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当渔夫

梅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由剑带着沿着学校的明湖跑着。虽然是冬天，湖边的树木大都是光秃秃的光杆司令，可是它们的倒影在清翠的湖水里荡漾着一样赏心悦目。特别是那几棵常绿的柏树，在湖水里荡啊荡，就像一个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在扭动着腰身。在湖心雕廊画栋的“情人岛”上，有好几对情侣在上面不是抱着就是搂着，全然不顾湖四周那些如簧的视线，和湖心疾冷的寒风。

剑带着梅子穿过学校东南墙边的一个门洞后，他们就已经到了校园外。这个门洞是校园的一个侧门，要不是剑这次带梅子过来，梅子还不知道这边有门呢。一出门洞，校门外边还真是别有一翻天地。

首先有几栋六层的楼房跃入眼帘。以前远远看着，梅子还以为是校内的，现在却全在围墙外。剑好像看出了梅子的疑问，主动介绍说那几栋楼是一个中专学校，后面那几栋是一个成人学校，都是隶属江中师范大学的。

当他们绕过那几栋楼房之后眼前就豁然开朗了。他们正站在一个有着满山松针树的半山坡上，黄黄的松针掉落在地上，就像大地一床天然的黄色锦缎被子，让人踩着松软舒适。青黄的松针树山坡下有几户人家，接着是几丘水田和一个有着十几亩的大池塘，接着又是一望无际的梯田。大池塘虽然没有明湖中心一样的“情人岛”和鳞次栉比的多重倒影，但也有着她自己独有的特色。看，那池塘边垂着的柳树条，虽然没有细长的绿叶衬托，可那细密的长枝条就像美丽女人的一根根长发，柔柔的，一直垂到了池塘的水边后又深深扎入了池塘的深处。而池塘却像一个浑厚的小伙子，用他宽广的胸怀拥抱着他心爱的女人，温柔地呵护着她，给她最营养的水分。与不远处的松针林相呼应，池塘边的杂草也是呈浅黄色……

也许与心情有关吧，梅子一点也没觉得这个冬天很萧条，而是满地的柔和。她还在怀想，这时要是刚下完一场大雪就更好了，银装素裹，当池塘水面上铺上一层厚厚的冰的世界，那将又是一翻别样的美呢。于是，他要求剑在下雪时再带她来这池塘边。剑满口答应。

自行车的双轮压着乡间小路上的小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好像在演奏着一曲田园交响乐，让他们陶醉不已。他们抬头看到池塘边有一群人正在忙活着，于是就往那边走去。走近一看，哦，是在捕鱼呢。剑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把自行车往田埂上一放，他就拉着梅子跑去看捕鱼了。当他们跑到时，渔民正在收网，呵，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圆的、扁的……各式各样的鱼都在网里翻腾蹦跳着。池塘与水田接界的埂上放着十来个水桶，有一半水桶里已经放满了鱼。

梅子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从小就经常看着大人们捕鱼，理应对捕鱼没什么新鲜感了。但自从上初中住校后就很少有机会看人捕鱼了，事隔了这么多年，当再次看到捕鱼的场景时，她是那么兴奋，那么激动，好像自己又回到了扎着羊角辫的童年，好像现在就在自家的池塘边，自家的田埂上走着，心在为鱼塘的丰收雀跃着。看着鱼塘里肥肥的鱼儿，她就自然联想到了餐桌上鲜美的鱼肉……

而剑比梅子更兴奋，生于华中大平原的他是第一次看人这么大规模地捕鱼。以前只在电视电影里看过，当时对江南渔民捕鱼的镜头印象尤其深刻，期待着有天能亲眼看到真正的捕鱼场面，最好是自己也能亲自撒一网，过一回当渔民的瘾。看来积蓄很久的心愿在今天能如愿了。梅子不知道他用什么话语说服了那些渔民，居然答应了剑的要求让他自己亲自去撒网。

撒网必须站在竹排上，如果在竹排上掌握不了身体平衡就有可能掉到水里去。剑的游泳水平很好，掉池塘里他一点也不怕，可这大冬天的，天气虽然好，可温度也接近零度，衣服也穿得多，掉水里后会浑身湿漉漉的，全身也会冰冷透骨。看着剑信心十足的样子，梅子眼里的焦虑也慢慢减少，甚至要求自己和剑一块上竹排。剑一万个不答应，理由就一条：这不是在游览区，没有救生圈。他知道，虽然梅子长年生活在水边，可却是一只十足的旱鸭子。

