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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邓秋月身上被荆棘树丫划破了好几处口子,她已经累得手脚酸软,腰像要断了似的。司徒成林跟在她后面,恐惧和疲惫让他面无人色。

秋月和成林已经在紫云山里转了一夜,全靠秋月模模糊糊的一点印象在帮他们辨认着去土匪山寨的道路。秋月甚至不知道单眼豹子早已经死了。她一直在想着,说不定单眼豹子会看在振江的面子上放了沈琳。即使不放人,也不至于害了沈琳。这种侥幸的想法支撑着她麻木地在这深山中跋涉。因为迷路,他们反倒落在了沈雁行和振江的后面。

尽管山寨门早已经更换,振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当年单眼豹子的山寨。想着当年自己在寨子里整天喝酒摔跤,逗小黄鹂鸟玩耍,度过了两年多快活的日子,心里不禁感慨。正要迈步上前,却听见一声锣响,从头顶岩石旁伸出几支枪来,黑洞洞的枪口冲着他们,一个又尖又脆的声音叫嚷道:“什么人?把枪放下!”

振江看了沈雁行一眼,高声道:“快去告诉你们当家的,老朋友司徒振江来了。”

过了不一会,就听见一个粗嗓门大声叫嚷:“混蛋!要是骗我,我将你们一个一个活剐了。我振江兄弟二十年没来找过我了,他这会能想起我来,让我看看!”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山寨门口,光着膀子,在日光下黑黝黝地发亮。

振江紧走几步,盯着那黑大汉:“周武山,不认识了,我是司徒振江。”

周武山眯着眼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振江兄弟,振江兄弟,真是你呀!你可老多了,白头发都有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呀?兄弟们,取三坛最好的米酒来,我们寨子里的祖宗爷爷到了。哈哈,这位官爷是谁呀?”他眼睛朝沈雁行一翻。

振江笑道:“是我的朋友。武山兄弟,你什么时候又占了这山寨?也不通知兄弟一声,好上来看看你。”

周武山紧紧搂住振江,朝寨子里走去:“十多年了。上次散了伙之后,回到乡下去,既没田,又没人,还被人指着鼻子骂土匪。丢他姥姥,我一生气,又拉了几个兄弟上山来过些自由自在的日子。还是这里对我的胃口呀。哈哈,就是不知道兄弟你去了哪里?这次来了,就别走了,这山寨的大当家就是你了。哈哈。”

进了山寨,振江一眼就看见当年掩埋单眼豹子夫妻和山寨众兄弟的那个小土包。小土包上面覆盖着一层新翻的泥土,前面立了块石碑。振江想起单眼豹子夫妻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狠狠地瞪了身边的沈雁行一眼,对周武山道:“这就是当年埋大当家的地方吧?”

周武山点点头道:“没错!这些年,我年年翻一层新土,这土堆子越堆越大了。初一、十五,都好肉好酒在这里供着,一次也没断过。大哥喜欢喝九江那边酿的米酒,兄弟我一回都没搞错过。”

振江点点头,心里有些酸:“好兄弟,拿两碗酒来,我和大哥喝一碗。”

周武山招呼了一声,立即有人盛了几碗酒过来。振江慢慢地跪在坟堆前,平端着酒碗。望着清冽的米酒,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一缸酸水浸泡着似的,竟张不开口来。他缓慢地将酒碗轻斜,看着一道酒泉淅淅沥沥落在黄土之上,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鲜血从单眼豹子胸前汩汩流出的情景。他忽然放声吼道:“大哥呀大哥!兄弟对不起你,你托付的事情,二十年了,兄弟都没办成。我没脸见你呀!”

