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后，宣传科的梁干事以局长“勇斗歹徒，头破血流”为题，写了一篇几千字的通讯报道，发表在市报的头版头条上。
年终，局长为此被评为市“十大杰出新闻人物”。
原载《鹿鸣》2000年第5期
原载《短篇小说》2003年第8期
《作家文摘》2003年9月9日转载
最受欢迎的总结
年终总结会上，局机关各科室，欢聚一起，济济一堂。
按照会议议程，先由主持人讲话，后由各科室作年度总结报告，然后是局长作发言总结，最后到齐天楼大酒店集体用膳，搞联欢晚会。
会议按照议程依序进行。
办公室赖主任作总结用了1小时28分钟，会场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宣传科吴科长作总结用了1小时零3分，会场里响起一阵掌声……
政法室蔡干事作总结用了54分钟，会场里响起七零八落的掌声……
计划股姚股长作总结用了半小时零7秒，会场里响起了零星的掌声……
大车班……
小车班……
保卫科……
总结会开到最后，鼓掌愈来愈少，直至掌声消逝。人们都把心思放在最后一个仪程上——到齐天楼大酒店。那个议程最具凝聚力，号召力，向心力。人们在台下嗡嗡嘤嘤，交头接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在台上作总结的人，也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性，在“照本宣科”时，不得不作跳跃性发言，往往读了前面的，衔接不上后面的，惹得台下的人们，轰然大笑，喝倒彩。
面对混乱的会场，郜局长委实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只觉得他的头这会儿正巴斗般，一阵紧似一阵大。郜局长虽然有些懊恼今天的会议局面，但不得不强压怒火，把这个一年一度的例会继续召开下去。郜局长几次面对麦克风，打着手势，让会场静一静，但人头攒动的会场，仍像一团蛆，嗡嗡嘤嘤，就是静不下来。
总结会终于进行到局长发言这一项，会场里总算稍稍安静了些许。
郜局长感到他的头这时更大更乱了，大脑里乱糟糟的，宛若煎熬着一锅稀粥，实在理不出头绪。郜局长是个理念性非常强的人，平素说话办事都是有理有据的。郜局长清醒或不清醒的时候，讲话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讲话稿。这些讲话稿都是现成的。哪天有什么会议，都是提前安排，提前通知，郜局长就把讲话稿的任务提前安排通知给秘书小陈，由小陈起草好了，再随身带在身边，往主席台上一坐，轻车熟路地打开文件夹，取出讲话稿，有条不紊地“滔滔不绝”一回，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然而令人尴尬的是，今天的会议临近尾声，仍不见秘书小陈送讲话稿过来！在这期间，郜局长几次派人打小陈的传呼，都说小陈就来了，就来了。可就是不见小陈的影儿！郜局长等得急不可耐，问回来传话的人：“小陈这会儿正干啥子？一天多的时间，咋连个讲话稿都整治不出来了！”
传话的人说：“这两天文印室的打字机坏了，今天才修好……小陈陪一位客人干完了两瓶‘尖庄’，这会儿正在装订讲话稿，一会儿就来！”
正说着话，小陈秘书两腿打飘，醉醺醺中，趑趑趄趄来了。
小陈秘书递上讲话稿，郜局长愤懑地接过稿子，睬也不睬小陈秘书一眼。救场如救火。郜局长一急一恼，不知不觉，刚读完开头，就进人了结尾：
“同志们！我的讲话完了……”
再看下文，一片空白。郜局长掀着讲话稿，这才知道是酩酊中的小陈秘书“大意失荆州”，错把末页装订成首页！郜局长再想补救已来不及了。
这时的台下早已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原载《文学港》2000年第3期
画驴
李鱼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公司任文员。李鱼的顶头上司是个典型的神经质，常常有事没事都爱向李鱼大吼大嚷，并且隔三差五无端地挑李鱼的毛病。李鱼为此很苦恼。李鱼脾气上来的时候，也忍不住和顶头上司顶撞几句，但顶撞的最终结果都是以李鱼付出代价而告终。
有一次，李鱼为顶头上司起草一份文件。李鱼的顶头上司便打电话把李鱼叫到他的办公室。李鱼走进顶头上司的办公室时，看到顶头上司正端坐在老板椅里，头仰向天花板，本来就黑瘦的脸，这下显得更黑了。厚厚的眼镜片后，骨碌着两只白眼球，像一条随时都要决斗的大鲨鱼。
李鱼的顶头上司哗啦一声把那份文件扔到李鱼的面前：“你怎能把‘树荫’写成‘树阴’呢？”
“最新汉语词典都将‘树荫’改成‘树阴’了。”
“没有草字头的‘阴’还叫‘荫’吗？”
“出版局已有明确规定……”
“啥狗屁规定？我看你们这群人纯粹是吃饱撑的，一个个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今天这事罚你二百块钱，希望你引以为戒，凡事不要再自作主张！——回办公室吧！”
