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我不是气你，我是想逗你。——你就说你教我们认的字，实在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自说自笑，谁待理你！”
“你说那尖字吧，一个大人把小孩子驾马在头上，还不是高高的、尖尖的？还有那个好字，一边是女人，一边是汉子，靠在一搭，肯定好。今天黑夜你不要和我恼，我想和你好！”
银河作势要抱柳莺莺，柳莺莺又推又打，银河扑小鸡似的抓住柳莺莺。
他一下拉灭了灯。
一阵杂乱声中，银河还是说话了：“我要你在底下，当美国和南极！”
“早知道，不教你学地理，银河！你真坏！”
“莺莺，你真好！”
“银河，我恨你！”
“莺莺，我不恨你！”
“傻瓜，你就不会换个说法？不恨，不恨，宁愿多说个字？”
“说一个字，爱。说三个字，我爱你。平均还是两个字！”
174
饭店生意，午饭是一个高潮。
高潮过后，高马丽和大家正在店堂里吃饭；吉根茂陪着温小寒突然来访。两人手中还提着一些礼品。
所谓“有理不打上门客”，高马丽按捺住心头火，予以冰冷的礼貌。
温小寒为吉根茂做了介绍。
吉根茂先夸赞了这里一番，才就座喝茶：
“金河年轻有为，想不到他的太太也这么厉害！《又一村》，好名堂！哈哈，干净、整洁，要是离得近，我都有心思来你这里包饭上灶的啦！”
说到这儿，他开始了正题，“高经理，是这个样子的啦。我这个办事处主任，有时候单纯，不会办事、不会讲话的啦！年轻人，开玩笑开过头的啦！什么什么情侣卡，这样玩笑随便能开的吗？开玩笑不掌握分寸，简直乱弹琴！——高经理，也是我对部下管教不严的啦！今天，我带温小寒过来，是当面向你承认错误、赔情道歉来的啦！”
高马丽见他们的来头，也估计到了几分，但她不想接受这个道歉。
“吉老板，温小寒是你的部下，但这件事吉老板你没有责任！为了联络感情、套弄情报，你部下和什么人洗鸳鸯浴、包情侣间，那是你的经营手段。金河喜欢这一套，我也管不着。我是《又一村》的经理，只管《又一村》的事。”
吉根茂咬着舌头说：“问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侣间这回事情的啦！温小寒，你问问她，她敢吗？情况她都对我讲过的啦，她确实是拿了一张卡片有意和你开玩笑的啦！小女人对小女人，玩点儿小把戏的啦。”
高马丽冷笑了：
“没有这回事？吉老板，你倒是满自信啊。但事情是温小寒亲口对我讲的，是她眼对鼻子当面讲的。她说，他们去包房间同居，只不过是随便玩玩而已。还说假如我要想不开、受不了，我就不配当金河的妻子。至于她，作为过去的情侣，金河如今对她依然有兴趣，她是非常开心的！——我胸怀狭窄，受不了这个，我没有吉老板的胸怀宽，戴上什么颜色的帽子都哈哈笑！”
这话的内容是吉根茂没听过的。温小寒给他汇报时显然打了埋伏，吉根茂脸色也难看起来；
“温小寒！你讲只是给金河衣兜里塞了一张情侣卡，你和金河到底怎么回事？过去的情侣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表明事情严肃起来。
温小寒自己一时痛快，这些话确实是对高马丽说过。如今刺向别人的刀锋，反转来要割伤自己了。
“高马丽、高经理，你就放过这一马吧！我、我开玩笑开过头了，我是自作自受！我向你道歉！对不起、确实对不起！我和金河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呀！”
高马丽说道：“温小寒，温主任，你这是何必呢？做了自己开心的事，应该敢作敢为呀！”
温小寒系了疙瘩自己解，这疙瘩却这么难解：
“我是开玩笑，我简直是中了邪！我、我不该拿你寻开心，我确实只是偷偷给金河衣兜里塞了那张倒霉玩意儿呀！根本没别的。”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高马丽根本不予理睬，“温小寒，我说过不想和你再见面的。请你离开我这儿！——小妹，开始打扫卫生！打开窗户通通风！二棒，拎上东西，送送吉老板！”