振江站起身,将手里的碗狠狠往地上一摔。又端起另一碗酒,对周武山道:“武山兄弟,来,我和你也喝一碗,念你对大哥的一片情意,我也敬你一碗。”说着,一饮而尽。

周武山看着振江红红的眼眶,眼睛也有些红了,端起一碗酒,一仰头干了。

振江将碗一扔,对周武山道:“好了,酒喝完了,我们说正事。”

周武山一愣:“什么事?坐下再慢慢说。”

振江摇摇头,道:“就在这里说。”

周武山看着振江,笑道:“振江兄弟,什么事?你别板着脸好不好,我心慌。”

振江看了沈雁行一眼,见他手扶着腰间的手枪,便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取下肩头的步枪,插在单眼豹子的坟头,眼睛却盯着周武山道:“武山兄弟,我问你,你的人前天是不是在县城郊外绑架了一个女学生,讲实话。”

周武山一愣,笑道:“我以为什么事情,没错!是我的人绑了。这学生妹是兄弟你什么人呀?”

振江不理他:“她现在在哪里?我要把她带走。”

周武山抓抓头皮:“这……这恐怕有点为难,不是我要绑的,是有人叫我绑的。我还没收到钱呢。”

振江盯着他,冷冷道:“谁让你绑的?”

周武山赔笑道:“兄弟,这不能说。你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

振江道:“那行!我不问了。但是人我今天必须带走。”

周武山摇晃着那颗刮得光光的脑袋:“兄弟,真不行。别的事情都好商量。但是这个人我不能给你,你这是在砸兄弟的饭碗。那个人来头很大,兄弟我得罪不起。再说,她也不会是你的女儿吧。要是真是你的女儿,我就是得罪全天下的人,也将她完完整整地——”他突然张开嘴巴,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僵在了那里。

沈雁行一直都在旁边观察着他和振江,这时见周武山说着说着,突然像中了风似的。他心里一沉,立即敏感地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四周已经围了不少背着枪的土匪,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在几个土匪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人。他认识那个年轻人,那是沈琳在学校里交的男友,她带他回家给他们夫妻看过。沈雁行心想,今天这事可能要弄砸。他悄悄地往周武山身边靠了一步,想着一旦动起手来,就先将周武山制服。他朝振江使了使眼色。

可是振江却根本不看他的眼色,他还在死死地盯着周武山:“没错!她就是我的女儿,她比我的女儿还亲!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她带走。还有,周武山,这孩子你要是动了她半个指头,你就找块石头撞死,否则,大哥做鬼也——”

周武山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忽然狂吼道:“我不能放——”转身就要往寨子里奔。可刚一扭身,只见两个身影纵身跃起。所有的匪徒都没来得及反应,一把短刀的刀锋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把手枪顶在了他的额头上。握刀的正是振江,握枪的则是沈雁行。两人心里打的都是同样的主意,一有异动,便抢先制服周武山。

周武山被两人牢牢扭住,汗珠直淌,嘴里还在叫道:“振江兄弟,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我不能放呀!我没脸放呀!我对不起你。兄弟,你剐了我吧……”

振江心里一沉,大声喝道:“你把她怎么了?她人在哪里?快带她出来!快说!你把她怎么了?你要伤她一根毫毛,我剥了你的皮。”

周武山双目圆睁,只是拼命摇着头:“我不能放她,我没脸放她。振江兄弟,要真是你的女儿,你现在就剐了我吧。”

沈雁行刚想开腔,便听周武山大叫一声。振江手里的刀子已经插在了周武山的肩头,周武山鲜血直淌。

振江一个耳光扇过去:“是男人的,你就老实给我讲,你到底将她怎么了?你要不肯说,我们兄弟按我当年闯寨的规矩,一人一刀子,看谁能挺到最后。”说完,拔下周武山肩头的短刀,“噗”地一声插进自己肩头,身上的衣服立即被流出来的血湿成黑乎乎的一团。

就在振江将刀子插入自己肩膀的一刹那,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那么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声音,一个听着很近却感觉很远的声音,一个他期待了很久却又让他猝不及防的声音:“振江,不要——”

他分明是听到了这个声音,心里却一些儿不相信。他想回头去寻找那个声音,却又不敢回头。他对自己说,是在做着白日梦呢。这样的幻觉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已经有过许多次了,已经将他的心调戏得遍体伤痕。他也已经害怕这样的戏弄了。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他咬了咬舌头,获得了一阵真切的痛,再一次大声地冲着周武山喝道:“快将人放了!你到底将她怎么了?”

