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搬进新厂，看似搞得热闹，利润却没增长，生产成本反比在旧厂时高出许多，此事颇让黄叔发愁。按照工厂惯例，所有职员都要发年终奖金的，粗算一下，也是笔不菲的开支。黄叔的头就痛了起来，厂子扩张，他是贷了款的，现在赢利没上去怎能不急？正在头痛呢，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老乌。黄叔说：“又有什么事？”言语间颇有些不耐烦。老乌说：“黄叔，马上要放假了，我想来问一下，留厂过年的员工生活怎么安排？”
这对瑶台厂来说，也是个新问题。之前厂子规模小，就那么几个员工，过年都回家了，不回家的，也到老乡那里去过年。如今厂子上了规模，过年不回家的员工也多了起来，是得好好安排。若是这年赢利丰厚，黄叔自然会很精神地来规划这事，毕竟是瑶台厂搬新厂后的第一个春节，但此时，他正发愁呢，因此没好气地道：“老乌啊老乌，这样的事也要来问我，那我要你这个总务总管干嘛呢？你就不能自己拿个主意。”老乌不说话，等黄叔指示。黄叔说：“好啦好啦，这样的事，你和黄小姐商量着办就行了。”老乌于是又去找黄小姐。黄小姐兴致颇高，说：“我最喜欢策划这样的事了。”老乌说：“那就一切听黄小姐的安排。”黄小姐说：“这是员工在瑶台新厂过的第一个春节，一定要弄得丰富些。可以搞一些文娱活动，抽奖、比赛什么的。”老乌说：“那要不，大年三十中午，搞一次包饺子比赛，晚上加餐吃团圆饭。”黄小姐说：“这主意不错。”于是着手策划大年三十中午的包饺子比赛，定好了一、二、三名的奖品。老乌提议，一等奖奖一辆山地自行车，二等奖一床毛毯。黄小姐说：“三等奖奖一套书。”老乌说：“这个恐怕不好，有些员工小学都没毕业，奖书有什么用？”黄小姐说：“读读书，质素就上去了嘛，我们厂员工的质量是太低了些。”老乌说：“那也不是一日之功，”黄小姐说：“要不奖一副羽毛球拍，平时也可以运动运动。”老乌心说：“你看这厂子里，天天没命加班，哪里有时间打羽毛球？”但看黄大小姐兴致高，也不好泼她冷水，就同意了这三等奖。其他参与者，都有一个小礼品。黄小姐说礼品她去选：“可以找个精品店，选一些发夹，头花，胸针之类的，用礼品盒包装好。”老乌竖起了大拇指：“这个主意不错，不愧是读过大学的。”黄大小姐越发起劲：“那晚上呢，年三十晚上可是很重要的。”老乌说：“年三十晚上加餐，八个人一桌，每桌八个菜，我统计过了，有四十多人不回家过年，开五桌就够了。”黄小姐说：“得把饭堂布置一下，弄点彩带什么的，增加点过年的气氛。要不给老板建议，买一台大电视，吃完饭，大家可以看春晚。”老乌说：“其实早该买台电视机了。”黄小姐说：“光看电视还是没气氛，得弄一些饮料、水果、瓜子、花生什么的，最好，搞一套卡拉OK设备，大家可以唱卡拉OK。”老乌说：“这个是你提议的啊，到时别让老板骂我。”黄小姐说：“是我提议的，老板要骂骂我好了。”黄小姐列了清单，老乌也把年三十晚上的菜单开出来了：红烧肘子、清蒸鳊鱼、胡萝卜烧鸡、大蒜炒肉、啤酒鸭、梅菜扣肉、蒸酿三宝、卤水拼盘，外加一个莲藕龙骨汤。照顾到了南北员工的口味。正月初一中午同样的标准，晚上吃饺子，正月初二，恢复平时的用餐标准。黄小姐算了一下，吐了吐舌头。老乌说：“这个清单你去报给黄叔，我不敢去。”黄大小姐说：“拜托，你别把我老窦想得那样小气好不好？”
