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郑芝龙问道。
“有些人不愿意去安宝山修路，现在在村子里闹事，我叫沈辰先把人稳住了。”蒋天回道。
郑芝龙叫人把仓库门关好，说道，“走，你去把李老二叫过来，我先回村子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等回了村子，看见有那么十几个人围着沈辰，他上前问道，“你们怎么不去上工，跑村子里来干嘛？”
有人说道，“东家，俺虽说是糙皮糙肉的莽汉，穿呀住呀什么的不在意，可好歹得让人吃个饱饭吧，就那么一小口还不够人塞牙缝，没力气怎么干活啊。”
芝豹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听到汉子这么说他可不乐意了，“谁说的量少啊，大家都那么多，给你多打饭，那其他人都要来添一勺，食堂还得再去做。”
“俺这么壮个块头，你不给俺多打一点，刚那小子跟你这豆丁一样大，吃的和俺一样多，这叫什么话，反正不给吃饱饭俺就不上工。”这人话糙理不糙，说的芝豹哑口无言。
“这事情的经过我也算听了个大概，芝豹，叫厨房再做一锅饭，压一碗肉出来。你叫啥名字？”郑芝龙问道。
“俺叫牛冬强，嘿嘿。”那汉子说道。
吃饭的问题解决了，那现在就来说说违纪的事情，郑芝龙说道，“没让你们吃饱饭是食堂的不对，可之前贴出来的通告也跟大伙说了，聚众闹事者开除，旷工者扣当天全额的工钱。你们现在路也不修了，跑到村里来闹，旷工和闹事两样都占了，这该怎么罚？”
“俺要是不闹，这饭不是天天都吃不饱，那俺不得饿成个皮包骨。”牛冬强辩解道。
“你就不能下了工再来找管事说吗，本来有很多种解决方法，不用受罚也能吃饱肚子，念你们是初犯我也不多说，就只扣工钱，下次再聚众闹事，我就只能把你们送回老家。”
跟着牛冬强一起来的本只是想凑个热闹，要不是家里遭了灾他们也不会跑到南洋来，这个月份要是被送回去还不是得挨饿受冻，连忙说道，“东家，你可别把俺们送回去，俺们认这个罚。”
“那就好，吃饱了就回去干活，沈辰，去给冯大帅说一声，御下不严，他跟着一起扣一天的工钱。”
闻到饭菜香郑芝龙才想起还没吃饭，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间，推开门只见姜淑盯着墙上贴着的图纸看的入神，便出声问道，“姜姑娘可要去歇息一会儿，我叫芝虎给你安排个房间。”
姜淑暮然惊醒，瞧见是郑芝龙，欢喜道，“郑大哥你回来了，我正看你画的布局图呢，这房屋搭的如此简易，四四方方就如礼盒一般，中间仅以墙壁交错分隔开来，却是节省不少空间。”
“看不出来姜姑娘对土建还有所了解，不知姑娘是哪个姜府上的？说来我家在马尼拉的商行也开了数年，保不定两家还是认识的。”郑芝龙问道。
姜淑却不知道如何回他，家里长辈平日里不多和人来往，一直偏安一隅，府里的事务都是外面的掌柜和府里的家生子在打理，半年或者一年回来一趟，送完了账册就离开。
她小时候带着妹妹淑芳偷溜进宗祠，翻看着家里的族谱，她对小淑芳说道，“你看，家里的婚事都是娶表亲，那个表哥生的比咱们还女气，我长大了才不要嫁给他。”
团子脸的小淑芳才三岁多，不明白姐姐说的娶呀嫁呀，但是她知道表哥生的可漂亮了，于是非常执着地反对姐姐的观点，“哥哥，漂亮，不丑，不丑。”
她心里酸溜溜的，一直疼着的小妹妹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便做着鬼脸道，“他就是娘娘腔，哪里漂亮了，丑死了。”
小淑芳经不得逗，她想要反驳，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一着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抽着鼻子边说道，“就是漂亮，漂亮。”
老宅里本就清静，平日里偶尔能听到些鸟叫，这洪亮的哭声马上招来了大人，小团子当然被抱在怀里安抚不停，大一点的带坏了小妹妹当然得去跪牌位。她看着台子上的长明灯和长生香，心里腹谤着，“就这么点大一个老宅子，又不准我们出去玩，你们当然不嫌闷，我都快发霉了。”
跪着无聊，她便看着牌位上的名字来打发时间，视线移到最顶上时，那排唯一一个牌位居然没刻名字，只写着“显考妣之位阳人瞻坤立”。
初始以为是眼花了，可仰头研究了半天，确实没有名字，心道，“好奇怪，族谱上是从祖爷爷瞻坤开始记的，这无名牌位是谁的呢？”
等她在宗祠呆了七天以后，家里来了新玩伴，就把这事儿给抛在脑后，直到她第一次出门时，大伯看着门外绵延向下的山路说道，“囡囡呀，出了这道门，你就叫姜淑，在外谨言慎行，不可给家族招灾。”
姜淑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大伯摸摸她的头顶，叹道，“我也只能帮你再撑个十几年了，见下世面也是好事，不可能把你在山上拘一辈子。你也只有这几年的无忧日子可过了，大伯老了，这个家以后得靠你来撑了。”
下山的日子别样的不同，各种新奇玩意儿吸引着她，她已经忘了深山里的老宅和那些面目模糊终日脸色苍白的族人，也许是知道这辈子只能被禁锢在那一方土地上，他们就像在墓里面游荡的活死人一样，感觉不到活力和生气。
直到马尼拉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想要去看看海对面的那片大陆，被苏禄国王奉为天朝的大明，因为她还记得小时候大伯跟她讲故事的时候说过，他们的根在那里。
这次却遭到族人的强烈反对，那是一个禁地，这辈子都不准再踏上半步的地方。
姜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一个人人向往的地方，在家人的嘴里却变了味。她只能埋在心底，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会站在那片土地上。
现在，她只能笑道，“棉兰姜淑，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不过一普通商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