周武山面如土色,一颗硕大的脑袋无力地低垂在胸前:“兄弟,你现在就一刀捅了我吧,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捅了我吧。”

“我要见人!”振江歇斯底里地叫道。恐惧像一阵突然降落的暴雨,将他内心里那团希望的火苗浇得连烟都没有冒出一丝便成了一堆七零八落的灰烬。他刚一张口,眼泪就从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周武山,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现在告诉你她是什么人……你要是真把她害了,你就拿把刀将自己千刀万剐了吧……这个孩子,我足足找了她十九年。还有你,你这个混蛋,你还记得吗?十九年前,我们的寨子被官兵破了,我们俩在大哥大嫂的坟前发誓,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孩子,找到我们的小黄鹂鸟。那时候,我们天天在这山上山下找这个孩子……那时,你身上还带着伤,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你走遍了这紫云山附近十几条村子,就为了找这个孩子。我们兄弟分手的时候,就跪在现在这个地方,你还记得吗?我们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孩子,把她当自己的女儿抚养成人……你个混蛋全忘了,可我一天都没有忘。十九年里,我到处找她,我晚晚做梦都梦见她。我自己的亲生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二十多年了,我一眼都没见过。可我牵挂这孩子比牵挂我亲生儿子还多……在我的心目中,她早已经是我的亲女儿了。周武山,今天要不就是你把命丢在大哥大嫂的坟前,要不就是你叫你手下的兄弟们把我的命拿去……”

眼泪在他那张被岁月的风尘蚀刻得满是沟壑的脸上尽情流着,他手里的刀滑落在地上。他慢慢地将头转向沈雁行:“沈大哥,我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找了。我这一辈子二十多年,都在寻找我的亲人。要是琳儿被他们害了,我就在这里陪着琳儿了……你告诉谷雨,将来要能够见到秋月,就说我等不了她了,儿子就全交给她了,我要陪我的女儿去了……”

沈雁行手里的枪一直顶着周武山的头,这时也无力地垂了下来。他轻轻地扶着振江的肩膀,正要说话,却看见从人群里慢慢地走过来一个中年女人。她身上的衣服裤子被划破了,脸上却湿漉漉的,像被暴雨淋过。她无声地走到振江身边,轻轻托起振江的一只手,冰凉的手:“振江,你怎么哭了,我可从来没见你哭过。”

秋月感觉到振江冰冷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是他的眼睛仍然紧闭着。秋月轻声道:“我和儿子都在看着你呢。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不能撑不下去呀。”

振江这一次听得非常清晰了。就是这个声音,二十几年里思兹念兹、魂牵梦绕、如蝉如蛩的声音。这个声音常常在黑夜里贴身而至,让他无法入眠,又让他在梦里惊醒,睁着眼睛无望地捕捉。这一次他不敢再睁开眼睛,他害怕一睁眼睛,又再寻觅不见了。

接着,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在抹着他脸上的泪水。而他的泪水却似乎被这只手将闸门拉得更开,奔涌得更凶猛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像一个柔弱的女人一般,竟也积攒了如此多的眼泪。他感觉到了羞愧,但是他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他丝毫不相信所有的一切会在同一天到来。二十多年,几千个日日夜夜所追寻的那么多奢望,竟会在同一个时刻,同一个地点,一齐来到面前。

“怎么了?振江,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今天你应该高兴呀。我领着我们的儿子来见你了。他长得比你还高了。你的小黄鹂鸟我也见过了,我真喜欢这个孩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小黄鹂鸟和我们的儿子成了一对了,她不仅是你的女儿,还要做我们的儿媳妇呢。多喜人的事。”秋月手依然轻抹着他脸上不停流着的眼泪,嘴里轻声地絮叨着,像在给一个孩子讲述着一个故事。她的手在他那张粗糙的脸上摩挲着,她也已经泪流满面。

