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在孤独的思索中，我忽然更深刻地领悟到：最真挚、最持久的情爱，不是在肤浅的花言巧语里，而是在静默的承受与支撑中。
芝麻飘香
初秋的时候，芝麻浓郁的馨香飘散在原野。平坦的高速公路，在芝麻的芳香里，延伸着我绵长的视线。
我会捧着用芝麻粉和蜂蜜调制的早餐，站在阳台上，沐浴着晨光，遥想着在家乡守望的老公。
外表看去，老公虎背熊腰，如一介武夫。这样的男人总是惜言如金，偶尔蹦出一句来，颇象大珠小珠落玉盘，会让人铭记一生。聚少离多的日子，让我更加珍惜。
芝麻吃完没有？
还没呢。我蹲在院子的水盆边，信口回答着老公的问话，饶有兴致地看他杀鱼。鲫鱼在他手里很乖，一动不动。他用刀片去鱼鳞，三两下，干净了，再一刀，剖开，掏出内脏和鱼子，放到边上的盆里，然后掏出鳃壳，顺手丢进盆里，鱼还蹦几下。
这在多年前，我会很不忍，会蹦出一句：男人真残忍。老公便会看着我的表情，善意地嘲笑，说：你就别吃啊。但现在我想通了，鱼生来就是让人吃的，就象芝麻生来就是人吃的一样。现在我常常喜欢蹲在院子里的水盆边，欣赏老公杀鱼时的熟练动作。
老公杀鱼的样子十分老练，从容而不拖沓，看起来似乎很慢很笨拙，但十来斤鲫鱼，不一会儿就干净了。这或许是婚后一二十年锻炼出来的，杀鸡杀鱼一向都是他份内的活计。我小时候总是哭着不准家人杀鸡，到现在宁可不吃也不愿自己动手宰杀它们。
以前的老公很粗线条，极少关心我的生活细节。但近几年来，总不忘一件事。常常会在周末把我带上，骑着摩托，去菜市场买来芝麻，仔细地洗好晒干，亲自炒得香喷喷的，然后又带上我去后街一户药店，在药碾子里用滚盘碾碎，装进塑料袋，让我每天早上吃几勺子。芝麻温补，养胃润肠，对我多年的肠胃病很有疗效。
老公坐在小马扎上，用钢丝筲箕细致地清洗小小的黑芝麻，一遍又一遍，仿佛在做着世间最有趣味的事情。每逢这样的时刻，我便蹲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时而问出一句很幼稚的话，引起他的浅笑。老公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又会武术，咋一见，真真的一个蛮人，哪里会什么细活和情趣啊？我常常笑他“虎背熊腰少柔情”，以“无情未必真豪杰”来开导他。
“什么都不要买，你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礼物”——诗歌一样的语言，竟会出自一向被我抱怨缺少情趣的老公。这有点象哪个爱情片里的台词，精炼而隽永。我时常掏出手机来欣赏一番，有时甚至还炫耀地翻给女友们看。这条短信一直被我保留在我的手机上。那是三月份我们去香港澳门采风，我想给他带点礼物，他一再叮嘱我不要乱花钱，而且总是担心象我这样对人不设防的女人，很容易上当受骗，说现在旅游景点专门宰游客，让你心甘情愿地掏光所有的口袋。果真，那次我不但用光了身上带的现金，还借了别人的银联卡，买回许多并不急需用的东西。回来后不久，大呼上当。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骗上当，我再也不好意思告诉老公。
人生易逝，爱情会老吗？婚姻不应该是爱情的坟墓啊！我有时会咕哝：老公，我不甘心，爱情应该常常翻新呀！老公颇象一个牧师，他对我说，时间长了，爱情就变成了亲情，变成了亲情，就不会再担心劳燕分飞，平平淡淡才是真啊！看来，老公在用自己的行动证实着他的这个理论。一个粗壮的武夫模样的大男人，为了他的妻子，多年来坚持不懈地做着这样细致的活计！这情景会让天底下所有的女人感动。每天早上吃着香喷喷的芝麻，仿佛咀嚼着人世间最绵长最深厚的情意。老公一点一滴洗去细沙，手握滚盘挥汗如雨，这是多么令人心动的镜头！这样的镜头一再在眼前闪现，让清晨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让我在与老公分别的日子里，却能时刻感受着他大山般厚重的支撑。我有时想，我是他放出的风筝，被他用牢牢的丝线紧紧地拽着。任凭我在空中翱翔、翻腾，而他却总是悠闲地躺在草地上，享受阳光和清风，听天籁轻鸣，看绿草茵茵。
想必这芝麻就是其中的一根丝线吧？
芝麻的馨香，漫溢在我的每个日子。（2007年11月）
同女儿一起冲刺的日子
4月8日墙上的钉子
我将车子推进车篷放好，一抬头发现墙上钉着好几排钉子，一根挨着一根，密密的。数一数，有20多根呢。若是挂物品不需要这么密密麻麻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问母亲，她说，是涵涵钉的。晚上，涵涵回来，我问这是干什么。涵涵说：这是我的秘密。我笑：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向妈妈保密？
