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沧浪之水清兮

按照繁复的程序，陈玄见到了唐教授。

等到真正的见到了唐教授，他才发现，这位唐教授与他在医院门诊楼上的照片悬挂处看到的唐教授是截然不同的。

唐教授约莫六十岁左右，一头银色的短发梳了一个背头的样子，他的肤色很白，脸上没有一片老年斑，笑眯眯的，看着精神头应该只有五十岁左右。陈玄感觉到他应该六十多了，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一种感觉。

他并没有追问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唐教授。他能够这么迅速的找到自己，他不需要怀疑。他从怀里拿出谢风儿给自己的信，递给了唐教授。

其实他看过这封信，然而，他读了很多遍，没有读懂。第一句话他还记得，沧浪之水清兮，或高或寡？想不到，这样的一位算卦者，竟然写的一手的文言文。既然不懂，那么，自己看那么多遍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他们在西京城南的一座小咖啡屋见了面。陈玄喝着一杯鸟屎味道的咖啡，看着唐教授。唐教授一边看着那封信，一边微微皱眉。作为一个已经年龄到了这个份上的老人，他读信的姿态让人无可挑剔。陈玄只能找到一个词语：专注。

他专注的看完了信，对陈玄笑了笑，又把信从头到尾的读了一遍。然后，才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杯茶。他咬了一壶铁观音，闻着幽幽的茶香，陈玄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点茶。

“你叫陈玄？”唐教授笑着问道。

陈玄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性命，因为，他看过那封信，整封信里没有一个陈字，没有自己的名字。

“是。”他点了点头，问了一句，“谢风儿告诉我，你会给我一样东西！”

“我必须看看你的眼睛。”唐教授说道。他的声音很温和，偏偏话语里有不容置疑的感觉。陈玄心里有些不高兴，他想了想，摘下了自己的墨镜。然后唐教授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小心的翻开了他的眼睑。

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陈玄看到对方明亮的眼睛中闪现出了一丝淡淡的黄色光芒。陈玄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的眼睛，在这一刻钟忽然病的不像人类的眼睛，有些好奇，有些漠然，他感觉到，他满头银发在这一刻就像受到了风的吹拂，微微而动。

可是，这里是室内，那里有什么风？

“好，很好！”唐教授只端详了一刻钟，他便在陈玄的对面坐了下来，慢吞吞的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他脸上的笑容隐退了，就像退去的潮水。他的面色出奇的白，就像新生婴儿的肌肤。

“我姓唐，大唐的唐，他们都管我叫唐教授。”他缓慢的做着自我介绍，“谢风儿是我的手下，我是西京城怪东拐的最高负责人。”然后他顿了顿，眉毛朝两边缓缓分开，他问道：“你愿意加入怪东拐吗？”

这是陈玄没有预料到的问题。想了想，他回答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们都知道你不普通。”唐教授笑了，“或许，曾经的你是普通的，但是现在。”他笑了，轻轻的伸过手来，摸了摸陈玄面前的咖啡杯。于是，咖啡杯里面的白气开始凝固，北子里面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冰。

陈玄并没有惊呆，而是看着他。他假想过自己与唐教授的见面，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一幕场景。

午后的咖啡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和一位服务生，服务生远远的站在吧台那里，没有回应陈玄的目光。唐教授收回了自己的手臂，然后，他伸出两个指头，在玻璃茶几上轻轻敲了敲，被子里面的冰消失了，变成了腾腾的热气。

“如果你不加入，那么，你很危险！”他说道，又开始慢条斯理的喝茶。好像刚才的一切是陈玄的幻觉。

陈玄知道那不是幻觉，在刚才的一刹那，他的手指冰冻了自己面前的咖啡。他的心中忽然好奇起来，他想到了谢风儿那奇异的伤势。那不是正常人的病患。

“横天师是一个久远的话题，据我的理解，历史上最近出现的一位横天师，是在清朝终页，戊戌变法的时候，那位横天师同五君子中的一位，去了美国，终生没有回来过。”他品着茶，慢声细气的叙述着。

唐教授的声音非常悦耳，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他说道：“先有天师，而后有横天师。横天师之所以称之为横天师，是因为在人间，他已经不是单纯的与神仙沟通的桥梁，只要他愿意，它可以化身为任何一尊神。”

