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发信人:JUNSHI(猪头军师),信区:SLUExpress
标题:此间,那时花开二
发信站:SLTHBBS三闾醍醐站(Wed-Mar-21--02:02:01--贞观七年)
贞观三年12月初9黄昏,虚行之走出了旧水。看着每一分钟都变得更黑一点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恨恨了一句:FT,又没等到。
是的,他在等人。具体说,在等一个女生,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一年前,那个女生在这里未经虚行之同意就拿走了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此后再也没有出现。
抱着强烈的守株待兔心理,一年来虚行之已经在旧水蹲点了许多次。按理说,他蹲了一年怎么也应该遇上了,可是说来也怪,都一年的时间了,美女恐龙也见着不少,就是一次都没有逮到正主。
守株待兔,守株待兔,老天啊,现在的兔子也太聪明了吧,知道撞树会头晕,都改成故意撞人了——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被恐龙以及青蛙撞了N次了,最可恨的是,牛仔布书包被挂破皮相擦白擦烂那么多次,艳遇还是欠捧。
寇仲教导过他,美女是不可能和你撞上的,人家从小就开始学习怎么应付在拥挤状态或者狭小空间内以及其他各种极端情况下如何躲避他人故意碰撞挤压乃至非正常拥抱非正常接吻等等状况了,连帅哥的故意碰撞都能处理得滴水不漏,还能被你小小一青蛙偶然撞上?
可是,虚行之现在会在这里苦等,正是缘于在这里的一次与美女的遭遇战。
那天是贞观2年12月初9,一周年前的同一天。那天,婠儿在旧水上自习。
说到旧水,正好扯开去,说说三闾大学的教学楼。
这几年,随着各行业校友尤其是政界校友的不断突出,三闾大学名气越来越响,每年民间一些学校评比啊排序啊什么的,三闾都名列前茅。而每年的省试,各省的进士明经啊前三甲也有半数落入囊中。民间传称,半国精英毕聚于斯。三闾也不负众望,现在正准备努力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国家也大力支持,几年间银子拨了很是不少。而因为扩招的压力,各个大学都在建教学楼实验室,自然,资金丰裕的三闾大学里,教学楼实验室也多了不少。
不过,三闾的教学楼,有些奇特。
比如吧,旧水不旧,新水不新。三闾学堂北边有一栋名叫旧水的楼,共三层,是几十年前隋朝时期留下的老建筑,已经可以算是历史文物了,但里面的装修风格却很有现代气息,门都是黄色胶合板,窗都是铝合金,墙壁刷得光可鉴人,桌子椅子都是塑料制造,椅蓝桌白,黑板都是铁皮,一碰咕咕响,乍进去还以为是进了医学实验室,白得晃眼。而南边那幢叫新水的四层楼,大唐建国后才修建,历史要比旧水短得多,教室却充盈着复古风格,墙壁布满时间留下的微微黑斑,门窗桌椅都是样式古朴,实木造就,和窗帘配合,一致的深色系,一看就觉得厚重,黑板是久远传承的水泥块或者毛玻璃,不摸都能感觉到质感;在这样的新水里自习、上课,无时无处不能感受到那种历史的凝重。天气好的时候,从四楼望出去,从窗下错落有致的一排排修竹白杨起,一直看到远处长安大学那座著名的水塔,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种悠远的声音在心中回响。因此,不仅寇仲徐子陵他们,就是年年的三闾新生,都喜欢来新水自习。而在每年毕业生的心里,新水也有着特别的地位。而最奇特的不仅仅是旧水不旧,新水不新,而是这两个“水”都没有水——其他不叫水的楼必备的饮用水。这是教学楼第一奇——名不符实。
再比如吧,贞观三年九月刚刚投入使用的六教,因为是一家公司捐了部分款项援建的,于是除了把六教以公司名字命名外。还给了那个公司一栋楼的整整三层。剩下下面六层用作学生自习或者上课。本来这没什么不好的。捐款嘛,总得感谢不是?虽然建三闾图书馆,建三闾东体育馆,还有一些教学楼,只用捐款者名字命名,从来没出现过教学楼里开公司的先例,但是,这不都贞观三年了,新时代了嘛,开个新例是正常的,这有什么奇怪的?教学楼里可以开小卖部方便群众,那么开公司也是完全可以接受嘛。就算人家银子不是给得最多的,也不至于诧异什么。奇怪的是,原来说好这六层全部是学生用的,连楼道里摆着的楼层简介都是写着一到六层可自习用,可后来却只开三层,三层以上,连过道都进不去,全部封锁了,还有专人看着。就连考期自习室那么紧张需求那么强烈的时候,别的教室都延长开放时间了,这几层就是不开,怪了。侯有个哥们好奇,有天拿望远镜一瞄,嘿,感情五层六层里面也摆上文件柜了。这是一奇——教学楼办公司。
还比如吧,诡异地理学。三教是建在一个高台上,从北边的七食堂往南走,有很明显的台阶;从西边绕上去,也有一个明显的坡度,但是,从东边土木馆那边绕过去,路却一直很平坦。那个两三米的高度差全然不见了。骑自行车绕着走一圈,在东边这一边愣是找不到多少上坡下坡的感觉。这一奇奇得蹊跷,不知道叫该什么。徐子陵问侯希白,或者这就叫风水?
