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佟贝听完佟思惠的话,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接二连三的事实超出她的想象。
“那么,哥哥呢?”她猛地身体前驱,抓住母亲的手,“那么哥哥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送到英国的。”
“……。”佟思惠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样的反映,而且居然问到关于丁佟宇的事情,这让她脸上显现一派震惊却又痛苦不堪的神情。“留……留学。”她下意识隐瞒。
“妈你跟我说实话,”她又趋近了她一些,整个人撑在她身前,“我要听实话。”
佟思惠游移着把脸转向一边,她不想说,她甚至不敢回忆起关于丁佟宇的点点滴滴,她亏欠他太多。
“妈,你倒是说啊。”丁佟贝忍不住哭喊了出来。
“……你哥哥,你哥哥他……。”佟思惠颤抖着两手抓住丁佟贝的臂弯,“你哥哥是我和容楷东的孩子……。”
当年容楷东和丁兆昌一同在英国打拼,既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要好的朋友。丁兆昌在一次宴会上遇见了年轻的佟思惠且一见钟情,他炽烈爱慕却也羞涩内敛,于是约了佟思惠的同时也叫上了好友容楷东一起。然而佟思惠与容楷东两人也因为这次的见面而互生好感,丁兆昌得知后甘愿退出,回国打拼。可是容楷东最终还是因为商业利益,放弃了佟思惠娶了对自己爱慕有加的沈安。
佟思惠伤心归国,随后意外遇见了两年未见的丁兆昌。他对她依然爱恋不已,佟思惠却很难从容楷东的情感里走出来,所以对他总是不予以回应。丁兆昌却也不急,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耐心守在她身边。
容楷东娶了沈安,却对她毫无感情,纵然不会拳脚相加,却也总是冷言冷语。在沈安快要临盆的时候他出国考察,恰巧遇见了外出散心的佟思惠,两人意外重逢,旧情复燃,然而佟思惠终抵不过内心的谴责,离开了他。
可当她回国以后才发现,自己竟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容楷东,只是打算自己独自抚养这个孩子,最终却是抵不过私心的念头,还是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于是在丁兆昌锲而不舍的坚持下,她终于决定嫁给他,只是关于自己已经有孕的事情,她没有告知。
容晋的降世却并没有给容家带来怎样的喜悦。容楷的冷淡加上沈安的高傲倔强,容家三不五时便陷入纷扰争执的局面,所谓的家庭温暖,容晋从来就没有感受过。于是从小便生性阴鸷冰冷。
然而,丁兆昌对丁佟宇的提前到来却是觉得幸福而满足,对他倍加爱护。
可每当佟思惠看到他对他的那种疼爱,都让她愧疚不已。
终于在丁佟宇5岁的时候,她走到丁兆昌面前,跟他说她想再要一个孩子。
于是丁佟贝的出生给这个家写上了一个“好”字。
然而,在丁佟宇17岁那年,因为车祸以外住院,被爆出非亲生子一事。那时恰逢丁父生意失败走投无路,他从旁处得知自己的这笔生意恰与容楷东有关,于是他强忍着找到他,希望他可以看在曾经是多年朋友的份上,帮他一把。
然而容楷东却是一口回绝,这让丁兆昌大为光火,怒骂着抖出关于丁佟宇的事情,说是看在自己替他白养了这么多年儿子的份上,他也绝不可以见死不救。
容楷东得知事情真相后也极度震惊,最后以要回儿子为代价,才肯帮他。丁兆昌犹豫多时,最后终是答应。
于是在丁佟贝13岁那年,全家人瞒着她以“哥哥去英国留学”的借口送走了丁佟宇。
丁佟贝听完母亲讲的话,整个人变得恍惚起来。
她一直认定丁家变成现如今这样的局面——父亲出逃外国,哥哥有家不回,妈妈重病不语,而她又一直被这样禁着,都是容晋的错,都是容家的错。
当年她得知容父的死和自己父亲有关时,就认定事情必有蹊跷,自己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然而他的出逃却让她笃定的信念开始溃散。
她以为哥哥只是被送去外国留学,却原来竟是容家的孩子……
她以为妈妈是被容晋囚禁起来的,却原来竟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
这么多年来,她对容晋的恨一直是清晰而刻骨的,丁家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如今,她头一次有了那种模糊混乱的感觉。容父身亡,容母疯癫,容晋活在痛苦和怨恨之中,而这一切,竟是全都由自己家人造成的!
