑了。”王志远怒吼:“你干嘛要对她说这些?”丽姐说:“你别不知好歹,我是看不下去了才帮你的。”王志远更加愤怒:“我请你来管我的事了吗?你管得还不够多吗?”

丽姐也愣了一下,然后才生硬地说:“王志远,你这人有没有脑子?我一句话就试出了她的真心,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你要是为了那种女人弄得一无所有,你还有脸见人吗?”王志远完全是失态了,对着手机大喊:“我有没有脸见人是我的事,我一无所有也跟你没关系,你别拿你的那一套来侮辱她。”说完把手机也摔了。

王志远的通话习惯是很少先挂电话的,至于摔电话更是头一遭,可见从来不当面发火的他心里的暴怒程度。

手机摔到墙上又弹回地板,机身与电池啪一声分了家。王志远摔完手机,捧着脸坐倒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拿开手,发现手掌上全是湿湿的眼泪。又坐了几分钟,他才起身进了洗手间,把脸上的泪水冲洗干净。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沈春雪就躲在身后,随时会跳出来吓他一跳。他蓦然转身,沈春雪却没有出现。

王志远在洗手间平复情绪,慢慢走了出来。他在客厅里站了站,然后准备离开了。就要开门出去之前,他返身捡起地上的手机。他去捡电池的时候突然愣住了。电池掉在垃圾桶附近,他的手没有去拿电池,却从垃圾桶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验孕棒。

王志远怔怔看了很久,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他想起沈春雪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原来她不是随便乱发感慨的,她有可能是真的怀孕了。他突然之间就猜到了一点沈春雪离开的原因,她一定是想一个人生下孩子,想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和孩子一起生活。

自己竭力避免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王志远像被抽干了空气的一具皮囊,颓然倒在地板上,嘴里喃喃地念着:“傻瓜,你这个小傻瓜……”

沈春雪确实是个傻瓜,她已经决定要自己独自承担这一切了。

在李芬的帮助下,沈春雪住进了柳柳那栋楼的一个房间。沈春雪想要躲避王志远,是不太可能找朱小玲拿主意的。朱小玲目标太大,王志远首先想到的就会是找她。而且,她以这种落难的身份去找她,她怕康嘉南会对朱小玲有看法。

柳柳也来帮她布置了一下房间,但看到沈春雪似乎有话想对李芬说,便识趣地先走了。李芬这才有机会坐下来拷问她:“你又搞什么花样?这回不是认真的吧?”沈春雪说:“我这回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老婆在逼他做选择,我怎么能够连累他?”李芬说:“真的?那你傻呀,干嘛自己主动跑出来,至少也让他选择一下嘛!”

沈春雪不想说太多:“是啊,我很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我不会做那种事。”李芬不耻:“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翻老黄历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沈春雪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低头羞涩说:“我也有了。”李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沈春雪说:“我有了王志远的孩子。”李芬这才一脚跳起来:“你疯了?那你还什么都没拿就跑出来!”沈春雪指着箱子说:“我不是什么都没拿,我有他的东西。”

李芬大呼小叫:“你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能吃不能穿的,你拿着它们来陪葬?”沈春雪白了她一眼:“将来孩子大了,可以告诉孩子这是爸爸的东西啊。”李芬决定拿她当白痴看待:“你白痴呀,眼前的事你不想,将来的事你倒考虑了那么多。”沈春雪嘴硬:“我怎么没想?”李芬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还没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娘俩早就饿死了。”沈春雪说:“我有手有脚,我可以自己做事。”李芬嗤了一声:“你还能做事?这我倒没想过,那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

