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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飞行千年的流星

下晚自习的时候,苏洁像往常那样倚在走廊的围栏上,双手撑着下巴,仰起脸,痴痴地看着缀满繁星的黑色天幕。

同学们从她身后经过时,都放轻了脚步,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背影,可谁也没有与她打招呼,他们害怕会惊扰了她那美丽的幻想。

一阵夹着浓郁的芍药花气息的微风吹来,掠起了她长长的秀发,苏洁正要用手去捋捋遮住眼睛的刘海时,一颗闪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忽然划破天幕的宁静,坠向广袤的深渊中。

“你就是那颗千年流星吗?你告诉我,谁是我一生中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呢?”苏洁喊道。

寂寞的空中没有回答,流星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还是那星星点点的蓝天。

“难道今年是第999年?那么,明年你还会来吗?”苏洁朝着消失了的流星轻轻地呼唤道。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苏洁,你怎么哭了?”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右手臂上那团蓝色的胎记,然后关切地问。

“我看到千年流星提前到来了。”苏洁有些哽咽地说,“也许,我活不到明年了。”

“傻瓜,每个晚上都会有流星降临到地球上空,只是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看不见它们而已。”男孩安慰她说。

“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见流星,可是我去年冬天从一本书上看到说,如果谁看见了流星,这颗流星与这个人在前世一定有某种缘分,或者是说,这个人在千年之前与它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共同体,只是由于某种原因,两人分开了,一个在天际飞行,一个下到凡间变成了人。当第二个千年来临的时候,它就会来找变成人的那一部分,然后告诉他,谁是他一生当中最可信赖的朋友。”苏洁一口气说了很多,因为说得多,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体有些乏力,双腿在轻微颤抖着。

男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小禅,你相信这是真的吗?”苏洁等气息平缓了些,扭过头来问男孩。

“我相信!”冷小禅很认真地回答说。

他知道,苏洁得了白血病,能不能活到明年,还是一个未知数。他还有一种冲动,想让眼前的这个女生做他的姐姐,她与自己走散多年的姐姐——一个比他早半个小时出生的姐姐非常像。

在他们两岁的一天,妈妈带他们去赶集,他哭着要一串冰糖葫芦,当妈妈松开他们的手去买时,回头却不见了姐姐!

这是他长大后在一次无意中翻看妈妈的日记时发现这个惊人的秘密,尽管妈妈在日记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并且与爸爸几乎踏遍了半个国家,最终也没能找回姐姐。

自从他这个学期转学来到这所中学来到这个班级,看到苏洁的右手臂与自己一样也有一块胎记后,就认定她是自己的姐姐,因此一直在默默地关照着她。

当然,苏洁没注意到这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总是把心思封闭起来。她是多么不甘心命运这样对待自己,这样太不公平。同时,她又是多么希望在离开这个人世之前能知道谁是自己一生中最可信赖的朋友。可惜,这一梦想似乎离她太遥远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再也不能睁开双眼,也许就在明天。

自从她在一本书上看到关于流星与人的关系的传说后,就整天盼望能看到流星。虽然今夜看到了流星,可是她并没有听到流星说话。

“你在说假话!”苏洁轻轻地在冷小禅的胳膊上擂了一拳,正擂在他右手臂的一块蓝色的胎记上。她对这个有点腼腆,在生活、学习上处处帮着自己的男生非常感激。

“你在帮我瘙痒痒啊!”冷小禅没有避让,故意抬起右手臂,将蓝色的胎记在她晃动着说。

可是,苏洁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就在他们离开时,教室的门洞里有一双嫉妒的眼睛盯着冷小禅……

“小禅,我想吃冰激凌。”在课间操后,苏洁对从操场回来的冷小禅说。当她喜欢吃什么东西时,总是喜欢指使这个瘦高的男生去买。

“我非常愿意为你效劳。”冷小禅笑着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男生在外面偷听了,然后转身离去。

冷小禅朝学校门口的冰激凌店走去,在店里,他遇到了提着食品袋正在交钱的陈子金。

“你最好是离苏洁远点!”陈子金拦住他说。他喜欢苏洁,除了苏洁外,这在班上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一个身体有缺陷的女孩,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关爱吗?”冷小禅回答说。

“那是当然的,但是你除外,因为我讨厌你。”陈子金说。

冷小禅懒得与他争辩,正要走开,“你是来帮苏洁买冰激凌吧?不要买了。”陈子金从袋子里拿出一根冰激凌在他眼前摇晃着说,“这款叫粉红佳人,草莓冰激凌搭配桑果雪芭,看起来娇艳欲滴,我想,苏洁一定喜欢极了。”

这是一款价格不菲的冰激凌,差不多要花掉冷小禅两个星期的零用钱。

冷小禅知道陈子金老爸是市里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家里有的是钱,他本来在一所“贵族学校”读书,不知什么原因,去年下个学期居然转学来到这所普通的中学。

其实,陈子金来这所学校,是为了苏洁。那是在去年百花盛开的春天里,他去公园里玩,在一丛娇艳的牡丹花旁,看到一个长发如瀑的女生。

虽然这女生看起来很瘦,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那有点惨白的脸色在红艳艳的牡丹花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陈子金的心立刻就像哗啦哗啦的海浪一样澎湃了起来。他的朋友多,没费什么劲就将这个女生的名字以及所读的学校弄得一清二楚。

经过他的软磨硬泡,甚至不惜以离家出走为威胁,最终迫使他老爸同意他转到这所普通中学。

看着一身名牌的陈子金,尽管他的成绩在年级排名第二,有时候赶上来还与自己并列第一,但冷小禅总觉得这个富家公子哥娇生惯养,不会有多大出息。

冷小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叫服务员拿来两根很普通的冰激凌。

“我来,我请客。”在冷小禅递钱给服务员时,陈子金按住他的手说。

“算了吧,两根冰激凌我是买得起的!”冷小禅加重语气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子金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松开了手。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里,“我猜,你一定喜欢它。”陈子金抢前一步走到苏洁的面前,拿出“粉红佳人”。

