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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看不见,牵不到

房子啊房子,不要再旋转了

2009年4月22日。上午11点45分。长春站。

那是几张可亲的脸,每一张都笑容灿烂。当我踏上东北这片黑土地的这一刻,这笑脸是我收获的第一份礼物。他们是来接我们的吉林电视台的记者和东方医院的医生护士,为了更顺利地接到我们,他们特意买了站台票,在冷嗖嗖的站台上等了一个早上。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红红的,但脸上挂着的笑容,却像是刚从阳光里走出来。

我被抱下车,放在了准备好的担架上。洁白温暖的棉被盖在身上,总有纤细的手在为我掖着被角。有人脱下了外套,盖在我身上。有人折好红色的毯子,围着我的脸,把风雨阻隔在外面。于是,被重点保护的我,只露出一双眼睛吸纳着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此刻,我安心于当个婴儿。

躺在手掌托起的半空中,有零星的,细微的雨扑面,一阵风吹来,清凉灌进眼睛,早已有双手为我遮起了风。车站人流拥挤,我被安全平稳放上了救护车。随行的医生为我做了简单的检查,确定我一切无恙后,才一路驱车赶往德惠。

偶尔有颠簸的路段,便有怀抱护着我的身子,这怀抱来自两个美丽的护士。一个叫雪,一个叫净,她们有着天使一样的笑容和声音,那是一种自心底流露出来的善良温婉。她们说,长春已经下了几天的雨,就在我们的火车到站的时候,雨停了。车窗外,天空微露初晴,拨云见日的阳光明亮得刺眼。

“德惠”两个鲜艳的大大的标志,清晰地立在半空,我们的车子从这路牌下穿过。我不由得微微一笑,“德惠”,这么亲切,这么像徐磊的两个字,谦和厚德,予人恩惠,大概真的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吧!前行的每一寸,都是徐磊的故乡了,我心尖颤动,忽然有种历尽千辛终达目的的激动。

是啊!德惠,我来了。

我们驱车来到一个宾馆,他们说这里距离徐磊的家只有几百米了。我被抱到一个房间里休息,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一路的奔波已经让每个人都略显疲惫,真的需要给身体补给一下能量了。

我一个人躺在安静的房间,天花板像开着的电扇,不停地飘飘悠悠地旋转。我闭上眼睛,不去看天花板和墙壁,可是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旋转起来,房间变成了飘摇的旋涡,我在其中一圈一圈层层叠叠地转着,晃着……

仿若是到了一个虚无的梦境,无边而陌生。这眩晕,让我几乎要忘了自己身处在何方,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整个房间里只有我的呼吸声,周围也安静极了,似乎整个世界都只有我的呼吸声了。我努力平复着身体里的不适与仓皇,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你现在距离徐磊只有几百米了,再休憩上一顿饭的工夫,就要继续出发了。要坚持!要坚持!

不一会儿,妈妈就从饭桌上提前回来了,给我带了些简单的饭菜。我觉得胃里不舒服,稍微吃了两口就不想再咽。推开食物,让妈妈帮我洗漱,整理。妈妈抱着我,来到宾馆的卫生间,在镜子里帮我洗了脸,梳了头,然后清理了水渍和掉落在地上的头发。我靠在妈妈的怀里,望着镜中的自己。镜子里我的脸依然仓促,但是笑一下,就清新多了。可以不漂亮,但不能邋遢。不论生命到了何种地步。

整理完毕,我再度回到床上。此时,身体和心思都无比清醒,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我是的的确确来到了徐磊的身边。

他的家,就在这附近,这里是他生活的环境,是他生活的真实气息。或许他爸爸每天都经过这儿去上班,或许他妈妈平时都路过这儿去买菜,总之,我知道这儿离他很近很近,也知道他好多好多年没有出来看过了。