沈春雪说:“小芬,我不跟你说这些了。反正我已经是这样了,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事,你们可得多照应一下。”李芬看她说得可怜,心里早就软了,嘴上却不肯饶她:“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别人的包袱干嘛要我们来背?”沈春雪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她虽然讨厌丽姐,可让她气愤的是,丽姐的话听上去怎么越来越有道理呢?而她最痛恨自己的是居然还不得不听丽姐的话主动离开。如果说这件事里还有一点能让她好受的话,就是她并不会如丽姐所说的那样,因为王志远将变得一无所有而离开他,她离开王志远只是不想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过了不到一天,朱小玲打电话找李芬,惊慌失措地问她知不知道沈春雪在哪里,王志远问来问去都快把她给逼疯了。李芬早得了沈春雪的叮嘱,当然是一口一个不知道。朱小玲说着说着也发火了,放下话说如果她们有事光瞒着她,以后这姊妹就不用做了。沈春雪听了李芬的转述,心情也不怎么好过,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王志远再举棋不定。她想倘若王志远找不到她,自然就会收心回家哄老婆,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李芬手上提了点水果,还告诉她柳柳请她下去喝杯茶。沈春雪这几天本来不想见人,可是柳柳大方收容了她,连她的房租都不肯收,她不好驳她的面子。跟随李芬进了柳柳家,沈春雪称赞了一番家居摆设,心里却暗自觉得她们两人似乎在摆双簧。

柳柳手上忙碌着,看上去非常热情,忙着忙着却不经意似的问:“春雪,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你老公啦?”沈春雪一怔:“是啊,再过下去人都过腻了。”柳柳点点头:“不想过了就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不过我们不行,我们是栽进了这种日子就爬不出来。”沈春雪说:“我哪儿能跟你们比,你们过的才是真正的日子。”李芬在一边忍耐不住了:“你不想跟王志远过了,我们没意见,反正有意见也没我们什么事。可是孩子的事你一定得考虑清楚,这不是开得起玩笑的事啊。”

沈春雪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了,轻轻摇头:“我已经失去他了,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李芬说:“那你自己得到了什么?先是大人后是孩子,你要把一辈子都送在他手里吗?”沈春雪笑道:“不是说女人对男人最隆重的赞美就是为他生个孩子吗?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做这件事。”李芬的声音几近于哀求:“你现在头脑一发热生下来,将来你想后悔都没后悔药吃了。你以为生孩子就是好玩吗?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你想过他会有什么感受吗?我就是那样过来的,你以为我过得很快乐吗?”

见沈春雪听不明白,柳柳便简单把李芬幼女时期的遭遇说了一遍。这些事朱小玲是知道了的,但她从没有跟沈春雪提及过,所以沈春雪乍一听就睁大了眼睛。沈春雪拉过李芬的手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李芬一把甩开她的手:“知道了又怎样,你的安慰就有效了吗?你就不会让另一个孩子重蹈覆辙了吗?”沈春雪垂头想了想:“这不一样。我是不会让我的孩子受到一点伤害的。”

李芬气得背过身不想理她。柳柳说:“我知道你很爱你老公。可是你要想想,这个孩子也有他的一半,你这样对他并不公平。你不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对他的残忍。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陪着这个孩子一起成长,怎么知道他不想把自己的爱都给予孩子。你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剥夺了他接近这个孩子的权利,你让他在父亲这个角色上充满了无法弥补的缺憾,你以为他将来一旦知道了他有这个孩子他就不会抱怨吗?你对他一点也不尊重,又怎么谈得上对他有爱呢?”

沈春雪给问住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她心里涌起很深的挫败感,怎么丽姐有一番大道理,柳柳也有一番大道理,唯独她自己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柳柳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你这样毅然决然一个人扛这副重担子。但我看得出他不是个坏人,否则你不会这么倾心于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来养大他的孩子。可是我不明白,既然都是好人,为什么就过不到一块,非要弄得这样你是你我是我,连见个面都不可以。你们之间真的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沈春雪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把王志远的处境稍微说了一下。柳柳事先已经听李芬说过,感慨沈春雪竟如此善良,心里早起了几分亲近之意。她起身走进卧室,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这是一本精美的相片簿。柳柳把它放在沈春雪面前,一边随意翻着一边说:“这都是孩子爸爸照的,电脑里存了一份,他还非要打印一份。”

李芬也凑过来看。从孩子刚刚出生到跌跌撞撞走路,每一张照片都巨细无遗地记录了他的成长点滴。照相技术不见得有多好,但看得出照相的人是满怀着一腔爱意在做这件事。沈春雪和李芬都不出声,因为照片上的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柳柳说:“还有很多录像,孩子爸爸说要拍成一部生活纪录片,跟在我后面老是不停地拍,拍得我都想发火了。”