振江慢慢地睁开眼睛,模糊中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在恍惚之中,他依然怀疑着这是自己恍惚中出现的幻觉,他张张嘴,想问问她,可嗓子却不听使唤了,发不出声音来。这时他又听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在对他轻轻说话:“振江,我是秋月,是你的老婆,你抱一下。是真的,我们一家团聚了。我和儿子再也不离开你了……”

泪眼模糊中,振江无法看清楚面前这张脸,但是他已经害怕再失去了。他张开双臂将面前的这个人揽入怀中,抱得紧紧的,像一个守财奴抱着一箱珠宝,像一个漂浮在海上的人抱着唯一的一根木头。半晌,他才费力地发出一点声音:“秋月……你好狠心呀,这么多年,撇下我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默然地看着这一幕,所有原来朝着振江和沈雁行端着的枪这时也都垂下了枪口。沈雁行掐着周武山的脖子的手一滑,他一惊,再看周武山,却见他仰天躺在坟堆上,嘴唇咬出血印,一双眼睛像死鱼一样翻着。沈雁行抬枪顶住他的头,大喝道:“人呢?人在哪里?”

恍惚中的振江顿时醒过神来,松开双臂,扑向周武山:“我的女儿在哪里?小黄鹂鸟在哪里?”

周武山惨笑了一声:“振江兄弟,那妹仔真的就是罗大哥的女儿?真的就是小黄鹂鸟……那个我们发誓一定要找到的孩子?”

沈雁行黯然道:“错不了,当年是我将她抱下山去的……她右脚的脚板底有一块红红的胎记……她现在在哪里?”

周武山抬抬手:“就在那屋里关着……人还活着。”

沈雁行拔腿就要走。周武山叫道:“等等。”他转过脸看着振江,脸色惨白,“兄弟……不!我没脸做你的兄弟。振江,我做下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我没脸见小黄鹂鸟了,没脸见大哥大嫂了……”

振江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你……你把她怎么了?”

周武山慢慢地爬起身,朝几个还端着枪的土匪挥挥手,无力地说:“都把枪放下吧……我们也该散伙了。兄弟们,这些年寨子里也攒了点钱,每人拿一百块大洋,都回家去,买块地种着吧。我周武山是个混蛋,这辈子只会干土匪,连地都不会种了……我做了一辈子土匪,干了不少抢家劫舍的事,也坑了不少人,没想到坑到自己的侄女儿头上。振江,看在我们相识一场份上,不劳你动手,我自己了断……我死了以后,不配埋在大哥大嫂旁边,将我的尸体从后山扔下去就算了……长官,借你的枪用一下。”

众人听着他的这番话,心里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沈琳定是被他玷污了。振江心里一阵阵绞痛,再看沈雁行和身旁的秋月,均是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振江心里一急,脖子涨得紫红。

沈雁行看着振江。振江从他手里接过枪,扔到周武山面前,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沈雁行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是谁要你绑架沈琳的?”

周武山慢慢转过脸,道:“你叫沈雁行,沈中校?”

沈雁行点点头:“是。”

周武山又问道:“上次我们去抢铁路工厂,是你横插一竿子,坏了事?”

沈雁行犹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没错,刚好让我碰上了。”

周武山迟疑了一下,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哈哈,我明白了。当官的,你不必问了。我就是个土匪,做土匪有做土匪的规矩,决不会向别人透露主顾的事情。我现在就要死了,不能让人笑话我连土匪也当得不地道,哈哈,振江兄弟,我走了——”

“砰”地一声枪响,惊得旁边一棵香樟树上的几只雀扑楞楞高飞。振江双眼紧闭着,秋月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枪响之后,沈雁行看见新翻的黄土上突然被泼上了一团血迹,像一个狰狞的伤疤。他心里一哆嗦,拔腿就往关押沈琳的木屋里奔去。