他只能躺在床上。躺在某一栋楼房的三楼的某一个房间里。一躺,就是那么多年。

虽然我也躺了八年。但仍然感切他的深重。

可幸,我们还有彼此。可幸,我们活着。可幸,我来了。

这一刻,我欣慰于自己的义无反顾,也感恩所有帮我来到这里的人。

心渐渐安定下来。我低头微笑。宾馆的窗子幽静深远。

好吧!出发。

我来到他的身边,他却看不见我

我坐在轮椅上。轮椅坐在车上。我的目光与车窗平行,专注地看车窗外的一切,生怕漏掉一些不可错过的细节。我想,我会在第一时间看到徐磊的家。

路过广场,小学,各类商铺,这是那么普通而实实在在的地方,跟其他地方的街道一样。在我的眼光还在街道上搜集的时候,车子竟然停下了。

明明才刚刚上车,不会就已经到了吧!又是这么猝不及防!跟几天前知道要来的时候一样。

心,一下子慌张起来。

打开后车门,我和轮椅被抬了下来。

空气凛冽,有风一下吹乱了头发。我抬眼只看到两边的商铺,我找不到徐磊家所在的居民楼的门,心里更慌张了!

其实当然有人引路,我只是想自己找到而已。门,已经有人打开了,通向徐磊的生活。

我听到他们在寒暄,好像是徐磊爸爸下楼来了,但我的目光有限,不由自主只看着自己脚下的路。

徐磊的家在三楼,我们预备抬着轮椅上去。抬着,好多双手。

一步,两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近了,更近了!可是与此同时,我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掉,每上一个台阶就从轮椅上滑下来一点,一楼还没上去,我就已经几乎要掉下来了。不得不放弃轮椅,必须抱我上去了。

只是三层楼,只是几十个台阶,在此刻却变得像珠穆朗玛一样高不可攀。

我心急如焚,每经过一个转角,就更紧张一些,也更安定一些。迫切的希望能快点结束这种动荡,能早点到家。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晶晶啊,冻坏了吧!”那么温暖,那么慈爱,那么安全!仿佛她在这儿等了很久,只为张开怀抱来迎接她的孩子。

在瞬间,我回归了。“阿姨!”我脱口而出,这一声呼唤是那样发自心底,柔软强烈。在我心里,徐磊的妈妈早已经是亲人了。

她的手暖着我的脸颊,像港湾。这一刻,我没有看到她的面容,她迎我进家。

我被抱着,或者说抬着,穿过客厅,来到徐磊的房间。

门开着,他就躺在平时上网的那张床上,盖在青草色的被子里。我进去了。

床上,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人,他侧卧着,蜷缩着,身体完全失去了该有的厚度,只有凸起的骨节支撑着整个身体的轮廓。他的头微微仰着,看起来与身体不怎么相称,虽然面容消瘦,但还保持着二十多岁青年的样子,也只有头部显得正常了。那样干瘦,萎缩,定型,皮包骨!

只一眼,就心疼了。

我被放在他房间的另外一张床上,就在他身旁。我在床上坐好,床是暖的,很明显是特意为我准备好的。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整个过程。周围有很多声音,我们还没来得及跟彼此说话。

我们终于面对面了,一切尘埃落定,渐渐安静下来。最终,还是这么狼狈地,慌张地进来了。

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得到他了,可是他看不到我的脸。他的头一丁点都不能转动,只能保持着一个方向,所以,他叫妈妈帮他坐起来。

只是坐起来,再平凡不过的举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潸然泪下。

掀开被子,他瘦骨嶙峋,后背上凸起的脊椎几乎是尖的,甚至肩胛骨,胯骨都是变形凸起的,即便是大腿也看不到一丝肌肉的痕迹,整个身体看起来是那样艰难痛苦。而蓝黑色的毛衫,红色衬衣领子,又淡淡地显露出他的质朴、安详与温和。

徐妈妈抻平他的衣角,使每一个细节都显得整齐。然后先抬动他的腿转到正面,再转上身,最后把他的头放正。双手撑着他的头,推着颈部让他坐起来,趴在他的小桌子上,头依然向后勾着,需要人再把他的头扶起来。他早就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头颅了。他那么安详地承受着一切。

