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赵宣夜仔细为父母擦拭打理后,难掩倦容地吃了碗清粥,往姐姐赵安妍的居所走去。
赵宣夜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来姐姐的闺房,看着依旧熟悉的房内装饰,赵宣夜眼中浮现一抹难掩的怀念与悲伤。
姐姐自小就不大喜欢自己,赵宣夜是知道的,尚还年幼的赵宣夜便被古灵精怪的赵安妍变着法儿地整蛊了不知多少遍,但赵安妍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害怕雷雨夜,每逢雷雨夜的时候,赵安妍就睡不安稳,然后她就会跑到赵宣夜房里,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赵宣夜生拉硬扯地拖到自己的床上,美名其曰自己的床睡着舒服,疼惜弟弟让他感受感受。
可事实上却是赵宣夜一到了赵安妍床上,就得被迫沦为毛绒玩具,被赵安妍当做人肉枕垫压在身下,之后的结果便是赵宣夜一夜难眠,捧着肿胀的胳膊回自己房间补觉。
记得有次不凑巧,第二天正是教书先生规定的考核日子,之前连续好几天的雷雨夜让赵宣夜精神极为萎靡,骤然没有原先的清晨补觉,赵宣夜顿时撑不住了,浓浓的困意如山而倒,稀里糊涂地答完卷,赵宣夜就回房睡觉去了,结果晚上醒来,通篇错字的答卷让父亲大动肝火,使得赵宣夜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大半夜,浑身淤青的赵宣夜趴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母亲被父亲强制拉了回去,没人照看的赵宣夜笨拙地想给自己上药,可捣鼓半天,一无所成,只能泄气地垂着脑袋看着地面发呆。
然后不久,赵宣夜看到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出现在自己眼前,抬起头一看,正是姐姐赵安妍,一脸谨慎小心地示意赵宣夜别说话,接着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开始毛手毛脚地给赵宣夜敷药。
之后的一段时间赵宣夜都是痛并快乐着的,痛是因为赵安妍的敷药技巧是在是太烂了,本来不大疼的伤口被她一碰立刻疼得厉害,原本就有些疼得伤口就更不要提了,简直是要了赵宣夜的命。
但想想娇生惯养的赵安妍何曾给人敷过药,想着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姐姐能冒着被父亲惩罚的风险跑来给自己敷药,赵宣夜就觉得心里开心的要命,扭过头看着笑脸红扑扑的赵安妍,眼中的笑意就更浓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你老姐?”
累得要命的赵安妍抬手擦了下额前的汗,瞪了眼还有心思看自己的赵宣夜,手上的动作猛地重了许多,看着赵宣夜瞬间皱在一起的小脸,满意地点点头,总算不觉得自己亏了。
自打这次共患难以后,赵安妍对赵宣夜的态度好了许多,赵宣夜也自觉起来,每逢雷雨夜就主动溜到赵安妍房里,心甘情愿的给赵安妍当人肉垫子。
赵安妍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改变了自己霸道的睡姿,起码让赵宣夜能够在她的床上睡得着,有时候早上醒得早,赵安妍还会恶趣味地和赵宣夜讲讲自己做过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梦,专挑她觉得吓人或是赵宣夜不喜欢的内容讲,看着赵宣夜惨白着脸的模样,赵安妍总会非常有成就感的搂着赵宣夜的脑袋,一副豪迈地说道:“不用怕,有你姐在!”
却不想是谁雷雨夜吓得睡不着,需要我来陪。
每当这个时候,赵宣夜心里总会浮现这句话,但任凭在心里打了千万个转,就愣是没被赵宣夜说出口过。
合衣躺在这张自己幼年睡过许多次的大床上,赵宣夜看着头顶五颜六色的帘帐,缓缓闭上眼,似是陷入睡眠,可是眼泪,却在不知不觉中,沿着眼角,悲伤成河。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赵宣夜眼前恍惚,好似赵安妍在身畔,再一细看,却是终于赶到的暖暖趴在床头陪伴。
“少爷,你醒了?”
暖暖抬起头,脸蛋微肿,神色中带着掩不住的疲倦。
“恩。”赵宣夜揉揉暖暖的脑袋,从床上起身吩咐道,“你上床好好睡一觉。”
“不用,我服侍少爷去洗澡,进来的时候我就让人准备好热水,等少爷醒了好清洗。”暖暖连忙站起身,跟在赵宣夜身后,说什么也不要去休息。
赵宣夜看着暖暖,最终没有反对。
从浴室中出来后,换了一身素白孝服的赵宣夜站在走廊上,望着远处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轻声道:“暖暖,这些天记得帮我做一方黑布,还有一条黑布带。”
“哦。”暖暖点头答应。
“过两天可能会有份名单送到你那,记得把这份名单里的名字用红线绣到黑布带上。”
夕阳已经彻底沉没下去了,赵宣夜却依旧望着西方天际,眸子里一片漆黑,直到暖暖稍显紧张的答应声传入耳中,他才低头,往灵堂方向慢慢走去。
日子一晃而过,这几天赵宣夜几乎没有离开灵堂一步,也没有允许其他人进入灵堂,除了暖暖这个日常送饭的贴身婢女能够见到他外,他这个赵府的仅剩主人,好像就此蒸发了一般,好在这件事影响并不大,毕竟他本身就多年不在赵府,如今又有积威深重的大管家赵辉回到赵府打理,使得整个赵府这些天来十分平静,不过在外人看来,那便是死气沉沉了。
一心呆在灵堂内的赵宣夜并不像外人想的那般枯燥无聊,每日除了陪在父母身边说些不曾说过的话,便是盘膝坐在一侧,专心致志地修炼,如今他的心里烧着火,唯有呆在父母身边或是全身心地投入修炼,才能感到好受些。
在这样的状态下,虽然时间极短又没有什么资源消耗,但赵宣夜的境界却极大的稳固了下来,稳稳达到了凝气境一层的顶峰,随时都可能进入二层的地步。
出殡日,天气并不好,虽无风也无雨,但漫天的鹅毛大雪,却是把整座国都压得严严实实,令人望而生畏。
一身素白孝服的赵宣夜天还未亮便站在府宅大门,身形消瘦,形单影只,看着天色一点点从昏暗变作清明,雪花积在肩头发际,与天地融为一体。
赵族人从四周纷纷赶来,两位姑姑眼睛红红的对赵宣夜嘘寒问暖,大伯赵羽振拍了拍宣夜的肩头,没说话,二伯赵羽浩则说了句多吃饭,看着都瘦了,随后往里头走去。
爷爷赵丰檀最后到来,随着他的宣布,十来名轿夫小心翼翼地将灵柩抬到双匹马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外赵家祖坟前进。
看着父母灵柩沉入早已建造好的墓地,赵宣夜从大伯手中接过三根杏黄焚香,恭恭敬敬地插在小香鼎上,然后长身跪下,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叩了九个响头,额前一片通红的起身站在一侧,接受各位长辈亲朋对他父母的祭奠。
仪式结束,众人散场,赵丰檀临走前告诉赵宣夜让他晚上去他书房找他,此外再无事项,赵宣夜一人静静站在墓前直至傍晚,然后朝着墓碑露出一个笑脸,作出保证:“父亲,母亲大人,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不要担心,还有,我一定会找到姐姐,你们在天之灵,一定会看到我们姐弟俩团聚的时候,真的,我保证!”
赵宣夜最后把头久久抵在地上,然后爬起身,不再看墓地一眼,大步往赵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