沈春雪说:“他其实是很爱孩子的。”

柳柳说:“是啊,就是知道这一点,我才没有烦他。男人尤其是有点成就的男人,其实都是非常爱孩子的。其实说成就也不恰当,只要是成熟的男人都对孩子很上心,这一点不可否认。”

李芬点点头,她是想到了林海涛,他这几天来得特别勤快。沈春雪心有所动,愣愣地看着柳柳。

柳柳拍拍她的肩:“你先在这里住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的话,你们想断是断不了的,你想把所有的问题一个人扛也是不可能的。”

沈春雪苦笑:“我们……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她却不知道,王志远为了找她已经满城找疯了。王志远无心工作,丽姐当然没有好脸色,两人几乎见面就吵。丽姐甚至抛下一句看起来很具威胁性的话,她说王志远要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会请大家等着看好戏。

王志远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他不知道沈春雪有没有把卡带走,下午就跑去银行给沈春雪的卡里打进了一笔钱。

朱小玲听说康嘉南在国外有一个儿子,没有过多考虑就接受了他的存在,只是对康嘉南的过去抱了不一样的兴趣。可是康嘉南讳莫如深,对她的试探还显得有点不快。

这下倒轮到张姐大发感慨了。她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对着朱小玲摇头:“不管有钱没钱,男人都是一样的。我还以为嘉南好一点,没想到他做得比别人还要过分,那么大的孩子都有了。”

朱小玲没责备她对康嘉南的议论。张姐平时都是沉默寡言的,对这里的事情很少发表意见。她不怎么出去跟别墅小区里的其他保姆聊天,也很少看电视,一般只会看看报纸什么的,还把自己认为写得精彩的文章剪下来粘在笔记簿上。这次大概真是受了点刺激。

前两天她看报纸,看到社会新闻版报道说一个几乎是一无所有的男人,居然还能享齐人之福,与原配和二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这个奇特的家庭大概是“一家两制”制度的率先成功实施者。在城中村租来的两居室里,原配和原配的孩子住一间,二奶和二奶的孩子另住一间,共用的老公则可以走进任何一扇随时向他敞开的房门。白天他们各自出门做事,晚上回来各做各的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象征性地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张姐看了那条新闻便当件奇事向朱小玲说了,随后不住叹气:“女人啊,这些女人啊……”她不知怎么说才好,因此没把话说完。朱小玲不够细心,不知道这件事给了张姐一种意外的打击。张姐由别人及自己,想到了那段失败的婚姻。平心而论,她觉得前夫对她还是可以的,如果她不是那么眼里容不得沙子,那段婚姻也许还能维持下去。城市生活已经从很多方面给了她各种各样的教训,让她更加坚定地认为离婚并不是女人最好的出路,因为伴随着离婚失去的不仅是男人,还有作为女人的价值。

朱小玲对这种事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跟她闲扯,上午就招呼也不打找李芬去了。到了李芬家里,只有李母在看电视。李母不知道这两天李芬和胖子都在搞什么名堂,老是一出门就是大半天,回来什么也不跟她说,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

朱小玲清楚李芬家里人彼此都有排斥反应,不可能在一起合谋什么事情。她告辞下了楼,立刻给李芬打了电话。她不说自己已经在这里,只是说准备过来看看她。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李芬从不远处的一栋楼里慌慌张张走出来。

李芬看到一脸生气的朱小玲站在面前,知道上了她的当,于是笑嘻嘻请她上楼坐一坐。朱小玲不理这个茬,直接问她沈春雪在哪里。李芬说不知道,朱小玲冷笑一声,突然喊着沈春雪的名字放开嗓子乱叫起来。李芬见她这样发疯,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她颇有怨气地说,“要是春雪不高兴,你就自己认错,不关我的事。”

沈春雪倒也没怎么意外,在自己的房间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她带了些歉意问:“他没再找你吧?”朱小玲没好气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找我也没用。”朱小玲明白了,沈春雪不告诉她其实也是在为她考虑,她这个人不善于撒谎,心肠又软,说不定在王志远的苦逼下早就泄密了。不过想明白了不代表心里就没有想法。