我看着,眼前真真实实的他,和他的一切。所有人在流泪,我没有。

眼睛里那种湿润明亮的东西,我不会让它发生,我要对他微笑。

终于,我们“相视”了

终于,他看到我了。

我用充满勇敢的目光和暖暖的微笑迎他,瞬间的眼神相对,生命与生命的交托。

他的眼睛也挂着笑,像有月光的湖,流动着明净的温和。我轻轻看着,要看透湖底。

他转瞬游移,面容里轻轻的笑意更加扩散开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荡起的一丝丝涟漪。这一刻,只需一个眼神,便懂得彼此的珍惜与牵挂,懂得心中的默契与厚重。

“感觉怎么样啊?累坏了吧?”他继而望着我问。

“感觉这次是知道什么叫千里迢迢了。”我笑着说。

我们说了第一句话,都已不是曾经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的那些版本了。

“等着急了吧?我在路上看到这边的土地真的是黑色的!”

“嗯,上次跟你说土地是黑色的你还不信。”

“以前不知道嘛。”

……

我开始唧唧喳喳地跟他说起话来,淡淡的亲近与熟悉都在此刻流淌开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

“你那样趴着很疼吧?”

“还好。”

“要不要动一下?”

“不要,习惯了,可以忍受。”

我轻声问,他笑着答。这笑容,比以往在视频里看见的都更加灿烂,更加会心。

这一刻,是那么自然、融和,身处他的家,看着眼前的他和他的生活,一切是那么熟悉,好像自己已经来过无数次。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慌乱和疏离,有的只是完完全全的安定、回归和亲切,我在他身边,给他讲一路的经历。

或许是相见的艰难,或许是相聚的激动,徐妈妈突然心脏不舒服,带着脸上的泪痕捂着心口到另外一个房间休息。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医生赶忙过去诊治,其他人也忙前忙后地端水拿药,所有人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都纠悬起来。因为过度操劳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徐妈妈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她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我们来之前最大的担忧。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个家庭的脆弱与艰难,坚韧与爱,都点点滴滴呈现在每个人的心里。终于几分钟后,徐妈妈在大家的照顾下平安无恙。

目睹,一个母亲的艰难与柔韧。她很瘦弱,她病了,可是病中的儿子需要她时时刻刻的照顾,所以她晕倒了,再自己醒来,一次一次。

目睹,一个儿子的痛苦与无奈。母亲病了,晕倒了,可是自己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对母亲不堪重负的辛劳,自己所能做的,只有无能为力,接受一切。他不可以痛苦,因为那会使母亲更难受。

目睹,沉默的山一样厚重的父亲的眼光。

目睹,两个母亲紧紧相握的手和那些搀扶的手。

目睹,从窗口倾泻的浅浅阳光。阳光下,有少女虔诚的祈祷。

徐磊送我一只风筝,一只雄鹰形状的风筝,他说,等有一天你站起来,亲手把这个风筝放上天,它承载着我们太多的梦想。

那风筝打开,双翼苍劲,眸光锐利。举在面前,像随时都要冲到九霄云外里去似的。

天色渐晚,太阳收起了光芒,房间安静温馨。碗里飘着排骨香,徐妈妈一口一口地喂徐磊吃,时不时往我碗里放茶蛋。徐磊吃饭很大口,有风卷残云之势,他笑称自己号称徐大嘴,吃饭神速大概是小时候常常吃不饱饿出来的。碗勺之间叮叮当当的清脆声跳跃,我们像个孩子一样欢笑嬉闹。从来没想过,我们可以这样吃一顿饭,拥有这样亲密单纯的快乐。

只有我们三个人了,显然,我不可能再回宾馆了,徐妈妈坚持要我和妈妈住在家里,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黑夜温柔来临,我躺在徐磊隔壁的房间。我躺着,真的累了,一点也不想动。看着青草色窗帘下的绿色植物,一株大大的麒麟掌,一盆精致的吊兰,我喜欢植物的气息,安静里透着生机。两株植物做伴,便也不孤独吧!

