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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胡适的徽州乡情

新文化运动的开拓者之一胡适(1891—1962年),原籍徽州绩溪县上庄村。终其一生,胡适都对家乡徽州饱含热情、念念不忘。

胡适的祖父是徽州茶商,其父胡传(胡铁花),为官后致力于边疆建设,先开荒东北,后镇守台湾,50岁老来得子。1895年,台湾岛被迫割让给日本,胡铁花在福建愤然病逝。这一年,4岁的胡适,被其母冯顺弟带回了老家绩溪,并在家乡接受了9年私塾启蒙教育。这期间,他读到了范缜的《神灭论》,并由此奠定了贯穿其一生的无神论思想。

胡适13岁时,冯顺弟让他远赴上海求学。在上海,胡适读到了《天演论》等许多西方著作。“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徽商传统,让胡适从小就突破了乡土文化的束缚,学到了与时代乃至世界接轨的新观念、新知识。此后胡适远赴美国攻读博士,冯顺弟也非常支持,母子之间多有书信往来。留学在外的胡适想得到一套《图书集成》,冯顺弟变卖首饰购得此书,寄给远隔重洋的儿子。这期间,冯顺弟患了重病,却不肯将此事告诉儿子胡适,以免影响他的学业。

1917年,胡适学成归国,并以《文学改良刍议》等著作,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之一,被蔡元培聘为北大教授。一年后,冯顺弟病故。满怀悲痛的胡适,在《先母行述》中写道:“生未能养,病未能侍,毕世勤劳未能丝毫分任,生死永诀乃亦未能一面。平生惨痛,何以如此!”

身为近代自由主义先驱的胡适,既有着诸多现代化的思想,也有着传统的一面。儒商相济的徽州文化,最突出的就是兼具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的道义,和商人的务实苦干精神。这一点,在胡适身上尤为突出——尽管胡适终身未曾经商。

胡适反对空谈口号,主张脚踏实地、一点一滴地逐项解决问题。胡适曾作《努力歌》,并创办《努力周报》,在他的文集中,“努力”是出现频率颇高的字眼。此外,他对做事敷衍含混的“差不多先生”深恶痛绝,曾撰文痛斥。在治学态度上,胡适既提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创新,又反复要求“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反对一切形式的浮夸和虚妄。

胡适为人宽厚,重道义。林语堂在哈佛留学时,风雨飘摇的北洋政府取消了对留学生的资助,胡适得知此事,当即自掏腰包资助他,直到他读完博士回国任教。数十年后,晚年的林语堂面对胡适的墓碑,向周围的人诉说此事,在场者无不动容。

另一位“五·四”期间的名将周作人,中年之后越发消沉,曾醉心于日本“新村”的乌托邦生活,他发表了很多关于“新村”的文章,引发了很多人的共鸣。对周作人脱离现实的幻想,鲁迅私下表示不赞成,胡适则公开撰文,坚决反对。抗战前夕,周作人不肯离开北平的“苦住庵”,远在美国担任公使的胡适写信给周作人,力劝其南下。但周作人没有听从胡适的劝告,一直留在北京,并最终投靠日寇,为此胡适深感痛心。抗战胜利后,犯有汉奸罪行的周作人受到审判,颇多国人皆曰可杀。但胡适对周作人的千秋功罪,始终予以客观评价,坚决不肯落井下石。

终其一生,胡适都有着强烈的乡土文化认同感。他在《四十自叙》中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安徽徽州人”,以家乡为荣之情溢于言表。1926年,胡适为在家乡绩溪建立图书馆积极奔走,带头捐出三千余册珍本藏书。1928年,胡适为家乡筹办毓英小学,亲自担任名誉校长,并大量捐款捐书,物色优秀教师。他还倡议编修《绩溪县志》,并捐出了自己收藏的县志古本。此外,他还出资为家乡筹建公立医院,把更为科学的西方医学知识,带给故乡的父老。

“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南宋诗人杨万里的这首诗,描绘的就是绩溪上村。胡适非常喜爱这首诗,溪水冲破群山的封锁,这种坚韧的风骨曾经是诸多徽商的本色,也是胡适最为推崇的英雄气概。他常常为人题写此诗,希望这种精神融入社会、代代相传,成为一种永恒。

胡适曾对绩溪县志的编纂,提过自己“大绩溪”的观点。他认为,数百年来,绩溪人外出经商,主要集中于几条重要路线,例如,金华、兰溪为一路,上海为一路,杭州为一路,等等。县志的编修不能只关注小小的绩溪县,必须从绩溪人的经商路线出发,追寻徽商的光辉足迹。如果没有诸多徽商的“大绩溪”,小小的绩溪县早已不成局面。

1949年,胡适跟随国民党败退到台湾。徽州同乡的工商界人士请他撰写横幅,他欣然点头,提笔大书“努力做徽骆驼”。“徽骆驼”是徽州人特别是徽商的“雅号”,尽管徽州自古无沙漠,从不产骆驼,但徽商虽外表儒雅谦和,但骨子里颇具骆驼的坚韧,因此徽商长期被称为“徽骆驼”。对此,一代代徽州人均引以为荣。

对徽州六县乃至整个安徽省的同乡,胡适都怀有特殊的感情。清朝中叶的徽州大儒戴震,是胡适非常喜爱的历史人物。他专门写了一本《戴东原的哲学》,深入研究戴震的思想。长久以来,以反对程朱理学著称的大儒戴震,其《水经注》研究,一直被很多学者认定为抄袭,为此,胡适考据了大量历史文献,为戴震“申冤”。在胡适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年,几册《水经注》一直不离身,直到逝世前不久,他依然关注着《水经注》的学术公案。

晚年的胡适,常以徽州乡音朗诵古诗,更是经常念叨着徽州老家那些“一边卖茶叶,一边卖火腿”的徽商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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