李芬对她刚才的莽撞还是耿耿于怀:“真不知道康嘉南看上你哪一点,你跟那些没教养的女人有什么不同?”朱小玲呸一声:“你以为女人都像你这样才有人爱。”李芬说:“我怎么啦,又不比你缺胳膊少腿。”也许人的势利都是下意识的,王志远虽说待人和气,但也很少跟李芬打交道,这次为了找沈春雪还是问了朱小玲才知道她的号码。李芬与王志远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撒起谎来比较容易。不过,不受人重视这种事,再怎么说都是不太让人舒服的。

沈春雪自己做了决定,就不想再起口舌之争,连忙制止两人斗嘴。朱小玲抛下个人情绪,也觉得一个人养孩子是个大难题,力劝沈春雪要慎重。也许是心有所感,她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忽然跑到康嘉南的私生子问题上去了。

确实,她与康嘉南的生活中会突然插进来一个小孩,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但这是康嘉南认识她之前发生的事,她无话可说。就算不是,以她的身份,也不能发表多少意见。可是正如张姐所说,接受孩子容易,但相处起来肯定很难,她没有把握能跟康嘉南的儿子处好关系。

想到一个女人单身在国外,既要求学又要带孩子,沈春雪与李芬都觉得不可思议。朱小玲看着沈春雪说:“你别光顾着议论别人,你自己还不是在走人家的老路。我告诉你,你这种状况不会比人家好多少。”

不知什么原因,刘凯觉得头晕脑重,下午就请假离开了公司,一个人回到单身公寓里休息。他正躺在沙发上想心事,外面响起敲门声。他抚摸额头光着脚去开门,却看见康嘉悦一脸灿烂站在面前。

刘凯有些诧异:“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康嘉悦说:“不欢迎啊,我可是头一次主动上别人家的。”刘凯糊里糊涂:“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康嘉悦不屑:“你又不是住在地下迷宫,找个活人的住址还不是难事吧?哎,有你这样待客的吗,把人家堵在门外查问半天,怕我打劫你?”

刘凯一怔,这是他们自沙滩那一夜后首次见面,若是正常反应的话难免有些尴尬,但康嘉悦表现得就像他们之间纯洁得犹如一张白纸。或者,她认为他们之间已经熟悉得不需要客套。刘凯虽觉得这样不正常,但也只好闪身让开,任由康嘉悦大模大样走进来。

刘凯穿过客厅打开厨房的小冰箱,向内探头看了看说:“要喝点什么吗?我这儿只有啤酒。”康嘉悦一头坐在沙发上:“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我这个客人不麻烦吧。”刘凯笑笑:“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喝,我头晕。”康嘉悦说:“我听说过了,所以才赶来陪你。”刘凯回身看了看她,什么话也不说。

康嘉悦四处打量,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些好奇。公寓面积不大,但看上去很整洁,简单的摆设有赏心悦目的效果,看得出刘凯不是那种粗线条的男人。

刘凯开了一罐啤酒,倒了三分之一在玻璃杯里。

康嘉悦拿起杯子就喝,一口气喝完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放下杯子后她直嚷好热。刘凯说:“开着空调呢,你还热?”康嘉悦说:“路上来的时候很热的嘛,出了一身汗,现在浑身不舒服,我冲个凉行不行?”刘凯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说:“不方便吧?……我这儿没多余的浴巾了。”

康嘉悦说:“可是我真的很不舒服,我来时看到楼下好像有个小便利店,要不我自己下去买吧。”刘凯见她说真的,不好意思让她自己跑,于是站起来说:“你歇着,还是我去吧。”康嘉悦却不答应:“你都这样了还到处跑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这点事也做不了?”