还有一奇——有座无位。三闾教学楼很多,也很多空座,可就是想上自习的人找不到位子。为什么呢?没错,你猜对了,占座。有一句粗话很形象地形容了这个场景: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过占着位子的不是人,是书,甚至是一张写着“占座专用”的草纸。寇仲他们就常常因为桌面上一张写着“占座专用”的草纸而走遍教学楼都找不到一个位子,一张无言的草纸就这样赶走了一个急着上自习的人。有人感叹,在三闾,连张草纸都有这样的尊严。不过也正是因为占座的存在,许多人才会喜欢上新水的悠然凝重,和缓宁静。现在这一奇,也许全国都比较常见了,因为别的学校似乎慢慢也开始有发扬这个优良传统的趋势,差别只在于占完座位之后会不会真的来坐。
回到贞观2年12月9日,周一,晴,旧水和学堂之间的过道刮着微风。婠婠在旧水上自习。虚行之在那上课,然后上自习。
本来这两个人一点相遇的的可能都没有。然而不知道该称作虚行之的庆幸还是虚行之的悲哀的是,老天却还是让它发生了。
虚行之吃完午饭,慢悠悠的骑车,慢悠悠的上楼,因为他老妈从小就一直教导他,吃完饭不要剧烈运动,还用一个壮小伙吃完饭上窜下跳结果一下摔了跤肠子跌破了最后就挂了的例子来吓唬他。你说一个三四岁的小正太如何能抗拒如此严酷的现实??于是后来虚行之就有了心理阴影,一直都慢腾腾吃饭慢腾腾地做动作。他慢,可是,别人呢?更慢,而且还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悲的是,虚行之自己也是正在神游天外,依靠惯性和潜意识掌控着前进方向。于是,在旧水黄色大门里那道仅容一人的楼梯里,徐徐而上的虚行之很荣幸的和一个正听着MP3踏步而下的黑衣美女在楼梯拐弯处差点来个正面对撞,还好各自及时惊醒,没有造成实际接触。美女只比虚行之低一点点,至少有172,身材修长窈窕,不戴眼镜,眼睛很清澈,左脸上有几颗细细的美人痣,浓密黑亮的披肩秀发,黑色毛领大衣,淡蓝牛仔裤,两人相对一笑,虚行之侧身相让,美女擦身而过。淡淡的幽香飘过,虚行之一愣,心突地一跳。
要是事情就这样完了就算了。然而尽管大唐正负电子对撞机的研发过程出现了意外,相对论却不会因此失败,湮灭实验的成功还是必定会很快到来。虚行之两个小时后惊讶地发现,这个女生也在同一个教室,右前端,第二排。桌子上垫上一块淡蓝小花布,放了几本电路原理一类的绿皮书,黑色书包,小巧玲珑,卡通形水杯,好像是泰迪熊。虚行之几乎一眼就记住了这些。更重要的发现是,这个女生好像也认出了他。这个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女生一旦对上他的眼光,她就变的脸色通红。更可怕的是,这时一向慢腾腾的虚行之脸也是红的,明显能感到心跳在有力地加速,胸腔砰砰的起着爆破音。这虚行之也还可接受,平时跑马圈也就这个样子。他觉得最可怕的是,他很喜欢这份脸红心跳。之后的整个下午,他的眼睛就多了一个不断巡视教室的任务进程,找机会跟那个女生对眼,然后又快速避开。
虚行之彻底蒙了。一见钟情,传说中的传说,怎么可能被自己赶上?
终于到了晚上教室关门时间了,虚行之终于等到机会,想乘收拾书包一起出门的时机赶紧搭话,可那个女生比他收拾得快一点,先出门,他胡乱卷了几下纸笔,随手丢进书包,紧跟在后面出去。女孩出门就停住了,靠在对面教室的墙上,神情显然是在等教室里的同伴。然后,眼盯着虚行之。这时候,如果虚行之能男子气概多一点,上去问问姓名班级电话啊什么的,也许事情就了结了,也许皆大欢喜,也许几天之后就忘记。可是…这头猪,直觉以为这个美女是在等别的男生,快速走过美女面前,跑了!
