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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3)

所以,我的生活中没有爸爸,我不知道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不知道有爸爸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对于我的爸爸,我只是从妈妈嘴里知道,他好吃懒做、不负责任、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根本不懂得责任和爱。但无论怎么描述,爸爸在我的生活里一直是个空白,我怎么都捕捉不到爸爸的气息。

我跟妈妈就那样过着,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反正我的生活跟大多数同学都不一样。在我小的时候,妈妈整日操劳,很少跟我说话,有时候可能是烦了、累了,就会冲我大喊大叫,开始我很害怕,后来就习惯了,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子的。而且我从小就学会了洗衣做饭等各种家务活。

后来我逐渐长大,妈妈也发生了太大的变化,她的体形已经胖得不成样子,又黑又老,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而且跟我抱怨的事情越来越多。而这对我来说越来越不能忍受,多干活对我而言是个很轻松的事情,可是妈妈铺天盖地的抱怨、诉说,几乎让我发疯。

去年,妈妈跟我商量要起诉爸爸,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付过一分钱的抚养费。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要见到爸爸了有点兴奋。开庭那天,爸爸和伯伯一起去的,爸爸只是像个陌生人一样看了看我,没有走近、也没有说话,倒是伯伯很热切地走近我,问寒问暖了一大堆,我也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回答了什么。可是,妈妈很快走过来,把我拽开,不再允许我跟他们交流。伯伯跟妈妈说希望一起吃顿饭,孩子都这么大了,才第一次见。最后妈妈答应了。

爸爸依旧没有给抚养费,我也始终没有跟他说话,或者确切地说他始终没有跟我说话,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说什么。只是从那次见面后,我心中的那个空白变得越来越凉、越来越远。可是自那以后,妈妈就说我受了刺激,说我变了,带着我到医院精神科检查,大夫说我很好,没有任何问题,妈妈依旧跟别人说我有问题了,受了刺激。跟我接触的、她能联系到的很多人说,我的老师、我的邻居、甚至我去喝过一杯奶茶的小店老板。

我觉得妈妈受刺激了,她没要到抚养费,还担心我跟爸爸家的人有联系。她带我去做心理咨询,结果,50分钟的咨询她占用了将近40分钟,咨询师几次打断她都停不下来,最后咨询师坚决地让她闭了嘴,才算打住。

也许我真的会疯掉,她就这样每天抱怨、诉说、唠叨,还不让我跟同学交往,放学要立刻回家,回来晚一点她就开始怀疑我干什么去了。我跟她大吵,她就更没完没了地抱怨,跟人说我受刺激了。我很愤怒,告诉她自己找个老公吧,那些话不要再跟我说了,找个老公跟他说吧。她更加的愤怒,歇斯底里似的大喊大叫。无论我怎样做,她都觉得我精神不正常了,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地拿起了刀,她才闭嘴了片刻。

可是后来她更信誓旦旦地认为我受了刺激,神经不正常了。

水儿,我这样的遭遇,你能帮我吗?她不找老公,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可是以她现在的条件和情况,根本不可能找到老公,那我能做什么呢?

说不定哪天我真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鹰爪下的兔子

鹰爪下的兔子:

你好!你的判断很准确,这是个现实的问题。你也清晰地看到了也描述出了自己生活的环境,真的是很困难,对于一个未成年的男孩来说,更加的困难。

爸爸和妈妈,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是太重要的人,可是,妈妈的辛劳和困苦,妈妈的愤怒和要求,让你对妈妈的感情充满了纠结。妈妈对你的不信任,也让你不能信任自己。而爸爸这个称呼对你来说很陌生,很奇异,你摸不到,也体会不了。隐隐的还有些希望和梦想。但是,在法庭上仅有的一次见面,爸爸的态度让你心彻底凉了,好像心里有了一个永恒的空洞,遥远、寒冷、冰凉的感觉慢慢地弥漫在生活中。

也许妈妈的抱怨和要求还让你感觉自己有点用,觉得自己还活着。同样,妈妈的这些行为又是人生活中最大的折磨,让人几欲崩溃的折磨。

你给水儿写来的这封信,让水儿感觉到,你还没有真正的放弃自己,还愿意求助。这是一棵希望的小芽。

如果有可能,水儿希望你去找你们学校的心理咨询师陪你度过这一段艰难岁月,因为在水儿看来,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妈妈那沉甸甸的需要和困苦,不是一个青春少年容易承担下来的。你可以让咨询师和你一起来面对生活中的重重困难,你也许不是很了解心理咨询,没关系,去尝试一下,感觉一下,看看会不会有所帮助!

