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好办法是一个都没想到。
墨涵之前是想过几个引起买主注意的法子,前提却都是在闹市区。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儿,偶尔过来个人也只是好奇地瞅瞅他们马车上的东西,再嘲笑似地对他们俩指指点点。墨涵心里有点堵。以前为了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她没少遇到困难,却从来没有一件像这件小事般让人憋屈。这就像是将诸葛亮一个人扔到了沙漠里,任他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也没法子一个人对付自然界的劣势。这个比喻可能不当,她毕竟不像诸葛孔明一般聪明,诸葛孔明也不会傻到让自己落到那步田地。
赶早起来摘桃子,等季悠之下了学堂去华普村运花,顶着大太阳一路颠簸到了此处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种无力感从脚底升起。墨涵叹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抑郁,扯开一抹笑正想安慰季悠之,却听到季悠之带着关切的声音:“可是累了?那边有个阴凉地你先去歇歇,我将每种花摆下两盆卖卖试试。”
墨涵抬头看着季悠之,只见他晒得有些红红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眉眼一片温软。
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墨涵点点头,没有去歇凉,而是走到马车旁开始搬花盆。一切都会好的,会的。墨涵打起精神,手脚也麻利起来。
季悠之瞧着墨涵忙碌的身影,也走上前,与她一同忙活着。
几盆花搬完,又将两筐桃子搬下来,两人相视一笑,墨涵便开始吆喝起来:“卖桃子喽,又大又新鲜的福华村桃子……”
她打算先用桃子将人吸引过来,顺便卖花。毕竟桃子是吃的东西,卖的价钱合理,家里困难些的老百姓也是会买的。不过,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当街叫卖,以前出任务时遇到需要街头卖艺吸引人的注意时,被推出去练嗓子的人都是她那缺根筋的师妹沙球。这会儿没有那个傻乎乎的师妹任她欺负,这种苦力活可不就得自己来做。
墨涵的嗓子清亮悦耳,这般一吆喝,不多时就引过来三个大婶。
瞧着他们在这犄角旮旯做买卖,三位大婶也很是好奇。吆喝着卖桃子,入眼的却是那几盆养得娇艳水润的花,一时好奇,这三个人便凑了上去。
大婶甲问:“你们这是卖桃子呢还是卖花?”
墨涵看这三个人的打扮都是普通老百姓,约摸着购买力不会太大,但也不代表不会买他们的东西,便笑嘻嘻地道:“都卖。三位大姐要不称两斤桃子再买盆花回去?这桃子可甜着呢,花摆家里看着就舒心。”
墨涵今日也化了妆,将自己的美貌遮了个大概,呈现给别人的是一张普通清秀的脸,年龄却还是十七八的模样。而这三位大婶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古代的老百姓没钱用来保养皮肤,年纪看着应该偏大一些,由此估计这几位的年纪也就不到三十五岁。按照这里的习俗,墨涵还是应该喊她们大婶的。她出口的称呼是大姐,顿时让这几个妇女的心里甜滋滋的。
墨涵瞅着她们有些心花怒放,指着一盆茉莉说:“这茉莉花清香怡人,白色的小花摘下来可以熏衣裳,走到哪儿哪儿都香,身上香了,别人闻着就更喜欢靠近你了。这花还有纯洁忠贞的花语,表示自己质朴玲珑却坚贞美好。而且茉莉的花、叶子和根都可以药用,夏秋采花,晒干了,泡茶喝有清热解毒、利湿的功效。要是您不愿意养了,秋后挖出它的根部,切片晒干也可以用来泡茶喝。这一盆花就多种用途,价钱也便宜,不买可真就可惜了。”墨涵说到“别人闻着就更喜欢靠近你”时刻意放慢了语速,暗指可以让自己变得香香的,让自家汉子更爱凑近自己。这话隐晦的很,明面上极为正经,季悠之在旁边听着没啥反应,这三个大婶却是不由自主就往那方面想了。本来嘛,女子三十如狼似虎,这个年纪在那方面的需求不少,而她们却又羞于对丈夫启齿,总得想点法子吸引丈夫的注意不是?
其实,这里还有其他很香的花。墨涵经过快速的分析,觉得茉莉的价格不高,这几个妇人应该还是能够买得起的,其他的花却不尽然。挖掘顾客需求,为不同的人介绍适合他们的东西,是做生意的初级阶段最基本的手段。
这三个大婶果然心动了。问了问茉莉花的价钱,嫌贵,墨涵便笑着说送她们一人两个桃子,又讨价还价一番,每人送了四个桃子才做成了这第一笔生意。
末了,墨涵拉着这三个大婶离季悠之稍远一些小声嘀咕了几句,被那几个大婶啐骂了句人小鬼大,然后搬起花盆提溜着桃子,在墨涵吆喝着“桃子好吃就多介绍几个人过来”愉悦声音中,乐呵呵地走远了。
季悠之好奇她跟那三人说了什么,却又碍着面子不愿意表现自己的好奇心,便倚着墙,环着胳膊,一本正经且装作不经意地说:“那三位大婶刚才为何啐骂你?”
墨涵眼睛飘忽飘忽的,脸上火辣辣一片。她怎能告诉季悠之她方才跟那几个大婶说在床上娇媚放/荡些男人会更喜欢。这种话她也就在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面前说得出来,方才也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更多的小鱼才说的。
墨涵避开季悠之疑惑的视线,转身走到马车边又搬了一盆茉莉下来,“没说什么,就是夸她们漂亮。”
季悠之嘴角不由抽了抽,漂亮?亏她说得出来。不过她方才叫她们大姐时,那几个妇人也很是开心,虽然说的是谎话,却是善意的。为了做成买卖,说些言不由衷的小谎话,也是可以接受的。
季悠之对此做了总结,牢牢地记在心里。待一会儿墨涵又卖出四五盆花和七八斤桃子,季悠之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正巧一辆马车从西而来,墨涵扯着嗓子吆喝,那丝绸质地的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了条缝隙,瞧见那一地的姹紫嫣红,车中之人便让车夫停了下来。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率先跳下车,她掀开车帘,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从马车中探出头,然后踩着跪趴在地上的车夫的背,走了下来。
墨涵一瞧,两眼发亮。
大鱼来了。
可还不待墨涵上前招呼,季悠之便走上前一礼,“姑娘可是想买花?”