下周一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那个女生又出现在虚行之上课的同一个教室,然而直到中午要走了虚行之才从那个女生手边的水杯发觉这一点——以他对女生一向的迟钝,别说两小时,即便整天不知道邻桌是什么表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虚行之同班的二十多个女生里任何一个都可以愤怒的证明这一点…或者还可以加上任何一个见过他上自习的女生。我们的美女就坐在虚行之面前那个座位上——只是她已经大变了模样,戴上了耳饰,一副很大的银色耳饰,而且衣服也从黑色大衣换成了粉红色毛衣。这么大的变化,虚行之更难认出来。一发现是她,虚行之立时就傻了,他不敢相信他的爱情会是来得这么突然还这么有震撼力,更不敢让心跳肆意奔放。这个猪头拎起书包,一个转身,再一次,轻易的逃开了。逃离了那些未知的感情,未知的幸福。
再下周一……没有下周一了,已经是学期最后一周了。老师星期四上午宣布,下周一考试。考场不在旧水,在四教。考完虚行之回到旧水,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女生了。
自然,按照情节,这个女生,正是婠婠。
一段可能的美妙爱情就这样截止,一个新时代守株待兔精神榜样就这样诞生,在某个楼某个系也就这样开始暗暗流传一个关于某虚姓帅哥精神异常变态的传言,并似乎逐渐升级成了传说。再一次相见的时候,两个人的变化都已经宛如隔世,根本认不出来。
贞观四年春,毕业前总是有许多聚餐,有一次班搓虚行之喝高了,跟寇仲说,他会一直记得那天美女的风采,左脸上的美人痣,浓密黑亮的秀发,黑色毛领大衣,淡蓝裤子,卡通水杯,黑色小书包,高海拔,修长身材……“多么动人的美女啊!”虚行之伴着酒嗝的感叹声响得让雅克西所有人都回头看着他,寇仲绕过两个绿色的燕京瓶,大肚子伏在桌上,不断拍他后背,跟他说别泄气,想想以前咱们不也都挺过来了?
“你说,我他妈怎么就能错过了呢?”
虚行之又是一声吼,要是他知道那以后他们再也难以见面,要是他知道他以后会因为这件事一直遗憾,知道会在以后去旧水蹲点那么多次就为了找回那份感觉,那么当时就算学分积1。0了主楼911了三闾塌陷了世界核战了他也要呆在那个女生旁边,用尽所有正当的不当的手段努力搭腔,直到问出她的姓名学号班级宿舍还有电话手机邮箱QQ籍贯爱好……直到放倒,虚行之的呢喃一直没停。
那一晚,紫荆苍白的路灯告诉我们,虚行之是被寇仲背回来的。
而在贞观四年七月另一次例行白玉喝饯行酒的时候,还是寇仲问虚行之,这时虚行之说的却是,如果真的能重来一次,也许一切都还是会原样发生。因为他虚行之不敢,不敢将这个女生的幸福和自己联系起来。前途对他来说,很不确定。很大的可能是他一生都碌碌无为。他不能也不愿意让这样一个自己心中完美的女生陪自己度过这样苍白的人生,宁愿让别的更好的人来受托她的终身。所以,就算重来,他也是一样的提起书包离开。这段故事就这么寿终正寝,对于婠婠对于虚行之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世事无常,这个道理,我们都不懂”,虚行之说完这句话,轻轻抿了一口二锅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很有一点晶莹,更有说不出来的孤寂。那时经过推研洗礼的寇仲已经明白,命运的选择真的难以测度,而他和宋玉致的未来也在宋缺的干预下正扑朔迷离。于是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陪着虚行之喝酒。六十五度的红星,三十八度的金六福,十一度的燕京,空酒瓶迅速摆满了台面、脚边。
这一次,是宋玉致找刘黑闼叫了辆板车把他们拉回来的。
板车忽忽悠悠晃过环境系门口的时候,婠婠正匆匆的从团委门口拐上主干道,急急忙忙的往宿舍赶。看着前面板车上死猪一般的两个人,见惯了毕业季醉鬼的姑娘会心一笑,然后就骑车猛超,楼门快关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两个醉鬼居然是为了她喝醉的,靠右侧路边的那一个,正是她的铁fan。
板车吱呀吱呀犁过十食堂路口的那一刻,两车交错。轮胎的沙沙声惊起了树上的知了,夏蝉恼怒的叫喊迅速响起,有如潮水起伏一般淹没了路面整个空间。三个清醒的人相互招呼了一嗓子喝高了啊,寇仲听着嗯了一声,喷了一口酒气,虚行之闭着眼转了个身,嘟嘟囔囔了几句,又沉沉睡去。
心底埋得最深的那个人,在他春情初醒木木噩噩浑然不觉的时候倚着一排长椅呼啸而来,又在他即将毕业昏昏沉沉不知归路的时候隔着两个身位悠悠而去。命运的长绳,总是那般无可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