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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孟杰盲人学校的孩子们(4)

其实,妈妈哪里会不知道,女儿的眼病看来是永远也好不了了,她早晚会变成一个瞎子。只是,心痛的母亲实在不忍心把真相告诉女儿,实在不忍心亲手掐灭女儿心中最大的念想!

就在等待眼睛好起来的日子里,妈妈给李洁买了一个新书包。

然而,药一包包地服下去,她的视力却始终未见好转。视力还在下降,看东西更加模糊,甚至连对面站着的人也看不清了。

李洁开始隐隐地感到了恐惧,她真害怕从此再也看不见父母,看不见老师和同学。她固执地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见人。她感觉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她了,自己正慢慢地隐入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没有色彩、没有笑声、没有欢乐、没有温度的世界,永远沉浸在黑暗的夜里,没有白昼。在那个世界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孤独和哭泣。这种黑暗,让李洁倍感压抑和憎恨。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原本活泼开朗的李洁性格变得孤僻。她不爱说话,也听不进别人的话,时不时地就要莫名地发一通火。她们家从此失去了温馨和欢乐。每天,家里只剩下父母的哭泣声和李洁无来由的吵闹声。

家里开始到处替她打听学校,但一直都找不到适合盲人的。就这样,她在家里一待就是好几年。

2008年,父亲从电视新闻上看到穆孟杰办的平乡特教学校,觉得这所学校很不错。他偷偷地亲自到学校去考察。穆孟杰亲切地接见了他。他把所有的疑问都倒了出来,老穆都给了他满意的答复。

回家后,爸爸告诉李洁:“女儿,爸爸明天就带你去上学!”

“真的吗?您找到我可以上学的地方了?”李洁半信半疑。

“爸爸给你找了一个能上学的地方。”

就这样,在怀疑和迷惘中,李洁被父亲带到了平乡县特教学校。那一年,李洁十五岁,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一路上,迷迷糊糊的李洁只感觉到道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平。这似乎与她的人生道路有着某种相似。

穆校长的话语在少女李洁的耳朵里,是那样的浑厚、温和:“李洁,今天你就是我们学校的新成员了!”

他的手好大,好有力,紧紧地握住了小女孩儿的小手。从此,这双手就要引领她走上人生的新里程。

刚来时,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李洁在生活上和心理上都很不适应。她默默地窝在床上,哪里都不敢去。老师和同学们都热心地帮助她,主动带着她到处走,到处转。四五天后,她终于熟悉了学校的环境。但是,突然离开自己熟悉的家,她还是很不习惯,因此,几乎每天都要给家里去电话。女生的生活比男生更复杂,卫生也需要更加讲究,好在老师们对她都很好,为她解除了后顾之忧。

穆校长更是格外关爱这位人生梦想还没来得及起飞便“折翅”了的小女孩儿。看到她整天沉默不爱说话,他就经常找她谈心,给她讲自己的经历,讲刚失明时自己曾经是多么的迷惘和绝望,整个天都坍塌下来了,后来他又是如何一步步地挺过来的。他给李洁讲一个个残疾人自强不息的故事。讲高位截瘫的张海迪,躺在床上,借助镜子的反光苦学英语,练习写作,现在已经是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的主席,而且是我国一位著名的作家。他给她讲又聋又哑又盲的小女孩儿海伦·凯勒,如何向往光明,如何在女教师安妮·莎莉文的帮助下走出黑暗,学会了许许多多的本领,还留下了一部世界闻名的自传《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穆校长的话语,如涓涓细流,滋润着快要干涸了的李洁的心田。听了这么多残疾人的故事,她感触很深。她想: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们一样,活出精彩呢?

那时,穆孟杰的爱人曹清香是生活老师。她每天都陪李洁上课,晚上都要看着她睡着后才离开。老师们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渐渐融化了李洁内心的冰块。她开始变得开朗起来,慢慢地融进了集体。

刚开始的第一学期,家里人惦记着李洁,始终放心不下。父母和哥哥来得很勤,送东送西,看望她,问寒问暖,关心她在生活和学习中遇到的难处,变天的时候就给她送衣服来。每个月父母给她一百元生活费,用来买日用品什么的。看到李洁确实融进了这所学校,生活上完全能够自理了,家里人放心了,不再像开始时来得那么勤了。李洁在学校里交了一帮好朋友,不仅不再天天给家里打电话,有时十天半个月都忘了给家里打一回电话。常常是父母因为好多天没听到她的声音打来电话。

李洁开始学习盲文。学着用针一样的盲文笔去扎牛皮纸,在纸上扎出一个个盲文的点来。阅读时,则用手去触摸那些点。她不会用笔,老是把手弄疼,或是不小心就扎到手上。但她学习很刻苦,从不叫唤一声。

穆校长看着这孩子这么好学,心里也特别喜欢。他手把手地亲自教她。冬天天气冷,孩子的手冻得握不紧笔,他就抓过她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胳肢窝下暖热了再让她写。到了上按摩课,为了让李洁亲手实践,掌握手法技巧,穆校长还经常让她在自己身上练习。

李洁很聪明。她学习的范围很宽泛,半年左右就学会了盲文,还同时学语文、数学、电脑、音乐和按摩。她还学会了用洗衣机洗衣服。每逢放假回家,父母看到她能够生活自理,又学会了各种本事,逐渐能做到自食其力,再也不用操心了,心里很是欣慰。

经过几年的刻苦学习,李洁现在已经掌握了用电脑写作文、打印文件和上网的技能。通过默记电脑键盘的键位,运用读屏软件,她可以熟练地使用电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会认为,一个盲人,熟练操作电脑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还学会了保健按摩及按摩治疗,并顺利地考取了中级按摩师资格证。

有一些按摩院等到学校来招聘毕业生,他们非常希望李洁能去他们那里工作——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手法又那么娴熟,而且有中级按摩师资格证书,一定会是一名称职的好员工。

但是,这些伸来的橄榄枝都被李洁谢绝了。

“我要留校!”她早已下定了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

“你为什么要留校任教呢?”我问她。

“我在这里学习了五年,对学校有很深的感情。学校教会了我许多本领,我想去帮助更多的盲人,帮他们学习知识,掌握生存的技能。”

多么朴实无华的话语。而这,却是李洁的心声。学校对她好,她愿意将这份好转嫁给更多的盲人朋友。毕竟,天下盲人一般“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呀!我们盲人就该帮盲人!

2013年下学期起,李洁当起了实习教师。她一边任课,教学生小学数学,一边继续上文化课和电脑课,练习按摩手法。穆校长说,先实习一年,看她的表现,如果表现好,就留下来,转为正式教师。

每到放学后或是周日休息时,穆校长常常同她聊天儿,谈学习、谈理想。穆校长也时常给李洁讲自己当年出门拜师学艺的曲折经历,讲创办学校的坎坷,讲自己是如何渴望知识,后来又如何执着办学,用爱心对待盲人。穆校长一次又一次的谆谆教诲,让李洁学会了坚强、团结、友爱和帮助他人。每当有新同学入学,她总是热心地带着他们熟悉校园环境,帮助他们打水。对那些年纪较小的同学,她还帮着他们洗衣服。这所学校培育出了一个充满爱心的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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