那小姐见季悠之长得很是俊美,脸颊一红,忙低下头去。那小丫鬟看出自家小姐的心思,便笑盈盈地对季悠之道:“这里可是有什么花?”
季悠之洒然一笑:“你家小姐国色天香,除了牡丹怕是连花中丞相芍药都难以配得上。在下这里的花也只有加在一起才勉强配得上你家小姐的一根纤纤玉指了。”
墨涵胃中的酸水直冒,这季呆子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了?还甜的要酿出蜜来。不行不行,她快吐了。墨涵转身对着墙壁,做了个呕吐的姿势,以排遣喉咙里蓦然冒出来的恶心巴拉的东西。
被夸的那个小姐长得确实不差,可也不过是小家碧玉型的,与墨涵的长相自然是没法比。季悠之说这些中听的话若不是故意为之,就是他的审美观有问题。不管是什么原因,人家小姐听了美男子的夸奖,脸红得更彻底了,头越垂越低,都快贴自己的身上了。
小丫鬟啐了他一口:“花言巧语的。”她拉着自家小姐到旁边耳语几句,回来时说:“这是定金,”随手扔给季悠之一锭十两银子,一副不屑的样子,“待会儿把这些花送到赵大人府上,就说是赵小姐买的花。”
季悠之接过银子时眼底不但没有笑意,反而寒光一闪。他不动声色,低垂眼睑掩饰了过去,须臾睁开眼睛时笑着答了句“好”,便将银子紧紧地握在手里。
墨涵看这一车子的花一下子都卖了出去,不由热泪盈眶,但她还不至于昏了头,知道人家小姐是被季悠之的美色迷惑了才如此大方。她忙从马背上的袋子里取出四幅画来,“小姐可还想买画?这是我哥哥自己画的,好看得紧呢。”说着,打开一幅画,蜂蝶花间嬉戏图赫然呈现在眼前。蜂蝶灵动,茉莉雅致,清雅中带着野趣,很是生动。
赵小姐朝丫鬟点点头。丫鬟从袋子里又掏出十两银子扔给墨涵,将画接了过去,便就催促赵小姐上车回家。
赵小姐含羞带怯地瞟了季悠之两眼,转身盈盈走向马车,踩着马夫的背扶着丫鬟的手进到车中,又偷偷地掀开车窗帘子一角瞧着季悠之。
待这条大鱼缓缓离开后,墨涵上去拍拍季悠之的肩膀,“有你的啊。”
季悠之却是将手里的银子塞给墨涵,顶着一张踩到大便的臭脸瞪了墨涵一眼,默不吭声地将地上的花往马车上搬。
墨涵搞不懂季悠之怎地突然变了脸,凑到他旁边,一边搬花盆,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赚了银子还不高兴啊?”
季悠之没看她,埋着头忙活。
墨涵想莫非她方才说了什么话让他不高兴了?仔细回顾了自己方才做过的动作和说过的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今天与季悠之一同出来卖花,就仿佛与他有了革命友谊,说起话来就没刚认识时那么拘谨了。墨涵知道他有时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着一脸紧绷不好惹的样子,实际却很好说话。她大着胆子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是不是看上这位小姐了?要不要我帮你去说说?”
季悠之依旧没理她。
墨涵又嬉皮笑脸地腆着脸道:“今天你可是大功臣,我方才大概算了算,除了给可儿和花村长的钱,还剩不少。卖画的钱都归你,其他的我也分你一半,怎么样?”
季悠之还是不吱声。
墨涵心下嘀咕,这季呆子拗起来跟块路边的石头似的,硬的要死。方才他对着那赵小姐花言巧语时不是还蛮开心的吗?怎么……墨涵仔细回想了一遍见到赵小姐到赵小姐离开之后季悠之的反应,依旧没找出什么惹他生气的蛛丝马迹。她苦恼了。忽然想起小师妹诺然教她的招数,墨涵嘚嘚地又凑到季悠之面前,拉着季悠之的袖子,苦哈哈地憋屈着一张脸,态度诚恳地道:“我错了,真的。你别生气了。”其实,墨涵的性子并不沉闷,只是前两天跟他不熟,有些放不开。经过这几天,墨涵觉得季悠之还算是个靠谱的人,便就慢慢把他当自己的朋友看待了。
季悠之困惑地望着墨涵,“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墨涵回以一脸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啊,所以才要学诺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主动认错的。
季悠之瞧着墨涵的呆样,心中的不快也一扫而光,“不关你的事。”不过就是那丫鬟给他银子的时候一脸不屑的模样刺激了他。他其实对钱财这种东西没什么感觉的,多少都无所谓,自己也从来没有做过买卖,一时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不尊重人的态度罢了。
看出季悠之心情好了不少,墨涵也没做纠结,与季悠之一起将这车花送到了赵县令的府上,并顺便将剩下的桃子一股脑给了赵县令府的管家,算是贿赂他,跟他说以后还得请他多多帮忙,想买桃子或花就去街市的最西面找他们。鉴于季悠之是教书的夫子还需要上课,墨涵必须等他下了学堂才能来县城,他们也只有暂时蜗居在那一方不起眼的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