过了好一阵,从土匪人群中挤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也向着小木屋奔去。司徒成林一直扛着一种既焦急、又恐惧的心理重负跟在母亲后面上了紫云山。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司徒成林完成了他对人的认识的一次飞跃,至少是对三个人的认识的飞跃。一个当然是沈琳,他压根也没有想过,与自己相识、相恋两年多的沈琳竟然不是国军军官的千金,而是一个土匪的后代。而这个农民样子的男人会苦苦寻找了她十九年。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一个土得掉渣的男人身上会背着如此的情感重负,二十多年坚强前行,从不言弃。他觉得自己虽然满腹学问,自问却似乎难以做到。而他的母亲,这个在他眼中从来如一弯静水,一轮秋月的女人,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在这一刹那,他的脸燥得像一只跌落在开水中的虾。同时,他也发现,其实自己对母亲的了解也肤浅得如一张薄纸。

振江望着跌跌撞撞奔跑着的司徒成林,低声道:“秋月,这是我们的儿子吗?”

秋月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脸:“振江,你都有好多白头发了,都怪我。我想回家去,回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沈雁行一脚蹬开了小木屋的门,便看见女儿蜷缩在屋角,没一点声息,像一只慵懒的猫。他轻轻地走近她,扶起她,将她拥入怀中,她都一声不吭。沈雁行嗓子发硬:“琳儿,是阿爸来了,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振江阿舅也来了,还有成林,成林的阿妈,大家都来了,接你回家。”

沈琳仍是一声不吭,呆滞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鞋尖。直到司徒成林出现在门口,她眼睛才慢慢抬起来。盯着手足无措地站在面前的男友看了一会,她突然大声叫嚷道:“你出去!你出去!阿爸,我不要见他!”眼泪在她苍白的脸上滑下。

回龙村的夜晚一年四季都是那么安静。沈琳仍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像一个完全没有了知觉的人。沈雁行和振江、成林都进屋里去看了几次,却又都不知如何劝解她。

秋月与何成彪正在厨房里做饭。何成彪见振江一家团聚,家里一下子变得这么热闹,高兴得胡子一翘一翘,嘴都合不拢。他时不时地盯着秋月看几眼,嘴里面嘀嘀咕咕的。秋月问他叨叨些什么,他却嘿嘿笑着不说。过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才笑呵呵地道:“秋月呀,怪不得振江这傻小子找你找了二十多年都不肯放弃,今天见了你,才知道傻小子一点也不傻。呵呵。”

秋月脸红了红,笑道:“契爷,瞧您说的,他也傻,我也傻,一窝傻人。”

吃完饭,秋月端着一碗粥进了里屋。振江心里挂着沈琳,想跟着进去,被秋月推了出来。

看着沈琳苍白的面容,秋月心里叹了口气。她慢慢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油灯捻亮一点,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柔声道:“琳儿,好孩子,来,吃点东西。事情已经过去了,坏人已经死了,别瞎想了。”

沈琳仍是不吭声,薄薄的嘴唇咬得紧紧。

秋月掖掖她鬓角的头发,像在自言自语:“多靓的妹仔,哪个做阿爸阿妈的都不得疼死了。谷雨一定将你宝贝得不得了吧。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该多好呀。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永远是阿爸阿妈心头的宝贝。也是我,还有振江阿舅心中的宝贝,我们都会像以前一样疼你。”

沈琳仍是紧咬着双唇,眼泪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秋月将她轻轻地扶到自己怀里:“孩子,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放开了哭,哭过之后就好受了。就像在你阿妈面前一样,就像你小时候受了委屈,在阿妈怀里哭一样……”

沈琳终于忍不住了,颤抖着叫了声:“阿妈——”贴在秋月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这天,家里不断有人上门来探望。关于振江兄弟和秋月的故事再次成为回龙村的热点话题。一些后生仔后生女从没见过秋月,以前也没听过他们的故事,纷纷跟着阿爸阿妈来看秋月。看完之后,几乎所有的后生仔都在问他们的父母,秋月婶年轻时那得靓成什么样呀?几乎所有的后生女都在想,村子里还有哪个后生能像振江阿叔那样独身闯匪窝,二十几年不离不弃寻爱妻?