“那是基础，也是可怕的事情。”唐教授看着陈玄，他的目光出奇的温柔，他的双眼很清澈，像是深邃的湖面。

“不过，这些取决于那个人能不能完全的觉醒干泪眼。”他说道。

“嘉禾派已经灭门了。”他摇了摇头，头上的银发没有丝毫的晃动。陈玄抬起头，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服务员也不见了，咖啡厅中，只有他们两位。很安静，也很怪异。

“不加入我们，没有富贵之血，即使你的干泪眼已经面临崩溃。”唐教授眼睛里面出现了淡淡的黄色光芒，他看着他，有些无情的说道。“即使你救过谢风儿。”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偏偏有一种异样的温柔。

“你好好想想吧。”他又开始慢慢的喝茶，“我给你一壶茶的时间！”他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一点也不着急。

陈玄不想加入什么组织。他觉得，自己从来都是被遗弃的人，自己活到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他是他自己。他对怪东拐充满好奇，他克制自己的好奇。

他爱自己的母亲，曾经有一位心爱的姑娘。他现在有钱了，心里也问过自己——他爱自己的国家。他庆幸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他好奇，但是他不清楚怪东拐是什么样的存在，正因为心中的好奇，他反而很警惕。

谢风儿不像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唐教授也不简单。自己是简单的。所以，他看着唐教授将面前的茶水喝完。

“有些遗憾！”唐教授站起身来。

“我会安排人去照顾谢风儿的。”他站起身之后才继续说道，陈玄一点也没有突兀的感觉。他说的很自然，他听的也很自然。

“许多时候，不同的能力往往代表着不同的责任，年轻人！”他最后的这句话说的语重心长，陈玄能感觉得到。他笑了笑，戴上了自己的墨镜。他清楚自己的责任，自己有母亲，要找回两个姐姐，还要帮助许武。

他欠许武一个人情。

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给别人的，不是金钱，是人情。他决定了自己要还给他。他走出了咖啡屋，是唐教授结的账，很古怪，那个服务员，在需要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陈玄跟着唐教授出来，他看到了一辆挂着军牌的车停在那里。

“年轻人，希望我们还可以见面。”唐教授和他笑眯眯的再见。

陈玄坐车回到了定县。没有在碰到靳鑫生。他回到陈家河旅馆的时候，才知道谢风儿已经在自己回来之前给别人接走。这就好。想了想，他回到了工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骑着摩托车再次来到了马家湾。

虽然现在的他不能够再使用干泪眼，可是，他真的很像找到那位人瑞。这是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因为上次他的好心，他有了落脚的地方。他住在马老板的家里，品尝着马老板珍藏的十年老伏茶。“陈大夫，我后来问了周围的人，据说，马家湾的通远镇真的有位老太太，活过了一百岁，但是，嘿嘿，嘿嘿，没有人证实，只是传说。”

马老板嘿嘿笑着，陈玄递给他一根烟，他喜滋滋的接过来，忽然间旁边一声咳嗽。马老板回过神，赶紧从床上拿起一条中华，递给他，“这是我和老婆子的一点心意。嘿嘿，嘿嘿。”

陈玄吃惊的看着他。他想不到，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竟然会给自己一条这么贵重的香烟。“先生，不要掀起撇弃啊，我看先生也就爱好抽个烟，所以狠了狠心，您可是久了我的命啊！”马老板的妻子在一旁说着话。

陈玄不是大夫，可是，在她们的眼里，他已经成了神医。

“给他吧！”他拿起香烟，放在了他们室内的一处崭新的神龛上。上面一尺多高的药王神像，一手拄着拐杖，一脸的笑容。

“神医啊？这哪里使得……”马老板的婆娘还要说话，陈玄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人立马垂下脸，“啊，不是，是小陈大夫。”这个婆娘，真会称呼人啊。他严令了马老板不能叫自己神医。

“好人都有好报。”看着不好意思的两夫妻，陈玄说了一句，“马老板在马家湾，名气是很好的，自然而然，你的病也会好。”

马老板的婆娘眼圈忽然红了，“小陈大夫啊，我害死了老马，来来去去，已经四五万了，这还不是遇到了您……”

陈玄笑了，他看着这位质朴的农村妇女吗，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眼睛有些发酸，站起身来。“命中注定的！”说完这句话，他微微错愕了一会，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唐教授，谢风儿，隐隐约约，竟然还有自己的父亲。

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