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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碧儿没立即带我到塔楼,反是将我领到一个小偏房。门口有两个婢女守着,碧儿走近他们说了几句女真语,尔后退在一旁。我却是什么也顾不得,火急火燎地就推门进去,碧儿和那两个婢女脸色大异,低呼一声,惊愕得都没来得及阻拦。

进得门,才发觉屋中黑暗。屏风后面隐约好似站了一人。

“傅华沐——” 越过用香木精美雕制的屏风,我唤道,没及多想便走了过去。于是我终究知道为什么碧儿她们看见我闯进来会惊呼不已。

没料到傅昱褪去便衣,正动手着战甲。

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傅昱胸口缠着厚厚的白纱布,隐隐渗出血色,修长的指节堪堪停住,轻手挡着胸口。

“你对我还真是不客气。”他蹙了蹙眉,微微抬起头,转眼面上又是一片云淡风轻。

我踌躇了下,喏喏道:“呃,这个,你知道屋子里太暗,我什么都没看到。”

傅昱嘴角一勾,望向我的神情似笑非笑:“听你的口气好似很遗憾。”

我脸颊腾的火烧起来:“没没没……没没。”

傅昱笑了笑,转身穿他的甲衣。我素来以为铠甲还是我大宋的样式更能起到防护作用,而且简单大气,像岳飞一类大将穿在身上更显赫赫威仪,然金人的铠甲只有半身,下面是护膝,加之戎服袍盘领、窄袖,束手束脚,于作战不利。只不想傅昱穿好后雄姿英发,敛去温润的气质,也煞是如此好看。

我在旁边看着愣了神,上前帮忙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他挂在椅背的月色长衫胸口沾了一两抹血印,想想给他洗件长衫应当还是可行的,我心念一动,探手便去取,不料抬手的时候从那衣衫中掉落一物什,咣当一声,碎了,且碎得干净。

我吓了一跳,傅家富甲天下,能让傅昱贴身保管的定是不凡之物,放现在指不定能买几座粮仓。

我蹲身去捡:“对不住啊,我没注意它就……”

“罢了,不用麻烦。”傅昱几不可闻地一叹,“放那,我一会收拾。”

他身子太不利索了,穿个甲衣都能让伤口裂开,我道:“不麻烦,还是我来吧。”

傅昱话不多说,眼疾手快把最大块的一片拿走,我只得了一零星的碎片。握在手掌冰冰凉凉的,渗透我心,料想是名贵的玉碎。摊开手来,入眼的却是一片明亮白瓷碎渣。

看着白瓷片,我仿佛看见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溪边戏水,流水潺潺,皎白月光。

我怔道:“你藏得那么好的,就是这个?”这玩意莫说现在,便是以前我也常常在水塘摸鱼时顺道摸些上来。

傅昱把我手头的这一片也拿走,音色轻浅缓缓道来:“你也觉得它看着不贵重?可有人偏说是祖传的宝贝。”

他说着,美目凉凉扫了我一眼:“更恶劣的是,他说下次见面若是拿不出来,就不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原来白瓷碎渣的重要意义在这里。

我忍不住问他:“什么东西?你这么有本事难道偷不回来?”

“也不是没想过,但想必连他自己都忘了放在哪。”傅昱说完,已经穿戴整齐,因为外间擂鼓震天,他取过长剑直接步出门外,此事再无下文。

我却陷入一种莫名的哀伤境地。听傅昱说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竟莫名其妙觉得伤心不已。介于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我想,是不是有这样一个故事,少年和少女曾经青梅竹马,相生爱慕,因为某种原因却不得不分开。一句话就能说完的故事,偏偏我却好似能身临其境,意外地体会到其中的恬谧、悲伤。

因为我熟悉的白瓷片,因为我熟悉的皎洁月光,还是因为其实我就是当中人。

傅昱离开前那句话说的意味深长,生生触动我脑中的一根弦。

我就这样半蹲在地上,怀里抱的是依然带着傅昱气息的长衫,脑子里试着想那个少年不太鲜明的模样。

傅昱的长衫……

放在眼前近看,不正好是我那日在城墙上撞见站在塔楼那人的穿着。

也许隔得太远,我看不清傅昱的容貌,但我记得这身衣裳腰间别的紫气玉带镶着金丝,不会有误。

所以傅昱就是那个在桃花树下,分花拂柳朝我伸出手来的少年。

我手上一抖,衣裳轻轻落在地上,正好是有淡淡血痕的一面朝上。

对傅昱的重新认知叫我很是苦恼。

倘若我与傅昱当真是两小无猜,为何我没有那么一段记忆,或者说,我的这段记忆怎么会淡得好似从不存在。

这时候碧儿冲进来,喊道:“杨姑娘,公子亲自去战场了,你没有拦下他?”

我挪了挪位置,挡住带血的衣裳:“我还没来得及……”

碧儿拉我起身:“杨姑娘,我听说这一场战意义重大,大都统的性子根本摸不清,情况这么严重,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我身为汉人,如今在金人的地盘出去总归不是好的,何况傅昱,再对他有了新的认知以后,让我觉得要面对他很是尴尬,于是略带为难地道:“兴许傅昱不必出马,金营不是还有一个人能拿主意么,斡离不离开清太子不是在吗?”