水儿

我知道阿姨对我很好

水儿:

我的这封信可能很长,希望你能够读完它,同时也希望读完它没有耽误你很长时间。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心里很别扭,有时候觉得很矛盾,有时候又很内疚,我也没什么朋友,也没人可以说,只好给你写这封长信。

前年,我妈妈在病了三年后去世了。妈妈去世后,爸爸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让人感觉整天无精打采、没着没落的,也容易烦躁。我也一样,总觉得生活一下子没有了希望和依靠,心里的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可是也很难说是什么。

去年我爸爸又结婚了,阿姨是他的大学同学。阿姨还带来一个很优秀的哥哥,在外地的一个名校上高中。阿姨很开朗、很热情、很会照顾人,自从阿姨到我家来,我家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对爸爸很好,对我也很好。阿姨是个很自立、很独立的女人,她和丈夫离婚后自己带着哥哥生活了三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井井有条。他们大学聚会的时候,阿姨了解到我妈妈去世了,爸爸也才了解到阿姨早已经离婚了。阿姨说爸爸是个多才多艺、有上进心的男人。可以看出来他俩大学时候关系就很好,只是毕业后就没再联系,各自成了家。自那以后他俩就有了联系,去年他们结婚了。她带给了这个家很多欢笑和温暖。阿姨没有要求我叫她妈妈,她尊重我自己的感觉,我叫她妈妈还是阿姨随我的意愿。

阿姨到我家不久,就开始关注到我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她告诉我要多读书,这样可以增强理解能力,增长见识,促进心智越来越成熟。她还买来书要和我一起读,我明白阿姨的好意,可是我不喜欢她这样要求我,她觉得哥哥很优秀,她觉得哥哥优秀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从小培养了哥哥良好的读书习惯。在她眼里,我不够成熟,不能自立,不像男子汉。

她说我学习习惯不好,注意力不集中,写作业时多余动作多,比如转笔、晃腿、手里捏东西等等,要我全神贯注的学习,尽快提高学习成绩。我理解她的好意,可是我心里很烦,很不喜欢她做这些,有时候我心情不好,就会很抵触,甚至表现得很拒绝、很反感。事后我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觉得不该让她伤心难过,毕竟她一片好心。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也指出了我很多生活习惯方面的毛病,希望我改正。比如,她告诉我洗完手要用毛巾擦干,不要把水甩一地;上厕所要边上边冲,以免厕所堵了。告诉我不要吃这个不要吃那个。反正什么都管,好像以前的我什么都是不好的、不对的,通通需要改掉似的。

当然,我也能感觉到阿姨想亲近我,她很关心我,想让我开心快乐起来,也希望我能够跟她很亲。有时候她会故意讲个笑话逗我笑,或者出去的时候挎着我的胳膊,她知道我有些拒绝也不在意。对于阿姨的关心和照顾,我很感动,也很感动她尊重我对妈妈的情感,有时候会让我感觉到妈妈走后再也没有的母亲式的温暖。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就是有一股力量拒绝她的好意,反抗和她亲近。

阿姨跟父亲商量后,带着我去看过咨询师,显然她觉得很失望和挫败,还是觉得我有问题需要咨询师帮助解决。咨询师听了阿姨的叙述后,充分肯定了阿姨的做法和想法,认为她做到这样子很了不起,她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只是告诉她我的改变需要时间,劝她再耐心些。

显然那样的咨询没有解决掉阿姨内心的疙瘩,她决定再带我找一位咨询师。爸爸是个话很少的人,我更不知道说什么,所以还是阿姨开始说我们的情况。阿姨介绍的过程中,咨询师会问起爸爸和我的想法和感受,父亲会简单说两句,而我几乎没说什么,觉得很难说清楚,自己心里也乱乱的,搞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和行为为什么会有不一致的时候。阿姨介绍完了基本情况后,咨询师也肯定了她做的事情,也表达了对阿姨的付出和不容易的理解,然后邀请爸爸谈谈我的情况及对我情况的看法,邀请他说说有关我妈妈生病和去世对我们的影响。

不知道怎么的,爸爸刚开始说到妈妈我的眼泪就不听话地流下来,怎么都控制不住,一直流。自妈妈去世后,我们几乎没有再说起过妈妈,我也不怎么去想妈妈这件事情,以为事情就这样发生着,没有人有办法,也就该这样子。刚开始妈妈没了,我经常忘了妈妈已经不在了,有时候就会回忆起和妈妈一起做过什么,当我意识到是在回忆的时候,有时候也流泪,但也不去再想什么。擦擦泪该干啥干啥。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哭什么,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后来咨询师就让爸爸和阿姨先出去了,只留下我在咨询室。

