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巨大的朱漆门前,抬头看着门上横匾上流金的“德郡王府”四个大字,门外是各方来贺礼的马车人群,门前小厮不胜其烦地点头哈腰,恭迎来宾,气氛热烈喧闹。我看着大红色的喜花和喜布像巨蛇般缭绕在门前,门前两座石狮亦是精神焕发,眼中放光,这一秒,这场景忽然就是无穷的回忆与忧伤,时光仿佛回到那日,我进宫的那日,他成亲的那日,而我终究是没来得及改变什么,一切继续按照它原有的轨迹荒谬地运行。
“怎么了,想何事如此入神,进去吧。”凌晔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今日不知怎的,太后命曹姑姑来浣衣局,准了我一日的假,凌晔便鬼使神差的把我带到了这里,想必是他们早已计划好了,这个凌晔,鬼灵精怪,居然隐瞒的这么深。
我被凌晔拉着踏进府邸,这是一座相当别致的府邸,一进门便是两排的杨柳环绕,左边是一个曲形的人工水池,碧绿的湖面上零星的开着几朵早莲,凌晔拉着我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了一个宽敞的花园,里面人山人海,大家各个笑容满面。
我随意的看着花盆里的蔷薇,呵,竟然有朵蓝色妖姬艳丽地盛开,我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却是被荆棘刺痛,指尖瞬间开出一朵艳丽的桃花。
“怎么这么不仔细。”凌晔忽然抓起我的手,心疼地看着那一圈红色的血渍,“没事,竟只是顾着好看,忘记了它本是有刺的。”我勉强的笑着,身后却传来女子讥讽的声音,“可不是么,有些人外表娇艳,却是带着荆棘的。”我回过头看见一个打扮得体的女子一脸尖酸刻薄地看着我,旁边另外一个女子赶紧阻止道,“妹妹,今日王爷大婚,不要瞎搞。”
我听着忽然记起了什么,凌晔急忙作揖,“给两位婶婶见礼。”
“恩,进去吧,大伙都在前厅呢。”那个姐姐一脸微笑,眼神却时不时的看向我。
原来她们就是皇上指给玄黎的吉尔穆特家的两姐妹,长的真是标致,我微微一笑,轻轻福身后,跟着凌晔向前厅走去。
“她们叫什么?”我饶有兴趣的问道,竟然有点同情她们了,看着自己夫君和其他女人成亲,自己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不要往心里去。”凌晔看着我,以为我是被刚才那个女子伤到了。
“不是。”我轻描淡写道,眼睛却是在看这院子的花。
“舒芙,舒徵,这是吉尔穆特家族出了名的美人,竟都指给了小皇叔。”凌晔说着忽然傻傻的笑道。
“怎么了,笑得那么傻?”我把视线转向凌晔,看着他若有所思。“以后我要像妹妹这样的就好,什么美女都不要。”凌晔天真地说着,我却是羞得脸通红。
“妹妹来了。”听见姐姐的声音,我赶紧抬头,心里一阵雀跃,旁边玄贺一脸平静。
我和凌晔被簇拥进了大堂,满眼的大红让人看了都开心,丫头们全部身着红色对襟绣并蒂莲宫装,象征祝贺新人之意。此时吉时未到,大家都先进来准备,就等着皇上老祖宗主婚了。
丫头们给我们每人端上了一杯酸梅汤,正值六月,天也闷了起来,防暑是必备的。端起碗喝到一半,只见万俟嫣和刚才的那两个吉尔穆特家的女儿进来了,我端着碗手却止不住发抖,因为身后是玄祁孤单的身影,他依旧一袭紫衣,暗暗地颜色隐藏住他所有的表情。
大家都互相见礼,我也不好不去,只是舒芙和舒徵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加上万俟嫣一脸不明的表情让我忐忑。我深深地看了看玄祁,他在角落的一个八角桌旁坐下,百无聊赖的瞥向这边,眼神却是毫无焦距的。
我借着如厕的理由出来透气,外面的空气果然清新,我像被放出笼的鸟儿努力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
我自在的吹着凉风,一时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眼前忽然是一个摇晃的身影,我猛然回头,看着一身喜服的玄黎正呆呆的看着我,“怎么还在这里,衣服也不好好穿好。”我看着玄黎敞开的衣襟,正欲为他系上,手却被他悬空握起。
我吃惊的瞪大眼睛望着玄黎,他神情恍惚,让我不知所措,“我们私奔可好?”
在听到他胡言乱语后,我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了,他在说什么,在这个时候。
玄黎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只要你和我走,或者我去向父皇说把你指给我!”
我猛然挥开玄黎的手,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知道这有多危险。“回去,新娘子在等你。”我的话也许是冷冰冰的指令。玄黎忽然放开我转身,他的背影那么凄凉。
“呵,秦华,你果然不会为任何人付出,即使是九哥也不会!!!”玄黎的话空荡荡的回响,我却是举足无措,难道这场婚姻有什么不对吗?皇家的婚姻不是从来就没有你情我愿的吗?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是绝对不相信玄黎是因为喜欢我而心血来潮,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从来就是模糊不清,我们彼此笑着心里却是忐忑的。
只听见鼓乐齐鸣,管事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我拍了拍身子,走回前厅。
前厅内早已人山人海,皇上和太后也早已端坐其上,忽然一个太监高叫“吉时已到”便是乐声齐奏,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外,只见玄黎一身天蚕丝喜服,上面突兀的绣着一对金丝鸾凤,腰上亦是全丝绣九龙八宝带,他一身挺拔完全不似刚才那般萧条,竟是换做他人般,我吃惊地看着玄黎接过小太监手上的金弓和箭,嗖嗖嗖,三支都准确地射在骄子门顶中心,满堂的人皆是拍手叫好,我也象征性的鼓掌。
接着玄黎缓缓进入,喜娘也拉出新娘缓缓地把她带入喜堂,女子身子曼妙,步态轻盈,即使是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这女子的端庄和不凡,我不禁出神,凌晔看着亦是微笑,“新娘是表妹柔仪,她可是个美人!”凌晔一脸自豪道,我却是听得奇怪,“亲表妹?”我不可置信,这辈分岂不是乱了。“恩。”凌晔点点头又继续看向新人。
我揣摩着这层关系,似乎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原来如此。
再回望玄黎已是不那么自然了,怪不得刚才玄黎会那么反常,我望向高堂上一脸喜悦的皇上,忽然觉得他是那么神秘莫测,身边的凌晔依旧一脸喜色,傻人有傻福,也许是这样,我又看了看姐夫姐姐,他们各自微笑,只是这其中的含义我不懂,再看看玄祁,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旁边的万俟嫣笑得正开心。
我摇摇头,不再去想,而是专注的看向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