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实已经换好午休的睡衣，她坐在茶几前，翻着一本声乐书籍。佣人芳姨在整理床铺。
自那日被王婷珊掴了一巴掌，她产生惧怕和恐慌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出乎意外和平常不一样的安静让芳姨也有些纳闷。按预计，恐怕得一直留着心理阴影才对，可她却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这难倒芳姨了，她估摸着猜想难不成这心智不成熟的大小姐突然之间懂得大人的世界了，知道二夫人那些话不是“说妈妈的坏话”那么简单？不过这怎么可能。芳姨暗自叹气，自嘲自己怎么也想法简单。
“芳姨。”夏实轻轻合上书，摆在膝腿上，朝芳姨低低地喊。
“大小姐，怎么了？”
芳姨回过头，看夏实似乎有话要说，她便走了过来。
夏实迷惑地想了一会儿，喃喃细语：“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芳姨为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发生什么事？没有发生什么事啊。大小姐，你怎么了？可不要多想了，知道吗？”
可别让那一巴掌把人给打糊涂了。芳姨心下一阵发蒙。
“好奇怪……家里……婶婶好像一直没有回来……”
芳姨吓得心脏一个抖，差点咬到舌头。“……大小姐，你怎么会这么说呢？”
“不知道，”夏实轻轻说，“我只是这样感觉到。”感觉到这两天这个家的气氛很奇怪，大家似乎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她偶尔看见那边的佣人在干活的时候都是匆匆忙忙的出出入入，和平时都不一样。
芳姨高悬着的心落回下去，却又一个慌神，为夏实敏感的准确性蒙上担忧。
二夫人遭遇枪击的消息这几天都是各大媒体新闻争先报道的头条，其铺天盖地渲染的风头比二小姐这位大明星还要盛热。老爷早就吩咐不得让大小姐知道丁点，幸亏她几乎不看电视——每天画画练琴看书发呆都把时间挤得满满的（这一点芳姨真不知该叹息还是怎么着，有几个女孩子会光发呆就能过完一整天的？）
其实，不用夏彦华吩咐，她也绝不会把这件事透露丁点让夏实知道。
王婷珊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眼睛高过顶也就罢。动手打人就是不对。芳姨私下为她打夏实的事存了一份埋怨的心。身为佣人该有的道德，芳姨不会诅咒她活该，不过抱着旁观者不冷不热的态度看待这件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是我忽略这件事了。大小姐，二夫人回娘家去了所以不在家。大概要几天呢。”存着不满情绪的芳姨有这个家的主人亲自交待，编一个理由毫不含糊。
“哦。”夏实不疑其他。娘家，书本上说是出嫁的女儿之前的有爸爸妈妈和其他亲人的家庭。她不太清楚，因为她的妈妈似乎没有这样的一个家庭。
盯着茶几的书本封面想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朝那张大床走去，躺上去拉过被子盖好，没有合上眼。
夏实非常排斥人的触碰，所以不喜欢佣人事无巨细的服侍。生活起居的一般事情她能够自己做好。芳姨早了如指掌和习惯。看见夏实睡下，她安静地转身打算离开。却不想夏实又突然喊住她。她疑惑地站定身体。
“芳姨，”夏实轻轻地和她说，露出困扰的神色。“我不应该答应和利莱先生结婚的对吗？”
芳姨不解，开始担忧起来，今天的夏实似乎很多心事。
“大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有病。和一个病人结婚会很不好的，我会给他添很多很多麻烦。”
芳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为夏实孩子般认真简单的认知犯难。那天被打大受惊吓，事后也不可能从她口中问清楚整件事。芳姨只是从王婷珊的话语以及一贯对待夏实的态度猜到事情铁定和死去的大少奶奶有关。为着利莱先生和夏实有婚约的事也肯定少不了对夏实恶言恶语。
这二夫人到底对大小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复杂的想法？
芳姨使劲盯着夏实，想看出点什么。
“芳姨，我说得不对吗？”
“不是。对，也不对。”对上夏实一脸迷茫的神情，芳姨叹了口气，走过去坐下，耐心地开导：“大小姐，你没有病。只是不喜欢见陌生人而已。还有，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给别人带去麻烦，但只要我们互相帮助就能解决麻烦。所以大小姐不要想太多了，好吗？”
“可是我是不能帮助到别人的。”夏实老实的眼神闪着动人的光亮。她是清楚自己很没用的，又怎么能帮到别人呢？
