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有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九嶷山斑竹林,深邃幽奇,茂竹修林,透心的凉意长袖一挥,驱走了盛夏的烦闷,堪称打坐冥想、得以清静无为的好去处。
斑竹林中,赫连一古闭目盘腿,潜心打坐。稍显稚嫩的面容,却宛如一副与竹兄结成了忘年的君子之交,眉目之间染就的坚韧不拔却不乏清雅脱俗的气宇,正是这段君子之交的获益。
相对于前者气脉沉静,专心打坐修行,断除妄念,其身边年岁稍轻的少年就着实显得心性不定了,一会儿睁着眼睛偷看,一会儿又伸伸懒腰,全然未进入空冥状态。
空虚其心,在一片混沌之中,万物生灵忽现,似无实有,无处不在……
一股温暖的气流随着经脉遍游周身,而后这股暖流分为两股,一股来至颈脖之间,顿然消逝,另一股则缓缓涌入心脉之中,令全身经脉畅通无阻。弹指之间,天地似尽在心中,圣灵万物悲喜交融,恍若隔世……
稍作调息后,慢慢睁开了紫眸。
赫连一古呆呆地看着萧萧作响的竹叶,竟恍惚不知身处何处,直至一双白皙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才忽而从缥缈的远方回来。
“一古师兄?”
赫连一古看了看小师弟,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深深吸了一口气,生平第一次尝试运用汇聚灵力的咒语,只见,手掌上涌出一股金黄色的气体,几近透明,虚弱无比。
“是灵力!你你你……太神奇了……心锁没问题啊……”万俟玄心赶忙凑了上去,握住那只伟大的手掌,闪着惊奇的神色望着紫眸。
一副欲言又不知如何言语的表情,半天,才会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万俟玄心。这股微弱的灵气,却让赫连一古情不自禁在小师弟面前落下了眼泪。
心锁入世之时,乌雅一族族长,拥有数百年灵力,几近修成赤子之心的乌雅檀,在戴上心锁后,也未能从心锁的贪欲之下偷得丝毫灵力。作为这个世间,第一个逃过心锁贪念,与其争夺到力量的人,可是此时,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孤独地在此深山生活了十年的孩子罢了。
赫连一古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匕首,贴近心房的位置,此时也莫名使其倍感安慰和温暖。
调适了一下复杂的心情,赫连一古倔强地咬着下唇,用衣袖抹干了脸上的泪水,“你吓到了吧,我没事,我只是……”
“其实我早就想过……你的那把斩杀水草精的匕首不像寻常物,上面的五色玉髓,和由用通天犀导制成刀鞘,倒像是仙器,而仙器不会任由凡夫俗子开启,没有灵力是断断无法出鞘的。所以,或许在你救我的时候……”
万俟玄心抓紧了赫连一古的手,看着一古下意识的动作,打断对方的话,尔后带着好奇说道,“心锁没有将你的灵力吞噬殆尽,莫非是因为那个大哥哥送你的血珀凤凰?”
“应该是,否则我也无法解释其中缘由了。”赫连一古拿出血珀凤凰,指尖轻轻摩挲着血珀上的纹路。
“那从今日开始,你要勤加修行,这样灵根才能更加强盛。不过……不是现在,我好无聊……而且肉包子都冷了!”
赫连一古瞧见万俟玄心抱着肉包子,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天色已是未时左右了,心中不由觉得愧疚,“抱歉,我没有注意时间,你一定饿了吧,这包子……”
见赫连一古摸着冰冷的肉包子略显愧疚,方才那一丝丝受其冷落的郁闷都烟消云散了,万俟玄心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石头,咧嘴笑道,“不怕,咱们有火龙。”
火龙,可聚日光,生火之用,外表朴素如路边小石,却是行走江湖的必备良品。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乾坤袋内各种稀奇杂物,但赫连一古还是在想,白馒头为了日后行走江湖真的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了。
想归想,赫连一古双手麻利地收集好枯叶竹筒,用火龙引火,小心翼翼隔火烘烤着肉包子。半晌,赫连一古细心地摘下两片竹叶包裹住烫手的肉包子,递给了万俟玄心。
“一古师兄在想什么呢?”万俟玄心抬起百忙的脑袋,用力咽下嘴里的肉包子,突然打了一个嗝,尴尬地捂着嘴巴,傻笑了一下。
赫连一古将水壶打开,交给明显噎着的万俟玄心,等他饮下一大口水,气息通畅了,才淡淡开口。
“我在想,何为强者,何为弱者。”
万俟玄心歪着脑袋,想了想,便说。
“世间所有地方都是弱肉强食的,这里是,外面的世界亦是。至于强者和弱者,嗯……就像那只使用梦铃铛摄人的水草精,它因为饿了就食人,饥饿本就无罪,我们也同样,可是不巧却遇上了,这个时候,不论用什么方法,能活下来的自然就是强者,反之即是弱者。”
听闻此番言论,赫连一古看着万俟玄心,端详了片刻,问道。
“强者和弱者,若是因利益遇上,就只能一死一生,那他们如果成为朋友呢?这又会是什么结局?”
“如果强者和弱者成为朋友,那么强者注就注定要为其而伤了,因为一次次失去弱者朋友而遍体凌伤。所以强者应当只和强者成为朋友,这是入世生存的王道。”说至此,万俟玄心露出了决绝的神色。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赫连一古不由对眼前之人的神色感到极其陌生,好像从未认识过对方一样。
“我为什么和你成为朋友?”万俟玄心说出了赫连一古想要说的,尔后莞尔一笑,语气却未曾如此坚定过,“因为,你绝对不是弱者。”
赫连一古只是笑了笑,针对对方的评价,还有不是弱者的言外之意,他们是朋友啊!其实,赫连一古更加希望听到的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绝对不是弱者。
在往后的日子里,赫连一古经常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的强者,因为自己着实不想失去神秘不凡的万俟玄心,不想失去实力深厚的钟离无痕,不想失去天赋巨力的左丘圭元,不能失去他的朋友们。
赫连一古和万俟玄心看着对方傻傻发笑,仿佛时间已经为了他们的友谊停住了脚步,这一刻便是永恒,也渴望其是永恒,永恒不变!
“白馒头,我可以问,那一天梦铃铛让你看到了什么吗?”什么样的梦魇,让你如此痛苦。
沉吟了片刻,万俟玄心还是开口,“我看到了我的好朋友,教我编手绳的那个好朋友。”
“你们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赫连一古一时竟然想起了方才俩人谈及的强弱者的言论。
“嗯,很可怕……如果哪一天我想说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