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临下班的时候,林青把筹备上海分公司的财务预算送到了朱威的办公室,并小声对朱威说:“我发现最近公司没有大额的项目支出,但上周五欧阳副总签字后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张六十万的支票,我当时没有看到邢总的签字就拒绝支付,他说是急事,而且邢总同意了,说邢总周一会来公司签字,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见到欧阳副总和邢总……”
朱威一听,感觉这里面有问题,就让林青马上给欧阳鹏打电话询问一下支票签字的事情,自己也给邢云涛拨通了电话。邢云涛听朱威的叙述后,责问他是怎么对公司进行管理的,朱威差点气乐了:“邢总,是你亲自签署同意欧阳鹏的财务改革方案的,我连签字的权利都没有了,哪儿还有我去管理的份儿。”
“行了!你就别在那儿泛酸醋了,我现在就责令你全权处理这件事情。对了,先弄清楚这笔钱的用途,不要轻易下结论。”
“以我的副总身份去处理另一个副总的问题,这样不合适吧?呵呵!我看还是需要您邢总亲自出面才名正言顺。”
“你是不是以为离开你,博阳公司就转不动了?这不还没出什么事吗,一切先按兵不动,等到明天这个时间,再联系不上欧阳鹏就报案。”邢云涛并不生气,她心里明白这是朱威对她把欧阳鹏安排进公司的报复。
第二天早晨,欧阳鹏一脸疲惫地出现在办公室里,看上去像是几天没有睡觉。邢云涛接到朱威的电话后便赶到了办公室,看到欧阳鹏的样子,邢云涛猜测他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邢云涛问。
欧阳鹏对于邢云涛的突然到来很是诧异,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盯着邢云涛,嘴唇颤抖了两下:“没、没什么,就是没有休息好。”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接电话?”邢云涛继续追问。
“我、我家里出、出了点事情……”
“欧阳鹏,你到底有什么事?对我说实话,没准我还可以帮助你。”
从邢云涛的眼神里,欧阳鹏感觉到自己挪用公款的事情她已经知道。欧阳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双手插进纷乱的头发里使劲地抓着头皮,仿佛要把刚刚过去的两天从自己的记忆中扯掉似的。忽然间,欧阳鹏抬起头来,眼睛里含满泪水,但目光却不似先前那般恍惚了,他说:“邢总,我对不起您!我遇到了麻烦,私自挪用了公司的六十万元。我的工作能力您事先也了解,我愿意为公司免费打工三年以弥补我的过失,请您相信我!”
“我不信任你能让你来做副总吗!而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免费打工的事情先不要提,我想了解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邢云涛恢复了她惯有的冷静。
“您一定要知道吗?”
“我必须了解我的员工在做什么,尤其是偷了我的钱的员工。”
欧阳鹏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从哪里说起,他用舌头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很破旧的、黄色的塑料皮笔记本,随手翻开后从中间取出一张似乎是全家福的照片。照片上共有五个人,中间坐着两位老人,老人身后站着两男一女三个半大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的眉宇之间依稀能够辨认出欧阳鹏。
“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在我出生不到两个月的时候便被他们遗弃了,养父母把我拉扯大,并供我上了大学……。”
欧阳鹏的话让朱威感到吃惊,他禁不住心生怜悯,起身为欧阳鹏倒了一杯水,欧阳鹏感激地看了一眼朱威。欧阳鹏大口地喝着水,眼睛却呆呆地盯着办公桌上的那本破旧的塑料笔记本,思绪回到了自己贫苦却充满慈爱关怀的童年……。