刘凯趁她出去了,连忙收起丢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将它们扔到卧室里。他不知道康嘉悦到底想干什么,可是总不见得再来一次毛遂自荐吧,上一次发生关系还可以说是酒后乱性,这次就有点故意勾引的意思了。

康嘉悦很快从楼下的小超市回来,她手里却提着一大堆洗浴用品。刘凯不禁目瞪口呆,心想冲一次凉买这么多东西,用不完怎么办?康嘉悦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开玩笑说:“你可千万别扔啊,下次我来就不用再买一次了。”

刘凯哑然。

康嘉悦进了浴室,里面很快响起往浴缸里放水的声音。刘凯的浴室是有莲蓬头的,如果只是一次简单的冲凉,完全没有必要用到浴缸。他心里隐隐知道康嘉悦的用意,在外面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这一急,一直痛得厉害的偏头痛倒突然不那么痛了。

刘凯开了电视,心不在焉地呆坐着。金屋藏娇,恐怕任何一个男人都避免不了想入非非,何况康嘉悦还跟他有过深入的肉体关系。

浴室里撩水的声音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康嘉悦轻声哼唱的呢喃细语。刘凯不时抬手看表,发现她已经泡在他的浴缸里将近半个小时,看样子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

刘凯强迫自己把目光投向电视,并且试图让自己真正看进去。他有点预感到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因为康嘉悦说不定会变成沉睡在水底的浴美人。

不知过了多久,刘凯听到康嘉悦在叫他。康嘉悦说忘记拿浴巾了。刘凯找了一下,浴巾果然还在购物袋里。他本想隔着门缝递进去,谁知刚走过去,门就哗啦打开了。

康嘉悦半躺在浴缸里,犹如出水芙蓉,一派春光尽收眼底。

刘凯愣了半天,然后低头想走开,康嘉悦问:“这样可以吗?”刘凯说:“什么?”康嘉悦一笑:“你不是要我拍沐浴乳广告吗?我现在先练习,让你给指点一下啊。”刘凯装傻充愣:“怎么指点?”康嘉悦两眼放光看着他:“你想怎么指点就怎么指点,人家还不是都听你的……”

康嘉悦笑了一下,刘凯也跟着笑了一下。奇怪的是,这一笑似乎起了某种作用,刘凯心里的野马越跑越按捺不住了。刘凯站在浴室门口,一点一点剥开自己身上的衬衣,然后走进去随手掩上了浴室的门。

薄暮时分,外面已有灯光隐隐射进卧室。刘凯醒过来,发现康嘉悦窝在他的胸前还睡得正熟。他记起从浴室里出来后,两人又把战场转移到了床上。折腾数次之后,两人都累了,于是相拥着在床上睡了一觉。

康嘉悦娇美的脸庞就在眼前,刘凯看着看着忍不住亲了一口。他实在有点奇怪,他对康嘉悦的那种感觉好像并不是爱——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与朱小玲完全不一样。可每次只要康嘉悦一挑逗他,他就只能丢盔弃甲。在别的女人面前他是能够忍的,但为什么在康嘉悦面前就忍不住了呢?他觉得事情或许跟康嘉南有一定的关系,但又发现事完之后并没有那种报复的快感。难道纯粹是因为占有一个年轻的身体就很有成就感吗?

这时,康嘉悦睁开眼睛问:“几点啦?”刘凯起身说:“不早了,我带你出去。”康嘉悦突然拉住他:“干嘛出去?”刘凯说:“这么大半天,你不觉得饿啊!”康嘉悦笑着说:“当然饿,不过,我更想吃你。”刘凯也笑:“我的肉酸,不好吃的。”康嘉悦娇滴滴说:“管你呢,我就是要尝尝。”

两人穿戴整齐,康嘉悦说:“要不别出去了,我们自己做吧。”刘凯看了看她:“你会做饭?你做出来的谁敢吃啊?”康嘉悦说:“你别小瞧人。”她从没有下过厨,不过此刻很想体会一下两个人居家过日子的感觉。刘凯说:“家里又没做饭的材料,去外面吃多省事。”

康嘉悦不答应,刘凯拗不过她,开车带着她去了附近一个大型超市。康嘉悦在生鲜食品区看得眼花缭乱,一会儿想做西餐牛扒,一会儿想做食疗药膳,转了一大圈还拿不定主意。刘凯没办法说:“你别瞎忙乎了,还是我来请你吃一顿得了。”他也不问康嘉悦的意见,自己看中了什么便拎起来就走。