在司徒永堂的主持下,司徒成林也跪行了认父大礼。

外面热热闹闹,沈雁行却只是关紧房门坐在里屋陪着女儿。沈琳的情绪好些了,只是一开口说话,眼泪就止不住。

沈雁行喂女儿吃了些东西,开始小心翼翼地讲述起女儿的身世,只是隐瞒了当年是自己亲手开枪打死了单眼豹子一节。沈琳听了,也被自己的传奇身世吸引住了,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伤心事。她本来就是一个骨子里充满野性的姑娘,对于自己是土匪的女儿还是国军军官的女儿并不计较。相反,她对这种人生经历感到兴奋。当她听到振江十九年来苦苦寻找自己,想着振江两次奋不顾身搭救自己,不由得又淌下泪来,她哽咽着道:“阿爸……你和阿妈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爸阿妈,还有振江爸爸和秋月妈妈,他们也是最好的阿爸阿妈……阿爸,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心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是那么幸福,有这么多人疼我。阿爸,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了。”

乡亲们已经散去,家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司徒永堂老俩口以及他们的儿子司徒汉不舍得离去,还在陪着振江一家说话。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了。所有的人都盯着门口。一天的时间里,虽然大家都在忙忙乎乎地应酬着来串门的乡亲们,可每个人的心,其实都悬在这扇门里。

沈琳理理头发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却又挂起了笑容。她走到秋月身边,还调皮地一笑,撒娇似地叫道:“秋月阿妈,我饿了。”

秋月一愣,忙应道:“好,好,我的乖女儿起床了,阿妈给你煮鸡蛋面,你等着。”

沈琳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停留,又无声地离开。一家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看着她。沈琳忽然笑了:“阿舅,你明天带我去河里捕鱼好吗?我听阿妈讲,她小时候常去河里捕鱼的。”

振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沈琳在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地答应道:“好!好!只要你愿意,阿舅天天都带你去,这檀江里的鱼好吃。”

沈琳接过秋月递上来的热腾腾的面条,坐在振江对面吃了起来。吃了几口,眼泪却又无声地掉进了碗里。她站起身来,将碗轻轻地放下,双膝一软,跪倒在了振江面前,慌得振江连忙去扶她。她却拼命地摇着头,泪流满面,不肯起来。

好一阵,沈琳才止住了哭声,哽咽着道:“振江阿爸,您坐好,秋月阿妈,您也坐过来,让女儿好好给您两位磕个头……振江阿爸,我以前叫您阿舅,今天我才知道,您是我最亲最亲的阿爸,最疼我的阿爸。您找了我十九年,什么苦都吃了,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我还有一个阿爸在天天为我担心,在为找到我而到处奔波……那次在广州您救了我,我心里就想将来要报答您,可是阿爸,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报答您了……”

振江望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沈琳,慢慢地蹲下身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沿着颤抖的嘴角一颗颗落下,滴到沈琳的肩头。好一阵,才伸出手,将沈琳扶起来,笨笨拙拙地去揩她脸上的泪珠:“孩子,找到了就好。十九年,没多长时间,我不苦。你亲生阿爸托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死是活,现在好了,我可以对你亲生阿爸交代了……

秋月抹着眼泪,笑着搂过沈琳:“是的,多好,我的琳儿,我们大家的宝贝女儿,你有那么多疼你的阿爸阿妈,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福气,就我的琳儿有,不哭了。以后谁要再欺负你,我和你振江阿爸给你撑腰。”说着话,有意瞟了站在一旁的成林一眼。她已经留意到,沈琳自昨天走出小木屋之后,眼神便再没有在儿子身上停留过,和几天前两人的黏糊劲已经完全不同了。