欧阳鹏的养父欧阳群是辽宁阜新矿务局的一名煤矿工人,为人善良老实,与世无争。养母是一个只认得自己名字的农村妇女,与欧阳群结婚后第二年,养母带着刚出生的女儿也来到煤矿上,并在洗煤厂找了一份临时工作。与所有煤矿家属一样,欧阳群一家也住进了矿山为有家室的工人搭建的活动工棚里,这里的生活虽然嘈杂混乱,但大家都是彼此相识的工友,下班后经常仨俩家的男主人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日子过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安稳平凡的日子过了三年,欧阳家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这次生的是个男孩,孩子出生时正好是凌晨,所以父母就给起名字叫欧阳明。为了伺候老婆的月子,欧阳群破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区队的负责人知道他家在矿上没有亲戚帮忙料理家务,特意安排他多休息了几天。农村妇女就是皮实,加上是第二胎生产,欧阳群的老婆半个月之后就能下地干点简单的家务了。这天早晨,是欧阳群请假后第一天上班,正好赶上早班下井。已经是入冬的天气了,东北的早晨干冷异常,欧阳群出门后天还不亮,他刚把自己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推出院门,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婴儿的哭声。欧阳群把自行车靠在墙边,循着哭声找过去,发现在煤坨子旁边有一个纸壳箱子,微弱的哭声就是从纸壳箱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欧阳群判断这是一个弃婴,但是在这样一个大冷天里,谁忍心把自己的骨肉扔弃在一个矿区的街头上呢?他没来得及多想,就把纸壳箱连婴儿一起抱回了家。
回家后,欧阳群把婴儿从纸壳箱里抱出来,发现婴儿被裹在一条军绿色的毛毯里面,身上被冻得紫一块儿青一块儿,时有时无的哭上一声,样子已经奄奄一息。那个年月经常发现这种事情,所以欧阳群的老婆连问都没问一句,急忙把奶头从儿子欧阳明的嘴里拔出来,直接塞进这个弃婴的嘴里。欧阳群在包裹婴儿的毛毯里翻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行字:
孩子 邢翔鹏 生于1975年11月23日
父亲 邢国庆
母亲 王秀死于难产
欧阳群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准备上班去了,他老婆在床上问了一句这个婴儿怎么办?欧阳群说:“一个羊也是牵着,两个羊也是赶着,你先喂养着吧,等找到他父亲再说。”说完就出门下井去了。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欧阳群在最初几年到处打听邢国庆的下落,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最后,欧阳群也死心了,就给孩子改名叫欧阳鹏,踏踏实实地抚养孩子长大成人。为了使孩子们得到照顾,欧阳群不让老婆做临时工了,就在家里洗衣做饭供养三个孩子上学读书。欧阳群从此更是一天都不敢休息地拼命下井加班,因为他要供养五个人吃饭、三个孩子读书。欧阳鹏从小就特别聪明懂事,很得欧阳群夫妇的疼爱,每当欧阳鹏与姐姐欧阳兰和弟弟欧阳明出现争吵时,欧阳群夫妇总是会袒护欧阳鹏。姐弟三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欧阳鹏是因为聪明伶俐才讨得父母欢心的。欧阳鹏与小自己一个多月的弟弟在一个班里上学,欧阳明长得比同龄孩子大一号,每当同学们欺负瘦小的欧阳鹏时,他都会挺身而出,为哥哥出气。欧阳鹏的童年岁月在这个善良朴实的煤矿工人家庭里,充实而且快乐地度过了。
可惜,好景不长,在欧阳鹏和欧阳明上高中的时候,正赶上国有企业改制,资源已经近乎枯竭的阜新煤炭行业必须进行大批裁员,一贯老实巴交的欧阳群理所当然地被裁掉了。一家人失去了生活来源,一时间如同天塌下来一样。妻子没有工作,女儿欧阳兰去年没有考上大学正在家里待业,两个半大小子还在上学,欧阳群一多半的头发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灰白色。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欧阳明最终做通了父母的工作,辍学外出打工来供养哥哥欧阳鹏考大学,理由是自己的学习成绩比较差,继续读书也是浪费时间,而哥哥欧阳鹏一直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非常有希望考上大学。
欧阳群心里非常矛盾,但欧阳明说的话在理儿,最终还是同意他辍学去打工。欧阳群也没闲着,他带着妻子和女儿去阜新市里开了一个废品收购站,虽然利润微薄,但解决了一家人吃饭的大问题。为了生意上的便利,欧阳群搬出了矿上的工棚区,和妻子女儿直接住到了废品收购站。
欧阳鹏的学费和生活费由在北京打工的弟弟每个月给他寄到学校里,这一切,欧阳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现在一家老少都在为自己忙活,于是,他在学习上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迎来了高考,欧阳鹏以超过录取线50多分的成绩,考入了北京的中国外经贸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