回到公寓,刘凯脱去西装外套,把衬衣袖子一卷就下厨了。他这厨房很小,平时也很少用到,所以厨具也只有简单的几样。不过他做饭很有自己的风格,一个人叮叮当当忙起来,康嘉悦根本找不到打下手的机会。

饭菜做好了,康嘉悦负责摆碗筷。别看刘凯是个男人,做起菜来还是挺讲究的。康嘉悦边看菜边记菜名,桌上有糖醋排骨、孜然羊肉、火腿白菜心、醋熘豆腐皮,还有一个西红柿黄瓜鸡蛋汤和一份手撕白菜。刘凯小试牛刀露了一手,把她看得有些一愣一愣。

康嘉悦说:“好你个刘凯,深藏不露啊,幸亏没听你的去外面吃,要不然哪知道你竟有这本事。”刘凯在厨房里洗手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以为做顿饭容易?再说也花不起这个时间成本。”

康嘉悦哼一声,没有理会。她关掉灯点燃蜡烛,然后开了一瓶红酒,往杯子里倒上那种樱桃红的液体。刘凯望着幽幽的烛光,觉得气氛有些过于正式,坐下来后就不知说什么话了,毕竟他跟康嘉悦的关系还没有甜蜜到这个阶段。他觉得就算有感情,他们最多也只能算是肉体感情。

烛光摇曳中,康嘉悦举起酒杯说:“干杯,为今天。”刘凯迟疑地拿起面前的酒杯:“为了今天的什么?”康嘉悦说:“为我们今天体会到的一切,就好像天堂。”刘凯想了想,放下酒杯说:“嘉悦,我也觉得今天过得很愉快,不过你要明白,我们始终是不合适的。”康嘉悦的脸在烛光中跳了一下:“我爱你,难道你不相信?”

刘凯摇头:“有时候,爱和做爱是两回事。”康嘉悦问:“你什么意思?”刘凯说:“我是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谈其他的事。”康嘉悦有些不快地看着刘凯:“那今天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刘凯不易察觉地点头。康嘉悦问:“我把什么都给了你,然后你随口说一声过去了就没事了?”刘凯小心地说:“我们可以保持一种……比较特殊的关系。”

康嘉悦冷笑着说:“什么关系?就是那种床上关系?上了床就可以你来我往,下了床谁也不认识谁?”刘凯不出声。康嘉悦索性质问起来:“刘凯,在你心中我很贱是吧?我就是没人要赶着你上是吧?我吃饱了撑着来找你羞辱我是吧?”刘凯上身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捧着额头不停揉搓,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

康嘉悦的脾气本来很任性,平常都是得理不让人的,但在刘凯面前却有些力不从心,想发火也无处借力。她觉得很委屈,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第一个打动了她的男人,可是他不想要她。其实一开始她亮出康嘉南妹妹的身份后,刘凯就一直想方设法跟她套近乎,她也将计就计顺着他来。接触过几次后,她发现刘凯跟他想象中的白马王子很相近,他举手投足散发出来的气息总能撩动她的心扉。

因为康嘉悦是在要什么有什么的环境中长大的,她一直不喜欢学校里那些磨磨叽叽的男生,认为他们牛奶味太浓,好像总也长不大。懵懵懂懂的她一跨入社会,就非常巧合地碰到了刘凯,这个从底层一路打拼上来的男人,身上的一切都符合她心目中对男人的定义。再加上刘凯跟朱小玲的关系,让她更是不知不觉对刘凯高看一眼。康嘉悦是那种决定了什么就义无反顾的人,哪怕只是她单方面的决定,她也相信事情总会如愿。谁知她处处露出口风,刘凯总是对她若即若离,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还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康嘉悦一时恨之入骨,一时又无法自处,想了又想,终于忍下气来,心里还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刘凯离不开她后再回头狠狠折磨他。