老乌的担心果然没错。黄叔正在为给这些文员、技工、主管、厂长们发多少年终奖而伤脑筋呢，少了，拿不出手，明年的生产，还指着这些人，他得拢住人心。发多了，又肉痛，光写字楼就有十来人，加上技工、主管、厂长们，过年要发奖金的，不下三十人。每人发一千，都不是小数目了。看了黄云瑶递上来的过节安排清单，黄叔眉头就锁了起来，不快道：“这个清单是你弄的还是老乌弄的？”黄云瑶见父亲脸有不悦，说：“是我和老乌商量着弄的。”黄叔说：“老乌这样倒罢了，你也跟着起哄？真是儿卖爷田，不知心疼。”黄云瑶没见过父亲这样，吓得低下头，说：“今年是在新厂过的第一个年嘛。”黄叔说：“第一个年就可以大手大脚？你知道搬新厂到现在，挣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吗？”数落了一通，黄叔拿过了笔，仔细看着黄云瑶拟好的清单，看得黄云瑶心里直发毛。不过黄叔倒没有大笔乱删，每看一项，想一想，再看一项，又想一想，其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花销，只是这厂子大了，第一次遇到这事，没有心理准备罢了。看到包饺子比赛的礼品时，问黄云瑶：“每个人都得给奖吗？给个一二三等奖不就行了？”黄云瑶说：“其实鼓励奖花不了多少钱，奖励的范围又广，每人都有份，这可是花小钱为您收买人心呢。”黄叔的笔就从这一项上滑过，终是笑了：“为我收买人心，我这操心受累的，为的是哪个？将来这厂子，还不是你和两个妹妹的。”黄云瑶见父亲笑了，也放肆了：“那就是为我收买人心好了。”黄叔指着电视机和卡拉OK这一项，又问黄云瑶：“这个是谁的提议？”黄云瑶吐了吐舌头：“电视机是老乌提的，卡拉OK，是我提的。”黄叔说：“就知道是你，”顺手就把卡拉OK给划了，电视机这一项保留。又看菜单，说：“怎么全是荤菜？”黄云瑶说：“老乌说了，工人平时难得吃上肉，不缺青菜。”黄叔没再说什么，却说：“莲藕龙骨这个汤不好，不吉利，莲藕，连呕，把什么都呕出去了，让老乌再换一个。”正月初一的加餐，也被划掉了。黄云瑶拿了老板审过的清单，和老乌分头置办。这个年，老乌忙前忙后，倒过得挺充实，大年三十，也无非包饺子吃年饭看春晚，略过不表。
一晃，就到了正月初八，又开工了。新年开工后，黄叔把主管们召集在一起，照例是开了一个会，会上，他通报了去年搬进新厂后的财务状况，特别提到，相比从前在旧厂，产品的成本没有降低，反而增加了。黄叔说：“开这个会，就是请大家出主意，怎么降低生产成本，增加企业效益。”黄叔说：“大河涨水小河满，大河落水小河干。只有公司效益好了，大家的工资、奖金才会跟着上升。”可是没有一个主管主动发言。黄叔说：“你们都不说，那我就只好点名了。从主管开始，王一兵，你说说，今年你们印刷部有什么办法降低生产成本？”王一兵说：“我检讨一下，去年印刷车间的次品是多了些，今年想办法把产品的质量搞上去，加强质量监管，少出次品废品。”
黄叔说：“没有了？”王一兵说：“……”黄叔说：“下一个，李钟李主管，你说说吧。”李钟说他还没有想好，想好了再说。不过他愿意向王一兵学习，减少浪费。黄叔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又问了几个主管，大约也都是王一兵那一套说辞。老乌本来还想建议一下，这新的一年到了，是否提高工人的伙食标准，见这阵势，哪里还敢提？也是随大流空说了一通。黄叔听完，深感失望，说：“本来新年的第一个会，我不想重说大家，可是现在看来，不重说不行了。我刚把财务报表给大家交了底，希望大家想一想，为什么工厂走向正规，生产规模扩大了，产品成本不降反增了。”听黄叔这样说，李钟就再次发言了。李钟说：“我认为企业大了，生产成本不减反增，这是正常的。小作坊的纯利比大企业的纯利要高，这也符合一般的规律。现在的成本高了，其实并不是生产浪费引起的，相比旧厂而言，搬到新厂后，无论是产品质量，还是生产成本的控制，肯定是上一个台阶了。问题是，新厂的厂房租金，行政人员的工资，这些管理成本摊进了生产成本，产品的净利润自然就减少了。”黄叔说：“理是这个理，那，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李钟说：“我认为还是要在开源上多想办法，而不是把目光盯在节流上。要说节流，那就得适当削减行政人员。我们厂的行政人员有些冗余，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