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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地方治理

孝献皇帝建安十年(公元205年)

河东太守王邑被征,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诣司隶校尉钟繇(yáo),请留之。繇不许。固等外以请邑为名,而内实与高幹通谍。曹操谓荀彧曰:“关西诸将,外服内贰,张晟寇乱殽、渑,南通刘表,固等因之,将为深害。当今河东,天下之要地也,君为我举贤才以镇之。”彧曰:“西平太守京兆杜畿,勇足以当难,智足以应变。”操乃以畿为河东太守。

我们关注一下乱世的地方治理问题。

小时候读《三国演义》的时候,总把目光盯在能打的大将身上,印象最深的是刘备的五虎上将。曹操的大将太多了,反而记不住;孙权那边除了周瑜、甘宁好像也没有什么人了。刘备有五虎上将不能打败曹操、孙权,这在小时候是不可理解的;当然谋士也记下了几个,因为有诸葛亮为代表;至于各地的郡守,根本不关注。

其实基层政权建设是一个很关键的要素,兵者国之大事也,郡县治则天下治,所以基层政权建设也是国之大事也。

灵帝死后,天下郡县或在原来的官吏手中,或在黄巾军手中,随着诸侯割据,郡县首长有的是原来汉天子任命的,有的是各路诸侯任命的,势力交叉地区一郡有数个太守也就不足为奇了。

诸侯割据,大老们一般都亲领州牧之职,这个位置一般不假于人。郡守这一级,不仅要文武兼备,而且要忠诚可靠,因为经常面临生死考验,当时强调的“君臣之固”,多指大老们和郡守这一级官员的这层关系。谋臣大将和主公一般都素有渊源,且常在身边,相对好控制一些。

曹操所任地方大员也非常得当,一个是钟繇,一个是杜畿。这两位都是荀彧推荐的,荀彧是曹操的“组织部长”,在当时推荐人才,一定要长一双慧眼,不能走眼喽,不要以为推荐别人做官是件面面讨好的事,这里面风险也很大。

钟繇是跟献帝从长安过来的,任侍中、尚书仆射,荀彧向曹操推荐他“属以西事”,并担保“公无忧矣”!

曹操于是表钟繇任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而且“特使不拘科制”,当时曹操要专心吕布、袁绍事,所以洛阳以西的方面重任交给了钟繇,并赋予较大的自主权。

钟繇坐镇长安,节制关中,为曹操独当一面。他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西北的两个军阀头子马腾和韩遂,“为陈祸福”。这封信效果非常好,马腾韩遂都“遣子入侍”,就是把儿子送到曹操这里做人质。——马腾这个人是属苍蝇的,追腥逐利,见饵就食,顾头不顾尾。

曹操进攻袁尚时,袁尚令自己任命的河东太守郭援和高幹、匈奴南单于进攻河东,并与马腾联络。马腾不顾先前的承诺,也不管一个儿子还在曹操那里做人质的情况就答应了。钟繇一时也没有力量修理马腾,于是就派张既游说争取马腾,又是一番“为陈利害”,马腾算清了哪边利大,于是又临阵反戈,又加入了曹操的阵营。

钟繇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分化敌人,沉着应对,打败了郭援,保住了河东。

袁绍的外甥、并州刺史高幹和袁谭一样,也是被迫先投降了曹操,后来看形势有变就再背叛一次。

这时,原河东太守王邑调走,河东的实力派人物卫固和范先与高幹秘密联络,河东对曹操来说,控而不制。这时,北面有高幹,西面有反复无常的马腾,南边崤、渑之间还有张晟、张琰等捣乱,所以曹操很担忧,直接向“组织部长”荀彧提出:“赶紧推荐个得力的人给咱镇住河东。”

荀彧再推荐一个强人,这个人就是杜畿。

杜畿赶来上任,被卫固、范先拒之境外,曹操一看,这还了得,准备派夏侯惇讨伐。杜畿不赞成大规模军事行动,他认为,河东(包括很多地方)被一些看不清政治前途的实力派人物暂时控制着,你要逼急了,他们就挟持百姓和你打,这样,即使讨伐胜利,当地百姓也白白遭受一场战火,再受一次荼毒。杜畿判定,卫固等一时看不清未来,也不敢贸然杀了朝廷委任的太守。他从另外一个渡口,轻车简从,突然出现在卫固他们面前。

杜畿就像我们熟悉的党代表一样,只身来到土匪窝,他与卫固、范先周旋,分散他们的力量;同时,团结当地的基层干部和广大群众,最后配合主力部队歼灭了顽固的叛乱分子,巩固了曹操在河东的统治。

“于是杜畿治河东,务崇宽惠。民有辞讼,畿为陈义理,遣归谛思之,父老皆自相责怒,不敢讼。劝耕桑,课畜牧,百姓家家丰实。然后兴学校,举孝弟,修戎事,讲武备,河东遂安。畿在河东十六年,常为天下最。”

像杜畿这样,在纷乱的局势下,并不单纯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而是通过综合的政治手段达成有效的治理,这个意义是很深远的。三国时代,出现了很多杰出的军事家,但也孕育了不少戡乱治国的政治家。军阀割据时期,大小诸侯在不确定的环境下,都把自己的地盘当成军事管辖区而不是政治治理区,一味地从地盘上搜刮,抽丁征粮,导致其辖区终无安定,也极易被其他军阀夺去。大动乱大分裂时代,不是缺乏能征惯战的猛将,而是缺乏有政治理念和实施能力的政治家,社会由乱转治,必须有这么一个阶层出现,才能将大混战的历史车轮慢慢刹住。

曹操手下还有不少卓然皆知称其职的官员,除钟繇、杜畿,还有屯田的枣祗、任峻,恢复食盐专卖制度的卫觊,并州刺史梁习,九江郡刘馥,还有郑浑、仓慈、杜袭、赵俨……皆称良守,曹操势力强大,不只是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必须说一下,当时在曹操统治之下,老百姓一样也受盘剥,从屯田分配的情况看,剥削程度很高。在战争中,治下的郡县赋役“户调”也极重,袁、曹对决时,阳安周边诸郡都叛曹。这种情况下,都尉李通仍然坚持“急敛绵绢”,要完成上缴任务。老百姓能够忍受比和平时代更繁重的苛捐杂税,是因为他们期待安全和秩序。政治家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把老百姓的高度忍耐性看成治理的起点和希望,而军阀则以为人民可以无尽地供养他们,他们也可以无尽地搜刮人民,杀伐成性嗜血成性,推动社会从文明走向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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