总之,现在的刘凯就好比她手中的一副纸牌,打得好就能一石击二鸟,既能利用他拆散她哥哥与朱小玲,也能满足她自己控制他的虚荣心。

康嘉悦慢慢消了气,喝了一口红酒,举起筷子夹了片火腿。刘凯见她不再生气,反倒有了几分疑虑,脸上阴晴不定变化着,幸好在烛光中看不出什么异样。

康嘉悦说:“味道真不错,以后你还烧给我吃好不好?”刘凯吃惊之余倒也忘了拒绝:“有空一定再请你。”康嘉悦说:“那就说好了,你要是耍赖我不依。”刘凯闷声答:“当然。”康嘉悦一团高兴说:“别傻坐在那里了,你说怎么就怎么着,我不强求。你看我对你好吧,以后你要是想起来深受感动也别硬撑着,想哭就哭,想说些惋惜的话我也很乐意听的。”

刘凯更加迷惑了。康嘉悦怎么会是这种女孩子呢?她这样看得开,根本就不像是动了真情的态度。难道她口里的爱他只是玩笑,没有打算当真?

男人就这样,人家缠着你,觉得是个负担;人家真不在乎你了,心里又酸溜溜的。

吃过饭后,刘凯开车送康嘉悦回家。康嘉悦好似不经意说:“我哥那小情人,以后怕是有罪受了。”刘凯心里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问:“怎么回事?”康嘉悦说:“我哥有个孩子,都十多岁了,现在才接回来,她那点能耐,要是能搞掂这个孩子才怪。”刘凯听了默不作声,他没有发表意见的立场和权利。康嘉悦突然有点烦躁:“我现在不想回家,你送我去个喝酒的地方。”

刘凯没有劝她,打转方向盘就去了市内有名的酒吧一条街。停了车,刘凯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看着康嘉悦说:“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还是送你回家?”康嘉悦冷笑:“你怕人吃我?放心,这个世上想巴结我的人还没死绝。”她有些负气下了车,临了又转身伸进脑袋说:“跟你说一声,那广告我不拍了,你找别人去吧。”刘凯问为什么,她一脸冷冰冰的表情:“鱼都上钩了,饵也该撤了。”

刘凯恍惚看到,她眼中似乎有一滴泪水,但始终没有流下来,不过确实有些什么,或许是一种情绪明显写在她的脸上。等她走后,刘凯一个人坐在车里左思右想。康嘉悦消失在一家酒吧门口,他想下车跟过去陪陪她,但终于没有行动,心事重重地把车开走了。

李芬和朱小玲从沈春雪那里告辞出来,见朱小玲一点也不着急回家,有些奇怪地开玩笑:“你们是不是也闹危机了?你要是不想回家,我这儿还有空床安置你的。”朱小玲因为康嘉南最近总是回家很晚,莫名其妙有些心冷,闻言白了李芬一眼:“你很想看热闹是不是?”说完扭头一个人走了。

李芬笑盈盈看着她走远,然后转身回家。她刚开了门还没落座,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虽然号码陌生,她还是立刻接通了。没想到那边有个女人怒气冲冲在问:“你把我老公弄到哪里去了?”李芬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有说话。女人又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把他怎么样?”李芬纳闷了半天问:“你是谁?”女人气得破口大骂:“贱人,臭婊子,别以为装聋卖傻就没你什么事了,我要告你,你就等着警察来抓你吧。”

李芬也火了:“你到底是谁,你再胡言乱语我可不客气了。”女人说:“你最好对我不客气,你把林海涛绑架了,你再来绑我哇,我怕你啊!”李芬惊叫一声:“阿涛?阿涛被绑架了?”女人的怒气更甚:“你还装什么,你干都干了还装什么。”

胖子把注意力从电视上收回,抬头看了一眼李芬:“哇噻,绑架!会撕票的,千万记得不要报警哦。”

李芬无暇理他:“阿涛没事吧?”女人说:“要你假装好心,要不是你,他能出什么事?你快点拿钱出来赎人。”李芬问:“多少?”女人说:“人家要一百万。”李芬倒吸一口冷气,半天说不出话。女人冷笑:“怎么?不想出啊?别跟我说没钱,他三头两头往你那里拿东西,我这个家都让他偷得一干二净了。你不拿钱会有报应的。”李芬已大致知道对方是谁了,口气里也赔尽小心:“我真的没钱,我跟阿涛……”但她口气一软,对方却把电话挂掉了。