梅子只好陪着剑仔细地听渔民们吩咐上竹排之后，脚要如何站才不易摔倒，撒网时手要如何做，网撒的范围才大，收网时又应该如何收……

当剑穿着渔民穿的靴子上了竹排时，梅子的心还是被揪得紧紧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剑。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剑居然如一个熟练的渔民一样上竹排，然后撒网，然后收网，他是那么镇定自如，是那么信心十足……也许他前世就是一个渔民，梅子的神思又飘浮到了远处。

当剑叫唤着梅子要她去挑鱼时，梅子的脑海中正幻化着剑是渔夫，她是渔妇，俩人在水边过着宁静恬适的日子。

梅子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挑了一条两斤多重的大鲫鱼。剑问梅子为什么要挑鲫鱼。梅子说她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鲫鱼，何况鲫鱼炖着吃可有营养了。剑刮了刮梅子的鼻子说她是小馋猫。梅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作为回报。

用一个大塑料袋盛了些水，再小心翼翼地把鲫鱼放到车篓之后，梅子他们告别渔民继续前行。剑还骑着自行车，梅子还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恰遇下坡，自行车飞快地向前滑行。因为心里非常高兴，又沉浸于剑捕鱼的画面中，梅子伸出胳膊轻轻地楼了一下剑的腰。剑的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了，并回转头来报了梅子一个会心愉悦的微笑。他俩都沉浸在幸福中。

为此，回校后，梅子还写了篇散文《晨幻》来纪念那天及自己向往的日子。

《晨幻》

美丽的玫瑰花在尽情开放，黄鹂婉转动听的歌声随风飘扬。晨曦中，树枝上、叶上，花瓣上处处缀满了晶莹透亮、沁香怡人的露珠。

一轮红日自海天相接的山尖慢慢攀升，光芒穿过云层，透过雾霭，直抵万物的心膜。沐浴着晨光，转瞬间，我仿佛成了翩翩于花海中的仙子，伸出纤纤红酥手采摘五彩光芒作丝线，织成霓裳，在白云端尽情地歌唱、舞蹈。

沙滩上，小木屋炊烟袅袅。一行脚印自小木屋的门槛弯弯曲曲地延伸，消失在浩淼的大海里。恍惚中，我成了炊烟中的渔妇，而深爱着我的丈夫，渔夫，正在温暖的阳光下，在清凉海水的倒影里，撒起一张由千万丈五彩丝线编织的大网，网住了跃起的千尾金丝鱼儿，也网起了天上红彤彤的太阳。大海澄澈，安宁，碧波微微荡漾，成队的船儿慢慢地、慢慢地绵延至水天交汇处。

轻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如热恋情人的悄悄私语，串成了一曲动听的交响乐，在空气中弥漫，经久不息。风儿又送来了远处阵阵悠扬的竹笛声，天籁般传入了五脏六腑，令百骸欢悦不止，回味无穷。

我无拘无束、陶醉地享受着温暖的阳光，闻着沁人花香，吮吸甘露……不知不觉中，和风，阳光，碧水，鲜花，甘露，洁云，源源不断地汇入我的身体，充盈着我，富足着我，填补着我那爱情、亲情、友情的留白，让我瞬间就波光粼粼，碧波荡漾。

我闭着眼睛，张开双臂，酣畅淋漓地拥抱着大海、蓝天，虚无缥渺间，觉得自己就是海天孕育的一滴晶莹，闪动着，跳跃着，一半儿融进母体，为了那恒久的生生不息；一半儿欣然融化，去滋润我头顶的那片蓝天和依附的那个堤岸；仿佛又幻化成了一个精灵，引海水倒流，海出百川，越过高山沙漠，淌过沟沟壑壑，让苍茫大地都布满涓涓爱河，人间不再有干渴。

我驾着如莲花般圣洁的大朵白云，任思想长出翅膀，安逸地在大海上空徜徉；我尽情舒展着四肢，与蓝天、与白云、与大海融为一体，与思想一起振翅飞翔。

时空置换，万物交融，如梦如幻。

捕鱼、当渔夫充满着诗情画意，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们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