晚上,秋月对振江讲起这事,振江搔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阵,才低声道:“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去处理吧。不过有一条,成林要是因为琳儿被……而嫌弃她,我是决不答应的。”秋月出了一会神,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天来纷纷扰扰,这时静下来,两人才意识到,分别二十几年了,似乎该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点灯火下,两人躺在床上,都涨红了脸。半晌,秋月才轻声道:“这世上原本就难找像你这样一根筋的人,成林不像你,一点都不像。”

振江咧嘴笑了笑:“我是个蠢人,用的就是蠢办法。”

秋月慢慢地将头移到振江的臂弯里:“你是个蠢人,我也是个蠢人,当初就是怕……才苦了你,也苦了我自己。像我这样的女人,你怎么不休了我,另找一个?”说着,秋月自己也笑了,“我胡说的,我俩都没有拜过堂、成过亲,哪来的休不休?”

振江坐起身来,一脸严肃:“是呀,我说过要和你拜堂的,你看……是不是还要拜一下?”

秋月脸一红:“说什么呀?儿子都这么大了,不怕人笑话呀。算了吧,我们本来就是糊里糊涂粘在一起的,就一辈子做对糊涂夫妻吧。”她红着脸一笑,“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要你抬着八抬,不,十六抬花轿来娶我。”

振江心里一动,低头看着虽然已经添了不少皱纹,却依然秀美的女人。他内心的激情像决了口的洪水般奔涌。他笨拙而粗暴地撕开了女人的衣服,他们仍像一对年轻人一样恣意而冲动地体会灵肉交融带来的撞击。

天一亮,振江想起答应带沈琳去檀江捕鱼的事情,便去司徒永堂家借了渔网。回到家,却见沈琳正和秋月在厨房里忙乎。沈琳见他拖着渔网回来,便笑了:“阿爸,您真去借了渔网呀?”

秋月笑道:“你现在就是要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去借梯子爬。”

沈琳也笑了,道:“我不去捕鱼了,我今天想去紫云山上我亲生阿爸阿妈的坟前看看,然后就跟着我阿爸回广州去。我阿妈肯定担心我。您能带我去吗?”

振江忙点头:“行!下次再来捕鱼。是该去看看你亲生阿爸阿妈。”

吃完早饭,振江和沈雁行领着沈琳准备出门。成林脸红红的,跟在后面。走了几步,沈琳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成林,眼睛红红的,低声道:“成林,你就别去了吧,我现在心里很乱。过些时候,我会给你写信的。”

成林站在门口,看着沈琳俏丽的背影出了村口,心里一阵阵难受,无力地靠在墙边。他知道,他和沈琳之间已经出现了永远也无法修补的裂痕。

振江三人上了紫云山,进了土匪山寨。寨子里已经只剩下十来个人了。见了振江他们,也都不理不睬。

振江领着沈琳在单眼豹子夫妻的坟前磕了头,惹得沈琳又哭了一场。振江告诉她,她原本姓罗,父亲叫罗瑾,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母亲是一位大家闺秀,识书断文,还会画公仔画。她父亲和母亲感情十分好,还在后山专门修了一个小木楼给她母亲住。说着话,便领着沈雁行和沈琳到了后山。当年的小木楼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及目处是一片杂草和荆棘。

沈琳见振江在一片杂草和荆棘丛中转来转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便问道:“阿爸,你找什么呀?”

振江不理她,仍是一棵树一棵树地围着转,一点一点地在树下刨着。沈雁行和沈琳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振江足足在十几棵树下刨了一圈,累得满头大汗,才直起腰来,将沈琳招呼过来。沈雁行也跟过来,振江一瞪眼:“不关你的事,别过来。”

沈琳得意一笑:“阿爸,这是振江阿爸和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沈雁行一笑,停住了脚步。振江想了想,也笑道:“算了算了,沈大哥,你也过来吧。琳儿的秘密到谷雨那里,还能成秘密?”