身上粉白色的被子好轻好暖,眼睑想要回家了。与徐磊互道晚安,隔着墙的夜。

晚安。把幸福留给明天。

琴声竟然从身边飘过来

4月23日。晴。我在德惠的天空下醒来。

刚刚睁眼,豆豆就拱开门来叫我起床,踩着它踢踏舞的小步子。豆豆是一只吉娃娃,是徐磊家的第四个成员,有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和猫一样精致的耳朵。伸出手,让妈妈抱它上床。

刚把这肉乎乎的小家伙揽在怀里,一束鲜花又凑了过来。嗬!真是朝霞一样的鲜花,明艳的玫瑰簇拥着清澈的百合,一朵朵娇美欲滴。鼻尖下,阳光和花香的味道攒动。一问,才知道是徐磊的婶婶特意一大早为我订的。

黎明升腾开来,多么馨香的早晨。

妈妈和徐妈妈一起擦地,一遍一遍地,把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来。这是每个早上徐妈妈必做的事情,每天徐爸爸上班以后就只有徐妈妈和徐磊两个人在家了,徐妈妈的生活就是二十四小时照顾徐磊和操持家务,年复一年,家里总是保持明亮的洁净。

耳边,忽然传来哆哆蕊蕊的口琴声,是徐磊一大早就开始练琴了。这样的试音,以前在网上常常听到,从我的电脑屏幕里传出来,流淌在我寂静的房间里。而现在,竟一声一声在我的身边响了起来,从敞开的房门间跳跃着飘过来,饱满而清新地钻进我每一个毛孔里。恍惚间,有一种在现实与梦幻之间穿行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竟然真的有这一刻,我在真实的空间里听他吹口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等我完全回过神儿来,才听见他已经在吹曲子了。仔细听,是《隐形的翅膀》,心一下就被触动了。每一次都在孤单徘徊中坚强,而太多太多的孤单徘徊,是他的琴声陪我度过的。记得去年生日他也吹了这首曲子,语儿还不在调上地唱了这首歌,我们的欢笑就盛放在那样瘦弱的夕阳里。而那时,我压根不敢想,我们竟然可以面对面的过一个生日,我此刻竟然在他身边听这首曲子,这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嘹亮。

他是为了今天的生日特意一大早起来练的,今天是个美丽而特别的日子,我们将一起度过徐磊二十四岁,我二十二岁的生日。我突然有些感慨,我们是跋涉了多少路程,经过了多少挫折,才实现了今天的相见。只为这样近在咫尺的陪伴,只为感受对方真实的一切,这样微不足道又不可思议的时光,已然是我们生命中最温暖的狂欢。

“晶晶,能听见吗?”徐磊在那边喊话。

“能,门开着呢,很清楚。”我说。

“能听出来我吹的什么吗?”

“隐形的翅膀》。”因为我的朋友们,我才喜欢上了这首歌。

我们就这样随意搭着话,在两个房间里,在一个家里。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旁正在炖鸡的徐爸爸说,又得听徐磊制造的噪音了。他是用笑着的声音说的,那种心里的喜悦和疼爱是不言而喻的。徐爸爸是为了我们的到来特意请了两天假,这会儿正在徐妈妈的吩咐下准备着中午要吃的菜。看得出,徐爸爸平时很少下厨。也看得出,徐爸爸很爱护徐妈妈。我知道徐爸爸有个常年的习惯,就是吃饭的时候必须得多少喝点酒,我想,这习惯一定和徐磊的病有关。毕竟,当我们不在的时候,这个家里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儿子,一个身体虚弱的母亲,而这个朴实沉默的一家之主,心里有太多的压力和愁苦,一酒解千愁吧。

明亮的地板中,穿行着忙碌而快乐的身影。小狗,植物,大太阳,盘子和肉。欢声笑语,亲如一家。

我们……能牵到手吗

十点,娣儿姐、孔老师,和吉林台的小毛姐、刘记者,还有东方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过来了,满满当当的一屋子,还有他们带来的生日派对要用的食物和水果,丰盛的菜肴和精美的蛋糕摆满了桌子。