李芬举着手机愣在那里,心里好半天都没缓过来。李母一脸紧张看着她,嘴里一个劲问怎么回事。李芬一步一挪坐下来,觉得事情还是来得太突然了。林海涛昨晚还在这里陪着她,快十一点才起身回家的,要她相信一个大活人突然之间就这样消失了,似乎显得有些残酷。不过,她这时才想起来,林海涛已经一天没有联系过她。

胖子稳坐沙发,看她们母女失魂落魄的样子,满脸不耐烦说:“有什么大不了?那小子我早就看不顺眼,是该有人来教训教训他。”

李芬看着他,忽然想起他这段时间诸多古怪,不由心生疑惧:“你告诉我,你跟这事有没有关系?”胖子鼻子哼了一声,一动不动看他的电视。李芬还想问,胖子的白眼突然杀过来,她张开的嘴只好闭上了。

李母着急问:“这事大不大?会不会闹出人命?你跟孩子怎么办?你别愣着了,赶紧找人打听一下。”李芬说:“电话里又没说明白,我到哪里去打听?”李母说:“你再打回去问问。”李芬哪敢去触这个霉头,但又怕被人说她对林海涛丝毫不关心,一时犹豫不决。

胖子说:“打什么打呀,你是他什么人?那婆娘会跟你说吗?她恨你还来不及呢。”李芬觉得胖子说得不错,在林海涛老婆面前,她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他。她刚决定不主动去打探什么,另一个问题就冒了出来。她不知道林海涛老婆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是早就知道还是林海涛出事后才知道,如果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她……这些疑问渐渐在她脑中扩大,仿佛家里的空气也随之跟着沉重起来。

李芬不说话,李母站在旁边独自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林海涛的死活跟她关系不大,她关心的只是李芬肚子里的孩子。林海涛是孩子的直接经手人,他要是出事,林家那边大概也没有人会再来管她们,这会儿肯定要自己找好退路。

李母撇撇嘴说:“可惜了孩子,大概是要不成了。”李芬不解其意:“这关孩子什么事?”李母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养这孩子干什么,你一分钱也拿不到,难不成自己贴钱拉扯这个孽种。”李母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李芬有些气恼:“当初要孩子的是你,现在不要孩子又是你,我不要活了,让你折磨死算了。”李母高声骂:“我会害你?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你好。”

李芬忍受不了李母的势利,懒得再理她。胖子这时问:“你有没有钱?”李芬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干嘛?”胖子说:“赶紧转啊,要不真让那婆娘给吞回去了。”李芬说:“怎么转?”胖子顿时来了兴趣:“你把钱给我,我帮你处理。”李芬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呸,我要有钱,第一个就叫人收拾你。”胖子想站起来打她,李芬早跑到了大门口,他骂骂咧咧坐下,一脸的无趣。

李芬觉得胖子就是个浑人,他们住在一起这么久,林海涛能想着不错日子的拿生活费来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要试探她。胖子不信她没有钱,想必李母也一样不信,但李芬已经不想解释了,没有必要解释清楚,再说也不一定能解释清楚。胖子和李母都是那种只考虑自己的人,她越想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徒然让他们认定自己心中有鬼。

李母见李芬不说话,也想旁敲侧击一下:“没钱当然好,就算是有钱,也不能再吐出来便宜那小子。要是再有人找你,你就咬紧牙关说没钱,真要拿就让他们把命拿去。”李芬简直气得浑身发抖:“我的钱就是阿涛的钱,我就是要花在他身上。”李母上前一步:“你敢,天底下没有你这么笨的人。”李芬带着哭腔说:“阿涛哪点对不起你们,你们住在这里,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你们还讲不讲良心。”

李母冷笑:“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白吃白喝了什么?他霸占了我女儿这么久,我得了什么好处?对他那样没脸的男人,我们什么都讲,就是不讲理,不讲良心。”李芬说:“这话你自己记着,要是阿涛没有事,我看你以后拿什么脸见他。”李母说:“什么脸?还就是这张老脸。他要没事当然好,难道我吃饱了没事干倒盼着出事?他这要是一出事,我先考虑我们自己难道就错了?自来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点总没错。”李芬说:“很好,既然你说得这么有道理,那我们现在开始就自己顾自己……”

李芬抛下一句没说完的狠话,哭泣着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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