我从来没问过傅昱在金营到底位居何职,但照耶律弘云的说法,清太子应该手握大权,而且深得军心。

然而,我说完这些,碧儿用一种诧异的目光回望着我。

或许清太子跟斡离不根本就是一伙的,我拍着脑袋想,所以这里只能由傅昱单独面对,当真是难为他了。

“轰——”骤然传来沉闷的一声响。

碧儿及时扯住身旁的房柱:“他们居然打开了澶州的大门。”

我没问碧儿她口中的他们是谁。直觉一个挺身而起,澶州的大门都打开了,不论是宋营还是金营,看来是要殊死一搏了。

终于站在塔楼上。如今我脚下所站,正是那日傅昱所站的位置。

几天前,当我站在对面的高墙,绝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到塔楼上看两军在漫漫黄沙中交战。

身为汉人,我望见沙尘后,一个个倒下的宋兵心中是一种难以表述的心情,但偏偏我知晓了金营中斡离不和傅昱因我而产生嫌隙,现下是金营中最乱的时候了吧,若不是因为金兵原本善战,只怕宋兵早就趁虚而入了。

金兵节节占了上风,但许是因为主将傅昱深受重伤未愈,许是因为金兵留下的不多,一直都只守不攻。

我现在抱着一种不知谓何的情感,看到宋兵倒下自然是为同胞遇难而心痛,但看到金兵只能退守,想来精明如九爷,一定会发掘其中的蹊跷。

说实话,我不明白为何傅昱要将这么明显的缺口展现在敌人面前,估计他是在逼斡离不在半途出来维护金国的利益,至于他为什么对斡离不这么有把握,我便不得而知了。

场中,傅昱一身戎装,略白的脸庞少了一分过去的温和,淡淡的神情,目光坚毅。当宋兵成队扑上来,傅昱缓缓抬起右手一挥,数十射手,箭弩齐发,紧接着是应声倒下的宋兵。

我慌忙移开视线,不忍看同胞血流成河的残忍画面。

身旁是鲜艳夺目的一串红。

想不到经过骤雨的浇淋,一串红以惊人的生长毅力,使塔楼这片重新染上红墨的色彩。

场中传来一记尖锐的声响,紧接着碧儿忽然转头对我急促道:“杨姑娘,公子他——不会有事吧?”

我怔了下,看向傅昱。

他骑着套上铁蹄的烈风,看上去雄姿英发,然而当我看见站在他对面的人,顿时不能呼吸。

那神情肃穆的不是九爷又是何人。

纵然我知道他亲自上阵多半是因为我曾经在兵营中以嘉国夫人的名号与众将士同在,多半是因为避免军心受到影响,但我仍忍不住想,也许剩下的那一部分,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在乎我。

大概是我喊得声音不够大声,或者是场中太嘈杂,总之,最后九爷没有抬头。他微微动了动唇,而我竟然看懂了。

他说:“杨末,你是个不省心的。”

这一刻,我心中酸涩,百感交集。直愣愣地望着九爷憔悴的面容以及头盔下散出的一缕缕发丝。

因为我不慎被劫,剩下对兵营中造成的混乱,成串的后事都由他一人支撑。想来,他一定是极辛苦的。军营中诸多将士对主帅一旦不理解,那牛脾气一上来,更难磨压下去,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我不可能因为在金营中呆了几日便忘了自己是汉人的事实。纵然傅昱拿了金人的宝物救了我,但到底也是因为被金人劫走的关系才身受其害。此时我真是非常想带着一身愧疚回到九爷身边去。纵然我帮不了他,但起码可以一起面对。

这么想着,我也确实表现在行动上了。

我躲开碧儿的视线,往塔楼下面跑,其实她一直焦躁地望着场中,并没有注意到我离开。一些守着塔楼的金兵见到我也不加以阻拦,许是见我和碧儿一道来的,就不作他想。

趁着混乱,我一路很顺利地来到塔楼之外。身处战火中看拼死搏杀,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感触。

飞溅的血液粘在脸颊上,衣襟处。然我顾不得这些,我的目的是趁乱赶到宋营。如果这是金人一旦胜了就可以突破防线,紧接着渡过黄河,攻滑州,直取汴京的战役,那么身为大宋子民,我决不允许自己对敌人有一点恻隐之心。

与此同时,九爷顶着伤堪堪避开傅昱的长剑,只差一寸,险些刺进九爷心口。

我知道单凭武艺,九爷不会是傅昱的对手,他未曾刻意精进武功,幸而傅昱也受了伤,我想他二人暂时应当是分不出高下的。

正庆幸间,一队人马踏着黄沙滚滚而来,当先一人哈哈大笑着,催马停在我跟前。黄沙呛得我眼泪直流,忍不住咳嗽。

此人络腮红须,身形彪壮,正是领衔金兵的大都统斡离不。

“大宋王妃要去哪?”他一捋长须,大笑道,“清再保你,最终不是落入我手!”

我身子一轻,下一瞬发现竟然已经被斡离不整个人拎起来,他顺手将我撂到马背上,粗鞭一挥,马儿受惊疾奔。可怜我还未返过神来,但觉马鞍磕得我脸颊痛如刀割。

这下完了,我没有跑回宋营反而落入斡离不的虎口,黄沙无情地蹂躏我的眼睛,然而我心中惴惴不安,更想知道斡离不要怎么对我,这是要骑马带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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