一直冷眼旁观的小妹乔二棒早恨得咬牙，立刻闻风而动。
吉根茂也不给温小寒留面子了：
“温小寒，回办事处给我说说清楚！毁了我这档生意，你想要房子？等着吃炒鱿鱼吧！”
温小寒整个塌了架子，不得不自己撕了面皮，苦苦哀求了：
“高马丽，求求你，你让我最后解释一句！——金河他爱你！他真的爱你呀！我、我是吃醋，我是嫉妒！我想给你们制造一点不愉快！我抛弃了金河，他，早不喜欢我了，他看不起我呀！情侣卡的事，是完全可以查清楚的。你、你把我当成第三者，你可以申请公安介入调查！——吉老板，我对你绝对忠心耿耿呀！我可以起誓，我用人格担保！我可以不要那套房子！我要证明我的清白呀！”
事情的结果竟是这样。
小妹和乔二棒停了手。
吉根茂哈哈一笑，老练圆场：“哈哈，高经理，看来确实是误会的啦！温小寒想不到这个玩笑，玩住了她自己的啦！你就可怜一下这个女人的啦。”
175
终于做好了高马丽的工作，吉老板请功似的立刻给金河打电话通告。讨要喜洒喝。
金河正心神不定呢，接到这个电话，才算阴霾尽扫。
竟然有兴趣去听了王瞎子一节算术课。
王瞎子见总经理听课，讲乘法就举起手来卖弄了一个小诀窍。
“咱们这两只手，十根指头。这，其实就是一个现成的方便算盘！你们看好，曲下第一根指头，就是一九得九，曲下第二根呢，第一根就是十位，其余几根就是个位，正好是二九十八，依次类推，你们自己都试试。试试看！”
苦力工们照他讲的法子一试，果不如然。乐得叫起来。
这时，高马丽带着小妹乔二棒拎了几十只盒饭到来了。她们与柳莺莺在院子里说了一番话。
柳莺莺进教室在金河耳朵边说，高马丽给大伙儿送来了夜宵。
金河站起来宣布，声音格外洪亮：“王老师，到时间了，咱们下课吧！今天的趣味数学，讲得不错，大家听课也认真，这阵，《又一村》高马丽经理给大家送来了夜宵，今天我请客！”
工友们当时兴高采烈，分别拿一份吃去。
金河上院子来会高马丽，高马丽眼睛一瞟、嘴角一抿，已经是前嫌尽释。
金河回头喊小妹：“小妹，把咱家的盒饭也给我一个！一天没吃什么，这会儿才觉了饿，也不知你们是送饭来，还是送饿来。”
他说得是真话，曲折地向高马丽表达自己受的委屈。
打工者幼儿园学前班一招生，传遍远近。连蓬屋杂院时代、捡破烂的翠兰夫妇也慕名前来，送孩子入学。
不用看户口，就能收孩子入园入学前班。这真是打工者渴求的事。
他们就是住的再远，也愿意花时间送来孩子，谁都不愿误了娃娃们念书长进！
？
接着，金河又拨了一笔钱，让员工到正规大医院进行体检。
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要把自己的公司办成理想中的正规企业，使打工者不再是奴隶。
176
学前班迎来了隆重开学的日子。
柳莺莺和半拉子在摆置小型课桌板凳。
墙上、屋里已经初步布置妥当。
有彩灯、气球，剪贴、儿童画什么的。
金河在一旁看得相当满意。
除了教室里张灯结彩，院子里还扯了标语；
大门上拉了彩灯，器械上绑扎了彩带之类。
往来出没的职工人等，个个喜气盈盈。
金河手机想起，他急忙走出院子。
简易楼前，乱作一团。
原来，有关部门来人认为金河是非法办学；但电视台与报社的记者认为“符合大方向”。
金河与小马，只好分头左右应付。
来人口气决绝：“上级还没有最后批准，你们就要开学，这可不行！”
小马连连解释：“孩子们已经报到了，明天都要来上学，这、这怎么办呢？要是不让开学，这个影响、还有各种后果，谁负责？”
“这我可管不着！”
记者则是要金河允许他们去采访、摄像。
“为打工族的孩子办学，完全符合大方向！我们回去就编辑，今天晚上就上电视新闻！”
金河却不能放心：“你们拍摄完了，或者果然晚上就播出了，我们明天开不了学，怎么办？”
一名扛机器的还要过去拍摄有关部门来人的表现，来人大怒。
“你想干什么？你已经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我们人民记者，具有采访报导权！”
金河见事情要坏菜，急忙过来，大声喝止。
