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难得的晴天。没有雾霭,没有硝烟,战场相对沉寂。
成铭爬出猫耳洞,把潮湿的被子晾在苍青色的石头上。然后,打个舒展,在阳光里眺望远山。黛色的峰峦迤逦而来,慵懒地俯卧着;稀稀落落的树木点缀其间。由远而近,成铭的视线落在阵地不远处一株巨大的相思树上,他想起了琳琳。
琳琳是他中学时的同学,师范毕业后回村当了教师。上次探家,他和琳琳订了婚。临归队的那个晚上,他们约会在村北那条小河边。他告诉琳琳要上老山了。琳琳扑入他的怀抱。他笨拙地拥吻着琳琳,用发颤的语调说:“琳琳,我……我给你买个项链寄来!”
“不,别买!你这大兵哪有钱?”琳琳勾住他的脖子,泪眼婆娑,柔得像夜空里的星星,“你还是选点战场上的纪念品,也不枉上了老山!……
战场上的?对,相思豆,这就是最好的纪念品。成铭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兴奋。啊,琳琳,琳琳。他默念着恋人的名字,戴上钢盔,拿起武器,循着蜿蜒的山路,踮着脚,一步一步挪向那株相思树。
那树粗有合抱,疤痕累累,历尽百年沧桑。成熟的红豆从如盖的树冠上散落在草丛、岩穴、石窠里。成铭不得不拨弄着草丛和石块,仔细地挑拣着。一颗,两颗……
又翻动了一块石头,一个少见的“双胞胎”。他惊喜地蹿过去,抢在手里,细眯起眼,端详着。
“成铭——你不要命了,那是雷区——”是阵地长那浓重粗犷的山东口音。
“没事——,阵地长,下来吧!我拣到了一个双胞相思豆。你看——”成铭嘻笑着,给阵地长一个飞吻,然后跳跃着,往回跑。
突然,脚下一陷。踩着什么了?“轰隆隆”“轰隆隆”,是地雷。一团烟雾,草石乱飞。
成铭死了。他的尸体被战友们抬回阵地。
部队换防了,阵地长把成铭的骨灰送到他的家乡。没有军功章,没有烈士的称号,只有一把血染的相思豆。
成铭的骨灰盒葬在村北那长长的河堤上。
琳琳来了。脖子上带着用相思豆串成的项链.那颗“双胞胎”,坠在项链中心的显著位置上。
天空,掠过一只羽翼通红的相思鸟,喑哑着,衔两片美丽的云霞,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