振江轻轻地拍着眼前这棵已经长得三四丈高的白果树:“琳儿,知道吗?我十九年前在这里种下这棵树,然后就下山去找你。那时这棵树还只有一个人高,你看看,现在长得多好了。”

沈雁行和沈琳都抬头看着这棵枝叶繁茂的树,看见树桠间还结出了猩红的果。

振江笑了笑:“我不是让你们来看树的,琳儿,这树下埋着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不过,从今天开始是我们三个人知道了。你亲生阿爸临死前,将他在这山寨里十几年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托付给我,让我在找到你之后交给你,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我在当年下山前,就把它全部埋在了这里,还在上面种下了这棵树。现在,这些财宝都是你的了。”

沈琳张大嘴,傻乎乎地看着振江。传说中的宝藏的故事,她读过很多很多,而现在自己又成了其中的主角,这让她彻底懵了头。过了好一阵,她才小心翼翼地说:“振江阿爸……你是说这棵树下有宝藏?是我的?很多吗?”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不自觉地望了望四周,声音也有些发抖,就像小说中的盗宝人。

振江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点点头:“是你的,很多很多,多得……”他抓了抓头,“怎么说呢?多得可以买一千亩,可能能买一万亩地,可以建皇宫一样的房子。总之呀,你几辈子都花不完。”

沈琳捂着嘴巴,害怕自己会尖叫起来。她看看沈雁行,沈雁行也愣住了,看着振江说不出话来。她又看看振江,振江一脸慈爱,不像是在哄她。她蹲下身子,用手在树底下刨了刨,嘴里还在念叨:“是真的呀?阿爸,你不是哄我的吧?”

振江也蹲在她旁边,低声道:“错不了,就在这里。我当年种了这棵树后,在树下埋了一堆石头做记号,一共十八颗一样大小的小石头。我是想着等你长到十八岁便领你来取,结果应在十八年后。你数数,是不是十八颗?”

沈琳认真地一颗一颗数了起来。振江一拉沈雁行。两人走出荆棘丛,在外面留意着。沈雁行望着振江:“你说的,都是真的?”

振江一愣:“当然是真的,我骗她干什么?”

沈雁行盯着他的眼睛:“这么多年了,你自己为什么不来取走?如果找不到琳儿,你会一辈子让它埋在这里吗?”

振江脖子上青筋一跳:“我从来没想过会找不到琳儿,从来没有!只要我有一口气在!”

沈雁行摇摇头:“你很蠢!你可以早早取走这些财宝,去过富贵日子。找不到琳儿,不是你的错。”

振江叹了口气:“秋月也说我蠢,我可能是真蠢。做事情永远不知道转个弯去想。可我觉得这样做人,心里舒坦。”

正说着话,却见沈琳蹑手蹑脚地从荆棘从中钻了出来,脸色红扑扑地跑到振江面前,压低声音道:“阿爸,我又将箱子和小石子埋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伸出手,挽住沈雁行和振江的手臂,悄声道,“我挑了一条小小的玉坠子自己戴着,做个留念。剩下的,我都想好了,这里面的财宝分成五份,振江阿爸和秋月阿妈得三份。沈中校阿爸和田谷雨阿妈得两份。沈中校,你可不能有意见,谁让你领着政府的俸禄呀。”她调皮地冲沈雁行一笑。

振江和沈雁行相视一笑。沈雁行拍拍女儿的头:“傻孩子,阿爸一份也不要,你就留着将来做一个大手大脚的小富婆吧。”

下了山,沈雁行轻轻拍拍振江的肩膀,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振江兄弟,算了,感谢的话不说了,琳儿也是你和秋月的女儿,我们俩家原本就是一家人……我很高兴,有一个你这么蠢的兄弟。”

沈琳瞪了父亲一眼:“你才蠢!振江阿爸,你别听我阿爸胡说,他就喜欢自以为是。阿爸,我要回广州了,我会每天每天想着你和秋月妈妈的。”她突然贴到振江耳朵边上,低声道,“阿爸,你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最像男子汉的人,我真的很开心。”说完,转身跑了。

振江张张嘴,想叮嘱她几句,她却已经跑远了,身后扬起一片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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