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一场春雨把整个山林都冲刷了一遍,晶莹的露珠倒悬在绿叶的尾端,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现出七彩的光泽;墨绿色的林中一簇簇火红的映山红隐约可见,仿佛一幅红绿相间的泼墨山水画;叽叽喳喳的飞鸟跃然于其中,演奏者一首大山的交响曲,让步入其中的行人心旷神怡。
行走在青山绿水中,谭天有一种想要融入其中的感觉,对少小离家的他来说,此情此景亦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算上前世的话,谭天估计自己快有十几二十年没扫过墓了,现在也只是凭着脑海中几幅记忆的片段记得几个大致的方位,要让他自己来找那肯定是找不到的。
因为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变,以及一些风水上的考究,导致先人们去世下葬的位置都不集中,并没有建成连贯的墓群,而且入土为安的思想始终贯彻如一,如非必要,一般人们也不会随便移动祖先的坟墓,这就导致了一到清明往往就要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跑,这估计也就是清明“拜山”的由来。
其实久居大山之中,人们山路走习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想想再过个几代人,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的生活也在不断的变好,年轻人也都被大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吸引住了,在见惯了外面世界的繁华盛景后,也不知道到了最后还能不能找到祭祖的地方?又或者像后世那样,在网络中弄个先祖祠,动动鼠标就完成祭祀也不错?
当然,这些都不是谭天需要操心的。山里的清新空气让他沉醉其中,有些东西,毕竟不是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就能够取代的。
说来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的空气特别清新,谭天总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欢呼雀跃,浑身上下充满了无限的活力,脚步轻快的仿佛稍微用点力便能够飞起来似的,不过当他看一眼撒了疯一般满山乱窜的妹妹时,突然意识到此行也许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萌萌!那边没路,别乱跑!”
谭天不得不紧紧地盯着妹妹,深怕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在哪个草丛中。没办法,谁叫他早上信誓旦旦的说要照顾好妹妹来着?还好有林月茹在一旁帮衬着,让他减轻了不少压力。
按村里的习俗来说,拜山是不能过而不拜的,这是对祖先的不敬,所以路线早已规划好,由近及远,围绕几个山头转一圈最后结束回家。
没过多久,众人就来到了今天的第一站,一个小山坡的半山腰上,坐东向西,丈高杂草覆盖下隐约可见一座冒尖的坟头,这里葬着谭家的一位外曾祖。
一行人走到坟前的空地,然后开始扫墓挂青的流程:谭天的三叔谭林虎拿出砍刀把周遭的乱树丛砍掉,父亲谭林毅则拿着柴刀走到了旁边一处小树林中,砍了几根挂青用的长树枝,树枝的顶端留桠,这是为了帮挂纸用的;谭天的母亲和大姑拿出刮锄把坟前的杂草铲干净,谭天等几个小家伙既然来了也不能闲着,折了几支带叶的树枝捆在一起当做扫把,帮着打扫坟前周围的卫生。
又过了一会,坟墓周围都清理的差不多了,现在看去才算有点“家”的样子,相信高祖父现在应该也比较满意了吧?