两个人,两个家庭,在拉扯中互相伤害!
“小贝,小贝……。”佟思惠躺在床上,看见丁佟压抑痛苦的样子担心地唤她。
然而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缓缓起身走向窗边。那里有张躺椅,她轻靠着躺下来。
她开始想念D市的阳谷了,因为这里总是灰蒙蒙的,太出卖自己的心思了。
“小贝……。”佟思惠又叫了她一声。
丁佟贝眼无焦距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没有起伏,“你休息吧,我坐一会儿。”说着又把头转回来,盯着窗外的阴寒天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响动,丁佟贝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
房门自动被打开,容晋走了进来。
他往里走了几步,停在佟思惠床尾看了看,发现她已经睡熟,然后又走到丁佟贝身边,“走吧。”他声音很轻。
她没回头依然看着窗外。
“如果你想让你妈妈安心休息,想在英国的日子每天都能见到她就乖乖跟我走。”
“……。”容晋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她沉默着看向远方,迷蒙而萧瑟。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安睡的佟思惠,扣了扣手指从等着上起身。
他还在用佟思惠来要挟她,可她分明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这种要挟就像是绵羊用以伪装自己的狼皮,可他难道真得不是狼么?!
容晋的车子被贺尧开走了,他们开的是疗养院的车子。
“明天我有事,后天再带你去疗养院。”容晋道。
“……。”丁佟贝闻言哼了一声。
“好笑?”容晋冷了冷。
“不好笑。”丁佟贝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没任何表情,“后天不来也可以。”
“……。”容晋掀眼皮睨了她一眼,停了片刻后道:“明天让贺尧送你过去。”
送她回到容家大宅后,他便又出去了。
丁佟贝吃了晚饭早早回到自己的房间,曾经那些在英国的记忆全都又涌上心头。她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只知道是靠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睡着的。
可是半夜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身上被脱了精光,还有一个结实的胸膛抵靠在她背后,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抱住她。丁她一惊,瞬间清醒。伸手想要推开,却被揽得更紧。
“别动,很困。”那声音低低的从她耳边传来,再没任何动作。
“……。”
丁佟贝根本无法入睡,她以为自己能保持这个姿势不变并能时刻警惕着以防止她背后的人想有什么动作。
其实,她已经很累了!
然而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已经看到了窗外泛白的天色和床边空出的位置……
容晋已经走了。而她根本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贺尧带她去疗养院。
她去的时候在走廊上远远望见佟思惠正在中庭里坐着,外面阴冷一片,那里却温暖如春,阳光普照。光亮洒在她枯瘦而佝偻的身体上,让丁佟贝一阵阵心酸。
她刚要上前,却发现佟思惠猛地蜷缩了身体,发出一阵似隐忍般地哀嚎,有护士迅速从一侧冲了过来,把她推进病房。
她原地一僵随后立刻追了过去,推门走进病房,几名护士正在给佟思惠注射药物。她愣了愣,原地落泪。
贺尧停好车进来时,佟思惠正躺在床上,因为刚刚注射过止疼药物,此刻已经熟睡,而丁佟贝就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他见状没出声,转身又走出病房,静静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虽然已经得知母亲的病时日无多,可是看到她发病时痛苦的样子,丁佟贝仍觉得有无法遏制的悲恸。
睡着的她眉间还是深锁着的一道道的沟壑,她颤抖着手去抚平眉头,两只一松,又拢回一起。眼泪无声落下,她坐在母亲床头,一坐一天……
晚上贺尧带她回去的时候,丁佟贝说什么都不要离去。贺尧有些为难,走到一边打了电话给容晋。
“……丁小姐想要留下来陪佟……。”
“不行!”容晋干脆拒绝。
“可是她很想……。”贺尧略有不忍。
“晚上会发病,疼得厉害,让她这么亲眼看着怎么受得了!”
“可是,”贺尧一顿,“早上我送丁小姐来得时候,她,已经看到了。”
“……。”
话筒另侧一瞬静默。
“喂?”贺尧轻问。
“我在听。”容晋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也带回来。”
挂了电话,贺尧还是依言把丁佟贝带回了大宅。而这一宿,丁佟贝睁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