涵涵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让它时时提醒自己，要及时改正错误。我每做错一件事，就钉一根钉子。每天做得好就取掉一根。这叫将功补过。
我很惊诧，又问：哪些情况你钉钉子？哪些情况你取钉子？
涵涵说：比如，我发脾气、没考好、玩的时间太长、提了过分要求……等等，每做错一件，就钉一颗钉子。做了好事、考得好、同别人相处很好，就取掉一颗。
这一刻，涵涵的语气显得很坚定，根本不象一个16岁的时常耍点小脾气的“小皇帝”。这着实让我刮目相看起来。我想起她小时候，口表能力很强，经常犟嘴，惹得我和她爸时常抡起巴掌实行棍棒教育。但她挨了打从来不大声哭叫，只会一边流泪一边申辩、抗议。有一次，我实在气不过，棍棒教育之后，针对她的好顶牛脾性，立即出了10道情境题目，要她回答，80分以下就会加倍惩罚。结果，她却答得挺不错。这让我觉出她的真正心态来，也开始深刻反省自己的言行对她的负面影响。近几年，因为自己工作忙，对母亲的耳聋和固执，我有时显得不耐烦，在家里落脸垮色的时候多，时常因此而遭到女儿的批评。有时我会诚恳接受，并改了不少。但这样的家庭氛围，确实对女儿造成不小的坏影响，使得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坏起来。特别是进入高三后，学习压力大，孩子无处发泄，偶尔会出现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但女儿是个懂事、善良而自制力很强的孩子，床头、墙壁上贴了不少自制的格言警句，但采用这种钉钉子的方式来督促自己改正缺点和错误，我还是头一次见识。
我带着欣赏和鼓励的口气说：嗬，你还很有创意呀！
5月12日拍电视节目
安庆电视台“天天直播”栏目为了母亲节的专题要来拍摄我。这是从市妇联推荐的“学习型家庭”的材料中挑选的。我接到电话通知时正在开单位职工会议，弄了半天才明白是咋回事，当时没多想就草率答应了。
回家趁午饭时分一说，便遭到两个家员的激烈反对，老公素来是一个不喜张扬的人，他的不同意在我意料之中。出乎意料之外的倒是孩子，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干。我这样子要是上电视，还不要被同学们骂死？何况我也没时间。
我说，这有什么关系？你们只是配角，没有多少镜头的。请配合一下，好不好？我已经答应他们了。答应了的事怎么好翻版？
最终，孩子和老公都没明确表态。我心中不塌实，昨天还是打电话推辞，市妇联的潘部长说，电视台已确定了去宿松的日期，这怎么好改呀？全市只挑选了5个，县级只有2个，你做做他们的工作呀！
我只得迟疑地应承着。
今天我象平常一样上班，在办公室等市台的记者，下着雨，记者到10点半还没到。老公要出差，等不及，还是让他提前走了。我事先不清楚他们拍我的主题，也不清楚要问的问题。心中想，日常的问题对我们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么？无须做什么准备的。11点半我们从办公室出发去我家，在路上买菜、到家洗菜、切菜、烧菜、陪女儿母亲吃饭，一系列的“母亲”的角色，镜头一直跟着。
我在书房装模做样看书回答记者提问时，女儿放学回家了。一见记者胡军就问：叔叔，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看样子，她只关心大学问题。
胡军很老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大学毕业的。我见状连忙说：不是大学就不能当记者吗？
轮到拍摄女儿了，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记者可能是怕干扰，示意我出去。我便下楼去陪县妇联叶慧主席和市里来的徐总说话。
拍摄完毕已是下一点，我们到东怡饭店吃饭。席间，胡军说，我不敢问她，她乱七八糟地扯，放肆得很。我笑：她说些什么呀？
胡军说：她说，我妈妈从来不管我，她是个工作狂，对我是放任自流，是放纵型的。让她举一个例子表现妈妈的爱，她说好象没有，感觉不出来。后来我真不敢问她，怕她越说越离谱。
我听了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每天为她做的那些事，她怎么就没一点感觉呢？这些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真的太缺少感恩的心态了。
晚上放学回来，我问起采访的事，她说，就是那样子嘛！我没感觉到你的爱呀！他问例子时，我只想起了一件事，很小的一件事，我怕那事说出来会遭人家耻笑，想想就干脆没说。
我问什么事，她说：也许你早忘了。有一次，你问，涵毛，你在学校里哪不要扫地？就这一句话，当时我真的非常感动。好象整个高中你就这一件事是在关心我。
