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孔子跟学生说: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子贡一听急了:
“老师,你不说话,我们还能说什么呀?”
孔子就说:
“你看看‘天’吧!你什么时候听见‘天’说过一句话?‘天’从不说话,但我们却看到了四时有规律地交替、万物有生机地生长。如此伟大的事业,不都是在不声不响之中完成的吗?”(《论语·阳货》)
人生的价值取决于内在沉淀,事业的成就依赖于做人功夫;修养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需要天长日久的积累;沉不下心来,整日在口舌上做文章,终究无益。
有的人喜欢张扬,唯恐他人不知。做人越是张扬、显耀,越不会长久,这叫做“的然而日亡”。
有的人从不张扬,默默无闻地做事,脚踏实地地做人,虽然不为人知,但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显示出自己的实力,最终赢得了社会的认可、他人的欣赏,这就叫“闇然而日章”。
使人有面前之誉,
不若使其无背后之毁;
使人有乍交之欢,
不如使其无久处之厌。
(《小窗幽记》)
与其让人在表面上说你好,不如不让人在背后说你坏。与其追求相处一时的欢欣,不如追求相处长久的意境。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有时候,你的“光荣与伟大”会让人受不了。如果不是出自对他人的真诚和爱,有些话可以不说,以免制造不必要的嫉妒和不满。很多人在同学或朋友聚会时,制造了很多不必要的恩怨和矛盾,因为他把聚会当成了炫耀个人自我的机会。
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
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
聪明才辩是第三等资质。
(《呻吟语》)
这段话中把人的素质(即“资质”)分为三等,第一等他称为“深沉厚重”,第二等他称为“磊落豪雄”,第三等他称为“聪明才辩”。让我们先从第三等资质——聪明才辩说起。所谓聪明才辩,就是头脑精明,会算计个人的利害得失,能小心地规避于己不利的因素,作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善于用花言巧语赢得上级的欢心,或击败自己的对手。今天的人们,最喜欢看的就是教人如何奸巧、智谋的书,实际上就是在学如何聪明才辩的“智慧”,有人甚至称其为“狼的智慧”而大加宣扬。当他们私下交谈时,也多半在炫耀自己的各种小聪明,各种成功的小伎俩。这些人津津乐道的东西,说穿了就是吕坤所讲的四个字——聪明才辩。在一个信仰失落的时代,聪明才辩已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主流。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下,我们从小就在学习各种对付别人的技巧和法术。比如,谈恋爱的时候想着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博取对方的欢心,谈恋爱成功后喜欢在同学同事面前炫耀恋爱的成就;找工作时,想到的只是如何掩饰自己的弱项,博取他人的信任。如果事业有所成就,自认为高人一等,就喜欢在亲友们面前展现自己如何的不同凡响。做学生的在一起交流如何对付老师,做老师的想着如何蒙学生。做下属时想着如何应付领导,做领导时想着如何对付下属。做生意时只想着千方百计骗取客户的信任,做客户时绞尽脑汁逼生意人让步,哪怕对方多让一点也无比高兴。亲朋好友聚会时,常常会交流各自的“成功经验”,其实不过是一些骗取他人信任的手腕。
吕坤显然是非常瞧不起聪明才辩的。他认为“磊落豪雄”和“深沉厚重”都比“聪明才辩”好。所谓“磊落豪雄”,可理解为侠肝义胆、一诺千金,为兄弟朋友的事可以两肋插刀、奋不顾身,为道义的事业赴汤蹈火、大义凛然。这种人胸襟坦荡,不贪一时一事之利,不计当下得失,言必信、行必果,所以磊落。这样的人让人崇敬,但是仍然比不上“深沉厚重”。所谓“深沉厚重”,可指那些有雄图大略的人,对人生有高屋建瓴的把握,对他人有强烈的责任感和同情心,对自己的性格修养有严格的要求和深厚的积累。“深沉厚重”比“磊落豪雄”更能做成大事。“磊落豪雄”虽然可敬,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关羽、张飞可以说是“磊落豪雄”的典型,而相比之下诸葛亮也许可算得上是“深沉厚重”了。诸葛亮形容关羽和张飞是“万人敌”。但是,治国安邦、经纶天下不是“万人敌”所能承担的。诸葛亮不会舞刀弄棒,但是治国安邦、经纶天下的韬略使他能成为十万人敌、百万人敌、甚至千万人敌。这靠的不是“聪明才辩”,也不是“磊落豪雄”,而是“深沉厚重”。今天的你,或许也希望自己轰轰烈烈过一辈子,做个不平常的人,但是,与此同时,却又沉浸于“聪明才辩”。
安详是处事第一法,
谦退是保身第一法,
涵容是处人第一法,
洒脱是养心第一法。
(《小窗幽记》)
这段话虽未提到谨言,却体现了谨言的必要。韬光养晦,以屈求伸,何必费那么多口舌。汉人爱玉,常以玉喻君子,因为玉放得时间越久,越有魅力。
古人常常讲做人要大气,要有格局,所谓“气象要高迈”。一个人的人格局量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决定了他一生能成就什么样的事业。聪明才辩可以在一些小的事情上,或短期项目上,获得成功,但是终究成不了大事。最可笑的是,有很多人明明只是个聪明才辩之徒,却自认为不同凡响,常让人感觉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