“各位！别闹啦！都听我说！我领你们一块去看看现场。那里，是我兄弟的私人住宅、院落。我兄弟是个打工的，他和他妻子乐意为其他打工的朋友看孩子，这难道不可以吗？”
来人不依不饶的，“你们不是要开学前班吗？那哪里是替人看孩子？”
金河看看他说道：“朋友，我不知道你小时候的情况。我小时候，自己让邻居看过；我们家，也替邻居看过孩子。奶奶们、姥姥们，给娃娃们讲故事、念儿歌，那难道不是学前教育？那难道还要谁来批准吗？”
记者一面帮腔，说的是呀！
来人有些犹豫了：“这个嘛，好像；可是你们又挂标语、又发通知，大张旗鼓说是办学的呀？”
金河做好事这么难，不由讲话带了火气：
“这个学，我还是办定了！不挂牌子，我办‘地下学前班’！我等着什么人来依法取缔！”
小马看见事情要僵，急忙打圆场。
“同志，你看是不是这样。我们呐，是为了帮打工的朋友看管孩子；你呐，是执行上级指示。你心里肯定也同情打工族们的苦恼。——那我们就不挂牌子、不扯标语。好比邻居的娃娃们来家里玩耍，我们总不好撵出去吧？”
“这样嘛，你为邻居看孩子，哈哈，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金河见事情大有转机，安排小马：
“同志们这么通情达理，你领大伙儿上饭店吃饭！每人发一份礼品！”
隔日清晨，零零落落下着雨。
银河的院子里，昨天布置的有关“学前班”的标语字样全部取掉，
彩带之类也遭了雨；开学的气氛不那么热烈。
但报名入学的孩子由家长带领，还是按时来到。
家长们，男男女女，各种颜色的雨伞、雨衣，乃至塑料布，在院子里五彩斑斓。
公司的苦力们，吃罢早饭、尚未开工，也来看孩子们开学。
苦力们和孩子们的家长，天生一家，在院子里说家常、认老乡，亲热非凡。
教室里，孩子们的情况更加热闹。
小一点的有十来个，大一些的也有十来个。有的跑、有的跳，有的笑、有的叫；有的不认生，已经自己交朋友；有的太捣蛋，早已搬了玩具来折腾。
个别腼腆、胆小的，要找妈妈爸爸；
还有的已经随地撒了尿。
柳莺莺和一个新来的女孩子，
已是忙得团团转。
金河与小马，拿着一些糖果小食品到来。
小马将糖果交给柳莺莺去分发，孩子们有了零食，逐渐安静下来。
看着差不多了，小马开始宣布了：
“各位家长，今天娃娃们开学，我们总经理石金河要讲几句话。”
不论是利用了什么名堂，学前班总算开学了。金河自己很激动：
“各位家长，各位打工族的兄弟们。大家一定注意到了，昨天报到的时候，我们还有‘学前班开学’的标语，今天没有了。因为有关部门认为我们是非法办学。确实，我们的办学手续还不完备。这个，我们公司一定要继续争取，希望我们的幼儿园学前班，尽快合法化！
“——即便我们暂时还不能取得有关部门的批准、认可，这个班，我们也要办起来！这个事，我们要努力做下去！这儿，是我兄弟银河的院子，不是什么学校；银河的女人柳莺莺，确实也不是什么老师。不过，他们两口子和我，还有我们公司的全体员工，都赞成办这个事。我们没有资格办学，但我们愿意替邻居朋友看孩子。这，谁也干涉不了！大家或者担心我们教师的水平，柳莺莺一边教学，一边准备去读师范进修班。我们将努力提高师资水平，绝对不会误人子弟！
“——好久以来，我都在想，我们农村人、我们打工族，不也是中国人吗？我们打工族的孩子们，不也是祖国的花朵和未来吗？所以，我一直愿意从我做起，为我们打工族做一点点事情。大家肯把孩子们送到这个不合法、不合格的地方来，就是对我们的支持！我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们；我希望，经过我们的团结合作、不懈努力，我们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也一定能够为我们的孩子，打造一个和城里孩子同样美好的未来！”
打工族们，苦力工们，不需要什么“领掌”，大家自发地热烈鼓掌。
顽皮孩子，还有不顽皮孩子，学了大人的样子，也在拍响他们的小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