李鱼带着满肚子委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哭哭不出声，想发泄找不到地方。李鱼这一天干什么都感到极度的失落。
李鱼下班回家炒了几个菜，喊来好友大囊一块来喝酒。李鱼向好友大囊倾诉了自己在工作中的苦恼。
大囊哈哈一笑说：“我当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呢！这好办，我教你一招保证让你化解这个疙瘩——”大囊端起酒盅灌了一杯酒说，“适逢顶头上司再训你，你就权当他是驴叫唤，不就什么都迎刃而解了嘛！你想想，对于一头驴子在叫唤，你还去较什么真呢？”
李鱼说：“道理倒是这样，只是我克制不了。”
大囊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从今天起，你务必牢牢记住我的这句话。你想啊，你啥时和顶头上司顶撞，能有好果子吃？从今天起，你必须和顶头上司搞好关系，只有这样，你的事业才有所辉煌！”
李鱼点点头，似乎茅塞顿开。
李鱼再见到单位领导时就换了一副面孔。李鱼老远见了顶头上司都要打招呼；有人的场合，李鱼主动给顶头上司敬烟；看到顶头上司杯里没水时，李鱼主动为他续上……李鱼还找来一张宣纸，用钢笔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画了一头仰天大叫的驴子。尽管这驴子被画得不伦不类，但那毕竟是李鱼一笔一画用心画的。
李鱼把那幅驴画压在自己办公室桌上的玻璃板下。
李鱼把这头驴子当做座右铭，时刻警醒自己。尽管如此，小心翼翼的李鱼还是免不了惹顶头上司鸡蛋里面挑骨头。那天，顶头上司又对李鱼大吼大嚷。李鱼埋头瞅着玻璃板下的那头驴子画像，任凭顶头上司大发无名之火。
李鱼的顶头上司像机关枪一样对着李鱼任意“点射”。训着训着，李鱼“扑哧”一声笑起来。李鱼这会儿正进入一个全新境界，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一头驴子在“呜哇呜哇”引颈嘶鸣。李鱼便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李鱼这一笑，更是惹恼了他的顶头上司。顶头上司先是愣怔了一下，接着便怫然作色，破口大骂：“好你个李鱼！别自以为了不起！如今的破大学生漫天飞，沤成粪去卖都没人要！你以为你是谁呀？居然还敢藐视领导！现在你写一份检讨过来，否则你卷起铺盖走人！”
李鱼的顶头上司说完拂袖而去，留下李鱼一个人愣怔在那里傻了眼。
李鱼后来写了深刻检讨，向顶头上司赔了几百个不是，事情才算了结。
再逢顶头上司训斥李鱼时，李鱼总是表现得唯命是从，唯唯诺诺。
一年后，李鱼因工作出色被公司提升为部门经理。
李鱼走马上任的这一天，公司又为李鱼招聘一位大学生做下手。
那位大学生喜欢画画，来公司报到的那一天，居然还背着一个画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最让李鱼不舒服的是，那位大学生蓄着披肩长发，穿着灯笼裤，脚蹬一双爬山鞋，打着绑腿，这模样让李鱼马上联想到人妖或日本暴走族或嬉皮士之类。李鱼瞅了那位大学生一眼，胃里立即像吞进一只绿头苍蝇。
那位大学生向李鱼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专业特长。李鱼埋在老板椅里，冷不丁蹦出一句话：“记住——从今天开始不要背着画夹来单位；记住——上班期间不要这副油头打扮！”
李鱼的两个“记住”让那位大学生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位大学生依然我行我素，照旧背着画夹来上班。
这惹得李鱼更为恼火，隔三差五找他的麻烦，有时逮住一件小事就把那位大学生训得狗血喷头。
那位大学生开始还有些不服气，找李鱼辩论：“我背画夹上班并不影响我工作！我背画夹只是由来已久的习惯！”
李鱼也拍着桌子大吼：“全公司能找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员工吗？把领导的话当做耳旁风！背着画夹来，背着画夹去，成何体统？这里是公司，不是画院！”
那位大学生被训斥得蔫头耷脑，哑口无言。
以后的日子里，那位大学生再见到李鱼时，就显得有些毕恭毕敬。
一天，李鱼忽然发现那位大学生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幅画，画面上一头驴子正仰天大叫。这头驴子当然画得比李鱼玻璃板下的那头驴子更艺术。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位大学生还为这幅画作了题款：黔之驴，吼尽踢完悲乎哉？
李鱼正蹙眉思索画意，那位大学生插话说：“李经理，我看你办公桌的玻璃板下也压着一幅驴画，和你一样，我也喜欢驴……”
原载《飞天》2002年第1期
原载《青海湖》2002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