“这……大小姐，我的意思是你不会给利莱先生带去麻烦。利莱先生他愿意和你结婚，这表示他是喜欢你的，不会认为你是麻烦，还会好好照顾你。”
“喜欢我就会这样吗？那什么是喜欢？”
芳姨开始头疼。这位大小姐从不主动询问别人的意见更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今儿怎么话这么多。比十多年来对她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喜欢一个人不是用头脑想然后就能说清楚的，而是用心感受的。这个问题她可解答不了。
“大小姐，等你和利莱先生结婚以后就会慢慢明白什么是喜欢了。”经过数次的印象变化，现在的兰斯在芳姨心中得到整体认可。她想兰斯会对夏实好的。
夏实不再说话。她对芳姨说的东西懵懵懂懂，不过既然芳姨说她以后会明白的，那么她就会相信。芳姨一直对她很好，也不会说谎话。萦绕在脑子里面困扰她的问题就这样简单地消失了，她感到心满意足。
芳姨忧心忡忡地下楼。夏实这两天出奇安静的失调感她总算知道原因了，心下犯嘀咕：这大小姐怎么偏生心智开窍般，二夫人对她说的那些复杂的恶言恶语她居然能听明白。这二夫人说了什么自己是没有听到，不过想都不用想也可以知道无非就是讽刺大小姐是个自闭症患者，根本没资格和利莱先生结婚这类的话。
芳姨一时对王婷珊又添了几分不快。夏实根本承担不起继承夏家的重任，换言之根本不可能和夏颖争夺夏家继承权。王婷珊的咄咄逼人在她看来未免过分，半点见不得侄女好，那里还有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她一边想着一边穿过客厅，没料到夏彦华这时来到。她赶忙迎出去。
“老爷。”
夏彦华行色匆匆，似乎是刚从哪里赶过去的。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脸色暗淡，开口就问：“大小姐呢？”
“老爷，大小姐刚睡下。”
听闻夏实睡了，夏彦华便没再多问其他。他马上直奔来这里的目的：“芳姨，我问你，夫人是不是对实儿做了什么？”
“老爷？”芳姨瞪大眼睛，她没想过要隐瞒夏实被打的事情，本计划找个合适的机会悄悄跟夏彦华汇报。
二夫人娇贵惯了，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为大小姐和利莱先生婚约这事，气得睡不好觉也必定要想方设法让婚事告吹。可是那天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夏彦华没回家就传来二夫人遭枪击的事情。之后夏彦华一直忙得不见踪影。芳姨也就没机会说，这下听见夏彦华的话无怪她会吃惊。
“说。”
“……是，”惊愣的芳姨口舌一时有些不灵活，“那天二夫人来了一趟这里，起初和大小姐谈得好好的，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打了大小姐……老爷，是我失职，没有留意……”
夏彦华早气得一张脸都绿了。
这个嫌命长的混帐女人。他狠狠地底咒一句。脸皮有些辣辣的生痛，简直就像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
兰斯没有违反规则，反倒是他们像蠢货一样还不自知。
“老爷？”夏彦华一张要吃人的脸色让芳姨心惊担忧。
“大小姐有没有事？”缓和一下脸色，夏彦华压低暴怒的火气问。
“大小姐没事。”芳姨斟酌着回答，“起初受了点惊吓，这两天安稳下来了，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大小姐好像对和利莱先生有婚约这件事还是迷茫。老爷，这种事对大小姐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大小姐心智和常人不一样，您看是不是让两人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说？现在结婚未免太仓促。”
夏彦华眼神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随意说着：“年轻人的事又怎么好说，她从不接触外人，对这种事感到迷茫也是肯定的，以后会慢慢改变的。”
芳姨有些奇怪地看着夏彦华。夏彦华做为这个家的男主人，性格却比女主人王婷珊要随和一些，凡事不太会摆出独裁霸权的强硬态度，可是这次，虽说没有表现出强迫夏实一定要嫁，可是似乎也很坚持。他明明知道夏实的情况。
“可是老爷……”芳姨还想说什么，夏彦华已经打断她的话头。
“好了，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你去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