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幻境·赵一（下）
少年看着床榻上的人，微微茫然。
青年光着膀子酣睡，妇女光着上半身，爬在男子的身上。
两位老人靠着墙壁，老太婆倚着老太爷的肩头，老太爷倚着墙角。
窗外的星光倾泻，洒下一床白霜。
此夜星光灿烂，晴空万里无云。哪曾暴雨至来？冰雹已临？
少年回头看向床榻，床榻上，两张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少年觉得背后微凉，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拔出背在身上的剑，但他的手悬在了空中——一只有力的手将少年的手稳稳的掌在空中。
宽大的菜刀从他的胸口伸出，将黑色的衣衫染成了紫色。
门上的旧帘被缠成了细细的一条绳子紧紧的勒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了一道红印，很深的沟壑。
老头子走到他的身前，笑了笑。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少年的意识渐渐朦胧了，他艰难的睁开眼，待睁开眼时，老头子不在了，脖子上的门帘没有了，胸口的到没有了，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也没有了。
但他的手还悬在空中，他不知道他想要握住什么，所以将他的手臂渐渐放下。
脖子上有一条很红的痕，但他看不见，他伸手触及，只觉得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壑。
抬起的手臂扯动了胸上的伤口，他低头看着鲜血不断的流出，染紫了衣衫。本能的，他席地而坐盘起了腿，但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再次放下。
忽然他起身，他要出去，他忘了很多事情，但他现在知道的，他要出去，这房子有古怪！
他出来了，眼前是遍布的尸体，千疮百孔。其中就包括两位老人和那对青年男女的。
哇哇的哭声从房里传出。
——我刚从里面出来，没有人啊！
少年转身，想再次进入那件房，但他的脚步就停在门口。
他犹豫了。
孩子的哭声更加的亮了，像一股撩人的引力，少年的脚步不自觉的往前踏去。
一声剑鸣惊醒意识模糊的少年。
一声鬼嚎让世界徒然一变。
剑身在剑鞘中闻动，惊醒了少年。停止了孩子的哭戏。
妇女从门里走了出来，赵一迅速后退数十步。
他再次打量眼前的妇女，终于确定这是真实的了。
妇女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星光倾泻，斗笠的影子遮住了她的脸。
少年抬手，但是他仍然忘记了怎么做。
妇女的手臂忽然变长，像闪电一样击出，打在了少年的胸口上。
少年再次后退，然后跪倒在地上。
嘡！
噗！
少年跌入积水中，吐出一口鲜血，血迹未完全消散，积水在星光下空明如镜。
少年看到了自己的脸，他的眉毛很粗，鼻梁很高，右眼角下有一颗雀斑，他的嘴唇微厚，长发在肩头滑落落到了小臂上，他的肩膀很宽，与他的身材很融洽。
黑衣在星光里更黑。
少年抬手握住了剑柄，青铜色的毫无任何装饰的一柄凡剑。
青铜色的剑刃在星光你并不发亮，反而有些暗淡。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执剑的人很亮，他的眼睛最亮，他想起了一切。
眼前的妇女是他的母亲，但她早就死了，如果不是她死了，那么现在他就不会执剑站在这里。
少年静静的站在星光下，执剑的手微微颤抖。
想起了一切又怎样？
对面是她的母亲。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是他下不了手。
赵一不会出手，但妇女会。
她已携长臂而至。
她的手臂就像是很软的布条，紧紧的缠在了赵一的脖子上。嵌入刚刚的那一道勒痕。
妇女的脸近在咫尺，赵一缓缓抬起了头。
入眼是触目惊心的血迹，鲜血淋漓，还在不断的从伤口里流出。
妇女的眼睛是白色的，很暗，甚至已失去了光泽。
妇女有一只手缠在了赵一的脖子上，有一只手上的指甲很长，很硬，戳入了赵一的腹部。
情急之下，赵一已不再管眼前的是谁，他只想震开她。
浑厚内力蓬勃而出，将妇女震开。
但她的手臂已无限伸长，一只在赵一的脖子上，勒得更紧了；一只在赵一的肚子上，已洞穿赵一的身体。
赵一感觉到有些冷，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剑，那么他就会死。
他在心理安慰自己。
——母亲是已死之人，这里的只是幻想。
长剑斜挥，站下妇女的两条手臂。
断在赵一身上的手臂像烟雾一样消散。
妇女是手臂仍然很完整，似乎未曾断过。
——既然敢出第一剑，那么再是没有关系了吧！
昆吾化作一道白虹笔直的飞向妇女。
“暖儿。”
简单的一声呼喊，将昆吾死死钉在了空中，赵一无法再去控制昆吾。
妇女伸手握住了昆吾的剑柄。
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在夜里惊觉。
昆吾还是那么平凡，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一把青铜剑，但又些生物就是无法触及它。虽然剑质平凡，但它是把灵剑。
妇女是双手已变得鲜血淋漓。
赵一携剑而至，刺入她的胸口。
赵一的手再次颤抖。
这双眼睛他见过，就在刚刚的屋子里。
那是他爹的眼睛。
他爹光着膀子，昆吾无情的插在他的胸口上。
他爹的眼里有无数的震惊遮挡了覆盖在后面的杀意。
赵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
青年的手指微微移动，凝聚起了一股杀意。
赵一瞬间抽剑，站下青年的头颅。
赵一依旧站在那里，打了一个寒颤。
——我……我竟真的杀了爹娘？
青年的头颅跌落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很亮，看着赵一，还在眨。
赵一的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青年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白光，似乎只要被这白光照到，一切就结束了。
那么赵一就会永远的留在这里。
赵一不想答应，但他的手不住的颤抖，已无法握剑。
昆吾自己动了起来。
昆吾是把灵剑，已有自己的剑识，但太弱，以至于它只是碰到了那白光，就被击了下来。
一股浑厚的剑意在这夜里游荡。
赵一的手仍旧在颤抖，但是他的剑意呢？
剑意是经过磨练出来的剑气的实体。
昆吾城承接到了剑意。
这是赵一第一次将剑意灌注在昆吾上。
昆吾在夜空中悬浮着，没有任何光泽。
然后它笔直的劈下。
一道剑气，一道剑虹。
重重的斩在青年的头上。
青年是身体完全消散。
赵一握剑。
他的手依旧在颤抖，但已经不重要了。
他握剑在空中乱舞，白虹飞荡在天地之间。将这里毁了一无所有。
那座房子消失在剑气之中。
所以，这里的一切结束了。
赵一看着四周的蓝色近似水晶的墙壁，沉默不语。
他脚下的路很长，前方是黑暗的尽头，他唯有走下去，再能知道一切。
但他身上的伤口是真的，鲜血不断的从胸口上流出，脖子上的勒痕还在。
他艰难的迈动步子朝着黑暗的尽头走去。
木质的剑鞘背在他的背上，被飘起的长发遮住了剑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