这让我大吃一惊。平时对她的吃喝穿着学习玩耍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对她的人生观幸福观价值观的形成的指导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她怎么就一概抹杀呢？
我说，我为你烧饭、洗衣、买零食零用品、晚上站在黑暗中的路口等你，这些难道就不算爱你吗？
那是正常的。每一个父母都是这样。这是父母的义务。她又象往常一样犟嘴起来。
我压住心中的不悦，耐心地说：但你不能说我没管你呀，尤其是在记者面前那么乱七八糟地扯。
涵涵沉默了一下，说，妈妈，对不起！——女儿从小就养成了有错就改的习惯，即使在挨打流泪时也会一边哽咽一边说“对不起”。
我说，好啦好啦，你去睡吧！
其实，在电视上镜的效果并不重要，关键是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并勇于承认了错误。平时在对孩子的教育中，我们夫妇很重视这一点。哪怕她在那儿委屈得痛哭流涕，也要让她认识到问题的本质。
5月18日还是家好
下午五点半时分，我用心炒好了一盘茄子一盘包菜，用高压锅烧了饭（涵涵说过，高压锅烧的饭好吃，香些），把饭盒用开水消毒后，盛好饭，夹好菜，怕她吃得没味，又夹了一块辣豆腐乳，急急忙忙骑摩托送去。
离高考不到二十天了。这两天涵涵她爸出差去了，近来总是他爸骑摩托送她，她说很累，实在太疲劳了，中午放学若是回家吃饭，来回跑，走不动。她爸临走前，涵涵提出要求在学校吃饭，我说干脆我送饭吧，象吴文佳去年一样。所以从昨天中午起，我一连送了四餐，也没感觉出特别麻烦，反倒因为换了一种方式还颇觉新鲜。一路上都是放学骑车回家的学生。上了二楼，教室里靠窗的位上，四个女同学围在一起吃大饼谈笑。涵涵仍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什么，独立不群的样子，让我一阵感动。我走到桌前叫了她一声。涵涵抬起头嫣然一笑，亲热地叫声“妈妈”。
女儿捧着饭盒拉我出了教室，找到一处背风的地方。一边看球场上散乱的人流，边吃边聊。
涵涵说，妈妈，这两天我才体会到家的温馨。明天我是在学校吃还是回家吃？
我说，随你的便。
爸爸明天回来吗？
回来，但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
女儿晚上10：40放学回来，立即打电话给她爸，问什么时候回来。看样子还是想她爸了。而且要求同我睡一床——很久没同我睡一床了。自从上了高二后，对我时常无端生出烦意，这让我很不理解。
娘俩躺着，说了几句体己话。她又说，妈妈，我今天特别特别感觉到家的温馨，感到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的好。
我说，才两天呢。以后上大学了怎么办？你还想跑那么远上大学。睡吧睡吧，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催她睡觉，不要说话。
她迷糊着，仍在小声地呢喃。
5月22日模拟考试
这次的模拟考试，女儿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似乎很轻松，成绩出来也不太关心，我问名次，她说：有同学说，好象是班级第一名。
我心中不太塌实。上次模拟考试是班级第一名，这次如果跌下来了，那高考就说不准了。所以，晚上上自习的时候，我去了学校，从老师处了解到这次考试的基本情况。得知这次考试比起上次来，有一点进步，与年级第一名的悬殊又缩小了，只少十几分。班主任王老师告诉我：涵涵的成绩一直在缓慢攀升。
这让我暗喜。孩子年纪小，四岁多就被我塞进了一年级，总担心她的学业负担过重，影响她的正常成长。每每看到她熬夜写作业，我心中就深深地感到担忧，担忧现在的教育理念和方式，对这些孩子是多么的不适宜。想当初，我们的学生时代是那么的轻松快乐，现在不也能适应工作和生活吗？
所以，每次孩子自己感到压力大时，我总是很轻松地劝慰她，不要急，全面发展就可以了。关键是要保持平稳的心态，保持昂扬的进取心。
晚上下了自习，我告诉她她的成绩以及她前几名的情况，并帮她分析自己的优势，鼓励她敢争第一。
涵涵愉快地接受了我的建议，吃了一个香蕉，喝了一杯橙汁后，便自觉地去书房背书了。
我在一楼看电视剧，直到子夜12点，其实是为了陪孩子。考试日期一天天逼近了，孩子每天夜里到12点才睡，我们当家长也不好意思早早睡觉。
高考，岂止是考学生？很长日子来，我根本不敢在外吃饭，更不敢娱乐。饭菜用心煮，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吵了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