“哇,一根冰激凌都做得这么艺术!”苏洁发出惊叹声,“可是,这么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接受。”

陈子金的笑脸立刻僵住了。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苏洁轻声地说,“我是说,把钱消费在这些没意义的东西上面,还不如捐给那些面临失学的山区同学。”

“嗯。”陈子金缩回了手。

这时,班长抱着一些报纸走进来,大声说:“苏洁,又有好心人给你寄钱来了。”

自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就有一个神秘的人不断寄钱给苏洁,多则上千,少则几百。

苏洁的病经常需要上医院去检验、服药,因此家里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这些捐款,无疑为她减轻生活负担起了极大的作用。

汇款单没有留下寄钱的人地址姓名,只是在留言栏写着嘱托她好好地把病养好,把学习搞好。

“谢谢好心人。”苏洁接过汇款单贴在脸上,眼里闪现着泪花。

看到这一幕,陈子金悄然地走开了。

放了学,冷小禅与苏洁走在路上。

两人回家的方向并不在同一条路线上,但冷小禅宁愿多走几里路陪伴她,因为害怕她在路上出现意外。

来到一条街道时,他们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对老人带着一个小孩在人行道上走着,孩子里的手里举着一个卡通头像气球。

也许是孩子的手举累了,气球突然离开他的手,在低空中飘了飘,然后落在街道中心。

“我的气球!”孩子喊了一句,挣脱奶奶拉住他的手,跑向街道。

就在此时,一辆小汽车疾驰而来。“宝贝,快回来!”爷爷奶奶看着越来越近的车子急得大喊,并蹒跚着向孩子跑去。可是,他们毕竟是上了年纪,腿脚不灵便,还没跑出几步,就双双摔倒在地。

小车的主人也看到了街道中心的小孩,急忙踩下刹车,可由于车速太快,巨大的惯性拖着车向前冲,发出刺耳的声音,地上出现两道黑黑的车轮痕迹。

冷小禅刚想冲上去救人,一条黑影从他身后冲出,像箭一样奔向小孩,搂住小孩滚向一旁,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车子与两人擦身而过。

冷小禅凝神一看,救小孩的人居然是陈子金!

苏洁目睹了这一切,受不了刺激,脸色变得惨白,大口大口地吐着气,而后软绵绵地向地上倒去……

陈子金拎着一些水果来到医院时,见到了苏洁的父母,两人哭得成了泪人。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冷小禅。

苏洁正在输氧,脸色惨白,心电图仪微弱跳着波线,证明她的生命还存在。在昏迷中的她不断地重复着“千年流星”四个字。

“她是不是要做骨髓移植手术?”陈子金把冷小禅叫到外面问。

冷小禅无奈地点点头,泪水在他的脸上滑行着。

“这倒是一个大问题。”陈子金皱起了眉头。

“我就要永远失去姐姐了。”冷小禅哭了起来。

“你的姐姐?”陈子金盯着冷小禅诧异地问。

于是,冷小禅把自己怎样与姐姐走失、怎样发现苏洁右手臂上也有一块胎记的经过一一告诉了他。

“好好地照顾你的姐姐吧。”陈子金拍拍他的肩膀说。

几天后,院长对苏洁的父母说,有一个神秘的人愿意负责苏洁住院的所有费用,并且还告诉他们,苏洁得的并不是白血病,而是一种叫作再生阻碍性贫血的病,以现在的医学水平,是能够医好的。

苏洁康复之后,回到校园已到了金秋的十月。那天,天空是那么蓝,天气是那么凉爽,同学们送上各种礼物来庆祝苏洁生命的新生。

可是在熟悉的面孔中,苏洁却发现少了一张。

“陈子金到哪里去了?”苏洁问冷小禅。

“跟他妈妈移民到国外去了。”冷小禅说,“他还同时给你留下一幅画,说等你回到学校的时候再交给你。”

苏洁展开画,画上画着在繁星漫天的夜晚,一个女孩站在草地上仰望在天空,天幕中一颗流星划过,流星的旁边写着一行字:“你一生中最信赖的朋友,是你,是我,是他。”

冷小禅还告诉他,她做手术的费用,都是陈子金从他爸爸那里争取而来的。

“我明白了,以前,我收到的那些捐赠款,也是他寄的了。”苏洁说。

“是的,以前我总认为他是一个自私冷漠的富家子弟,我想错了。现在我想与他成为好朋友没机会了。”冷小禅有些后悔。

苏洁点了点头。

她已深深地知道,她已经不需要再看飞行的流星,再去听它说谁是自己一生中最信赖的朋友了。

“啊,你的手臂上……”苏洁发现了冷小禅右手臂上也有一团蓝色的胎记,吃惊地说。

“在千年之前,我就是你的那颗流星,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共同体,因为人为的因素,我们分开了。千年之后,我们相聚,相识了。”冷小禅说。

“你想告诉我什么?”苏洁隐隐约约猜到点什么,颤抖地问。

“你是我亲生姐姐!在你生病的时候,爸妈让医生提取了你的DNA做了亲子鉴定。”

“啊?”苏洁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不要怪妈,要怪,就怪我小时候淘气。”冷小禅把手放在姐姐的肩膀上,把她走失的经过告诉了她,然后盯着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就做两颗并肩飞行的快乐的流星,相互照顾,相互搀扶前行。”

“嗯。”苏洁愉快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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