我抱着豆豆,坐在轮椅上。徐磊躺在房间里笑着望着我们。

然后,我看着他坐到轮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床了,坐轮椅就像个节日。

徐爸爸把轮椅上铺好坐垫,不可以太厚也不可以太薄。然后小心地一个一个步骤地把徐磊抱上轮椅,再在头部放个垫子支撑着,把安全带穿过肩膀绑好身体,这样他就可以最多坐一个小时了。

戴上红色生日帽的徐磊,有了王子一样的笑容和活力。他灿烂地笑了,但又想起自己的牙齿不整齐,就又收起了一些笑容。笑意让他的眼睛年轻。

在绚丽的小烟花里,所有人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鹰!”在唱完生日歌后,我轻轻地对他说。他就在我旁边,我们坐在一起。

明亮的烛光映照脸庞,我们闭上眼睛许愿。雪姐姐合上双手放在我的胸前,代替我祈愿的手。这一刻,我是那么虔诚地祈愿!

天啊,请让徐磊以后的生命少些苦吧!我不祈祷我们能好起来,只希望他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少受些苦。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真的有救赎,如果真的有仁慈,就保佑我愿望成真,保佑他吧!

我都这么虔诚地许愿了,我都相信许愿这回事了,我都恳求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等我,温暖的很多双眼睛。我们一起吹灭了蜡烛。

徐磊微笑着说,这是二十多年来过得最开心最难忘的生日。看着他的笑,我内心湿润,真是欣慰自己可以赶来陪他度过一个这么开心的生日。这是徐磊二十四岁的生日。每个人都明白,这个生日意味着什么。

“你们两个昨天牵到手了没有?”雪姐姐问。

“没有。”我们异口同声。

“那今天牵牵手吧,慢慢来。”雪姐姐真是语出惊人,在刚刚回答没有的时候我的心就悬了起来,我知道,我们不能完成这个动作,我也不愿在别人的帮助和注视下这样做。可是雪姐姐已经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那就……尝试一下吧。

雪姐姐一手托着我的手腕,一手握着我的手指,轻轻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往左抬。

与此同时,净姐姐尝试着去挪动徐磊的手,徐磊的两只胳膊放在轮椅的两个扶手上,弯曲着,两只手在轮椅中央。如果想要抬起来,就必须要越过轮椅的扶手,显然,把弯曲定型的胳膊掰过来是根本不可能的。净姐姐握住他的手几秒钟,就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徐磊的胳膊一丝一毫也没有动。

雪姐姐放下了我的手,这几十秒小心翼翼又专心致志的尝试,这轮椅与轮椅之间的距离,我们始终逾越不了。虽然本就知道做不到,可心里还是微微地狠狠地沉了一下。

“我俩替你俩握。”净姐姐豪爽地说。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心酸与打抱不平。可爱的姐姐们,这不能怪谁,这就是我们的生命。谢谢你,为我们委屈。

然后,握着我的手的雪姐姐的手,握着徐磊的手的净姐姐的手,越过两辆轮椅牵在了一起。这真是一种奇异的牵手!两辆轮椅之间,有两只紧握的纤白美丽的手,和那样洁白的护士服的衣袖。而在这温暖相牵的手下面,有更温暖的两两相牵,就是雪姐姐的另一只手和我的手,净姐姐的手和徐磊的手,她们是那样轻盈地握着我们的手。想想吧,一瞬间的三双手,该是怎样神圣的交叉和连接,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特殊的牵手了!

我再次感动了,人与人之间真的是可以共通的。在这一瞬间,生命被深深抚慰,巨大的感激充盈在心里。而徐磊,我想我们有着一样的心情,他那样腼腆地笑着,目光里满是光彩。

这便是我和徐磊的相聚,只有平平淡淡的幸福,和一种心神共通的亲近。

可是我仍是多么遗憾,不能去握一下他的手,不能去抱一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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