接下来便进入扫墓的第二个环节,放鞭炮。嗯,据说目的是通知先人您的后代们来串门了,还在外面探亲访友的都赶紧回家吧。
放完了鞭炮,谭天拿着父亲砍来的三根两米来长的挂杆,在顶端的枝桠上挂上剪好的挂纸,然后拿到坟头上插好,同时其他人拿出自家带来的祭品--酒、肉、饭、菜、糖、果,一一在墓碑前的石台上摆放好,接着便点香烧纸,然后每人拿着一炷香到坟前拜祭先祖,祈福的祈福,许愿的许愿,或祈求来年有个好收成,或许愿工作顺利,或许愿学习进步,谭天也向这位谭家的先祖许了个愿,内容自然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康长寿!至于早上跟母亲说的要祖先保佑自己小考顺利......这如果都要许愿的话,真白瞎了自己重生者的身份了。
许完愿后,大家把香插到墓碑前的香槽处,一阵山风拂过,白的、黄的、红的挂纸随风飘荡,吹起周围的树丛发出呜呜的响声,悠远低沉,仿佛逝去的先人们在耳边低语,祝福着自己的子孙后代。
古人素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汉代学者赵岐所著《十三经注》有云:“于礼不孝者三,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不娶无子,便是无后,无后,便绝先祖祀。
在古人看来,人的生命是在子孙身上得到延续的,血脉代代相传,永远传承,通过后代对祖先的祭祀,祖先的灵魂便可得到安息,香火不灭,这就是古人的信仰和精神寄托。无人祭祀的往生者便会成为孤魂野鬼,飘荡在外,居无定所,永世不得安宁,所以说无后便是最大的不孝。
祭祀祖先,不忘根源,也是华夏文化传承的重要成分。
至此,这第一座墓算是扫完了。山中扫墓防火是非常重要的,在检查了一下四周没有因为燃放鞭炮而引起的明火后,大家便开始手脚不停,收拾好东西接着赶往下一个坟头。
一处接着一处,到了中午两点钟左右,谭天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今天的最后一站,位于老山的边缘,谭天的一位高祖父就埋葬在这里。
因为此处常年人畜罕至,杂草丛生,乱枝交错,所以三叔谭林虎不得不拿着砍刀走在最前面开山砍路,其他人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缓缓前行。四周高大的乔木和乱树丛围绕,严重限制了众人的视界,虽然此处并没有深入大山深处,但毕竟人迹罕至,为了防止一些突发状况,谭天的父亲落在最后。而谭天此时也是紧紧地牵着妹妹的小手,这里的坡度稍有些大,青苔遍地,稍不留神脚下就会滑倒。
好在目的地并没有太过深入丛林,没多久大家终于安全抵达了此行的终点站。谭天差点都没看出来,眼前这片几乎跟杂草树丛融为一体的“小土包”内,竟然埋葬着自家的一位先祖!?
让人意外的是,似乎因为山洪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位先祖“家”的外墙竟然塌下来一半,就连墓碑都向前倾斜了一个很大的角度,露出了碑后的黄泥。以前的坟墓并不像现在都是水泥石砖构造,那时候直接用石头堆成的墓墙,一场稍微大点的雨就能够把墓墙冲垮,
“老三!”谭林毅皱了皱眉道。
“明白!”谭林虎应声道,碰上这种事,肯定是要处理一下的,不过现在嘛。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谭林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哥,要不咱先吃点东西?赶了大半天路,大家也都饿了。”
谭林毅瞥了三弟一眼,又看了看高悬在天空的太阳,嗯了声,于是大家把带的午餐拿出来。所谓的午餐其实也就是昨晚做的薆粑,隔了一晚上虽然变硬了一点,入口味道还是不错的,包括小萝莉谭雨萌都吃的很开心。
谭林虎看着手中的薆粑撇撇嘴,清明嘛,不只是祭祀先祖,也是远行踏青野炊的好时节,进了山还吃干粮,对于一个肉食主义者来说着实是为难了一点。就在他蠢蠢欲动的时候,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幽幽的传进他的耳朵:“禁猎期!”
被谭林毅叫破了内心的那一点小龌龊,谭林虎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道:“知道知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清明嘛,不吃薆粑吃什么?”
看着拿着糍粑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的谭林虎,众人都笑了。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谭林虎直接盯上了笑的最“贱”的谭天:“你小子还敢笑!哪次叔的鸟不是你吃的最多!”
噗嗤!
谭天差点把嚼了一半的薆粑给喷了出来:什么话啊这是?
谭天身边正小口小口吃着糍粑的林月茹也是瞬间羞红了脸,白了某个不靠谱的老爹一眼。而不明所以的小萝莉谭雨萌则是歪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搞不清楚大家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就着茶水吃完了一顿简单的午餐,大家开始分工干活:谭林毅两兄弟先是把倾斜的墓碑扶正立好,然后开始把塌下来的墓墙重新砌回去,重新垒墙石料肯定是不够的,不过这不要紧,山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头,于是其他人便去周围寻找一些大小适中的石块。
忙碌中的众人谁也没有发现,一道小小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