咨询师说:“通过刚才你阿姨和爸爸的讲述,我了解到,你内心里觉得阿姨是个善良、热情的好阿姨,对此你很感动,也经常跟人提起她对你很好。我也能感觉到她很想走近你、帮助你。”

咨询师用眼睛征询我的回应,我冲她点了点头。鼻子发酸,泪水又溢满眼眶。

“可是对你来讲,好像跟她亲近很困难,你也想,可是你却做不到,对此,你甚至有些怨恨自己?”咨询师依旧边说边看着我,用眼神征询我的回应,我又点了点头,泪水又不听话地流下来。

“能跟我讲讲你和妈妈的故事吗?”

我忍住眼泪,抬眼看了看咨询师,问:“哪方面的故事?”

“你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以前你和妈妈之间的故事,妈妈生病过程中你俩的故事或者妈妈去世后你的体会和痛苦,什么都可以。”

“以前,”我停顿了一会儿,努力控制住泪水和抽泣,开始跟咨询师讲起我和妈妈,“一般是我和妈妈在家,每天上学下学,妈妈都会送我接我,我俩一起说话、聊天……”我哽咽地讲不下去了,咨询师关切地看着我,耐心地等着我。

“我和妈妈很亲,那时候没有烦恼。后来妈妈生病住院了,奶奶接送我上下学,直到妈妈好了出院,还是妈妈接送我……后来我大些了,妈妈就不用接送我了,每次放学,妈妈都会在家属院门口等着我……”

“妈妈的葬礼你参加了吗?”

“参加了。”

“妈妈去世之后,你会经常想妈妈吗?”

“我不怎么想,有时候会想起我和妈妈在一起的事情,有时候会梦到她跟我在一起。”我的心一下子悲伤起来,很沉,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很抱歉和你谈起令你伤心的事情,你今天还想继续谈妈妈的事情吗?”

“不太想了。”

咨询师等着我抽泣平缓下来后说:“我知道,回忆你和妈妈的故事对你来说很难,我想你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起过你的这些感受,也许你还有更复杂的感受没能讲出来,你可能会觉得讲明白自己内心的感受并不容易。回去以后也许你会发现谈了这些东西会让你感觉轻松了一点点,或者让你觉得有人能够了解了你一点点。如果你以后还有什么想跟我谈的,你就告诉你爸爸和阿姨让他们约我,而且你跟我谈的所有事情我都会给你保密,不会告诉包括你爸爸和阿姨在内的任何人。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好吗?”

我虽然一直在流泪,但今天的谈话让我觉得轻松了一些,和那个咨询师在一起让我感觉很放松、很踏实,觉得她是理解我的,虽然我很多东西不能说出来。的确,继续说妈妈的事情让我很伤心,所以咨询师说先谈到这儿,让我也松了一口气。其实我心里不是不想说妈妈了,我想跟人说,就是今天太难过了,或许以后好些了就可以继续谈我和妈妈的故事了。

后来咨询师又跟爸爸和阿姨谈了会儿话,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回来后爸爸对我更耐心一些了,相对来说,跟我一起活动和说话的时候更多一些了。阿姨还是老样子,只是有时候告诉我要改正什么的时候,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就闭嘴了。

不过他们还没有问我要不要再去见那个咨询师,而我也不好意思跟他们讲。

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心里很乱。

……

残月一弯

残月一弯:

你好吗?

读完你的信,我心里也很乱,眼前出现了一个弱小的小男生,有些内向、有些胆怯,还有自己的小烦恼,很需要一个强大而稳定的支持和陪伴。估计我也会给你回一封不知所云的长信,希望你能依稀看到些许对你有用处的东西。

你遇到的烦恼是所有再婚家庭都会面临的典型问题之一继母与孩子的接纳与融入问题。你很幸运,遇到了一位非常想关心你、想理解你、想帮助你的阿姨。

我能感觉到至少有两个事情让你很烦恼:一是阿姨什么事儿都管你,虽然你知道她是为你好,可是事事被要求、被管理让你很心烦;二是你觉得自己应该感激阿姨这么关心你,应该跟她很亲近,可是你做不到,为此你有些责怪自己。

我能理解你的这些烦恼,很正常的情绪反应,可能你自己并不是很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通过你跟咨询师交谈,我感觉至少有下面三个原因造成了你现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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