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东区的一个制罐厂里,工人们已经下班,仓库里,来自东德各地的偷渡者们已经集合完毕,等待出发。
"上帝之手"负责人尼古拉斯给他们分发粗布工作服:
"我们将伪装成在苏军兵营里从事营房建设的劳工,女人要把头发扎进帽子里,一会儿我们乘坐卡车出发,"
他挤挤眼睛:"我们的地道口,在苏军兵营后面的工地里,我们通过地道前往西柏林,唯一能看到那里的岗哨今晚是我们的人,所以很安全。"
"是地道?还在苏军兵营里!?"唐小楠和众人一样,感到十分吃惊。
尼古拉斯笑了笑,仿佛猜到了众人的心理:"是的,你们现在就要出发了,因此可以告诉你们实际情况。
大家知道,在二战期间,纳粹在柏林构筑了大量军事设施,由军需总监施佩尔设计,以总理府和国防部为中心,构筑了大量的秘密地下工事,在苏军围攻柏林的时候,纳粹凭借着这些工事进行了殊死的抵抗,大部分工事被摧毁和掩埋。
但是,战后还是有不少得以保存下来,因为纳粹毁掉了很多档案资料,包括设计图纸,所以有些秘密地下工事一直没有被发现。"
他说:"我们很幸运,一位受人尊敬的犹太建筑商在西柏林从事建筑工程,在施工时发现了这条通往东柏林苏军占领区的地下通道,于是,他把这条通道交给了我们,已经有一千多人通过这条通道奔向西方,和亲人团聚。"
他盯着唐小楠:"或者,像这位先生一样,通过这条地道投奔自由!"
众人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到唐小楠身上,唐小楠对他大声问道:"你说东柏林这边的地道入口在苏军兵营?我们怎么保证安全?"
人们刷地一下静了下来,将目光转到尼古拉斯脸上。
尼古拉斯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同情者,是东柏林市政府官员,在他的努力下,我们以优厚的条件承接了苏联兵营的一部分建设工程,这样,我们可以在这个时间段里充分利用它来运送尽可能多的人员,将来竣工了,只能零星输送了。"
他看看手表:"再过20分钟,我们就乘车出发,现在所有人员收拾东西,不准外出,不准与外界联系,换好衣服以后,抓紧时间方便,准备出发。"
众人一下子忙碌起来,唐小楠帮助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好衣服,那人好奇地问:"你是苏联人?"
唐小楠看出来他的疑惑,也知道这是在场的很多人的疑问:"我是中国人,刚加入苏联国籍不久。"
"那,你为什么要去西方?有亲戚吗?"
唐小楠摇摇头:"没,我是个个人主义者。原以为苏联要好一点,可是......"他做了个遗憾的表情,双手一摊:"我想西方可能更适合于我,那里尊重个人自由。"
中年男子点点头:"是的,它可以使你充分地发挥你的才能,尤其是美国。"
他说:"许多人两手空空进入美国,通过几年的奋斗,就能事业成功,能把家人接到美国定居。"他神往地说:"我希望他们能批准我去美国,我有个姑妈在堪萨斯城,我有她的地址和电话。"
唐小楠羡慕地说:"你真幸运。"他说:"我打算去法国,或者是荷兰。我不会法语,但听说荷兰人懂德语,阿姆斯特有很多华人,我想去那里。"
中年男人使劲地点着头:"你会成功的,"他说,"我们都会成功的!"
夜,静寂无声,东柏林的街道上,一队苏军巡逻车队疾驰驶过。
临近郊外的苏军营地附近,旷野上,一行偷渡者悄悄接近建筑工地。
正在修建尚未完工的楼房前,有人前来接应,偷渡的人们进入楼房黑暗的走廊,稍稍松了口气。
几个人搬开堵塞地下室铁门的脚手架、油桶等杂物,打开一扇铁门。
有人拉亮了电灯,众人沿着地下室前进着,没有人说话。
一个拐角处,有人撬开地面上的一个窨井井盖,下面传来汨汨的水声。
向导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环视众人:
"从这里下去,向右转就是通往西柏林的暗道,记住,向右,如果向左,会掉进地下的阴河里。--那里的水流很急,掉下去,没谁能救你,只能求上帝的保佑了。"
看到众人点头,向导第一个下到窨井里,消失了。
偷渡者们一个个鱼贯而下。
唐小楠走在队伍的后面,四下里张望着记住四周的地形,轮到他下井了,他紧了紧鞋带,抓住窨井井壁上的钢筋扶手向下倒退着,四壁都在渗水,他全身很快湿透了,猛地一股激流冲击他的身体,他努力稳住自己,慢慢地往下挪动,又过了一会儿,脚下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按照向导的指引,他们在漆黑的通道里,抚着潮湿溜滑的墙壁向右转弯,慢慢地摸索前行,不时有人滑到又爬起来,没有人讲话,耳边是人们粗野的呼吸声。唐小楠仿佛看见前面的黑暗里有一团暗红色的光,知道是极度黑暗情况下眼睛的错觉。他感到了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