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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情智者辞典

楚楚可怜

此态最使男人动心。

“倚儿扶起娇无力”是不是楚楚可怜?小的对此实际并不清楚。但施瓦辛格,即所谓阿诺舒华生力加肯定不楚楚可怜,而是汹汹可怕。所谓“怜”在古人口里与“爱”乃同义。

弱柳扶风、一枝带露、黛玉葬花、小鸟依人,无不楚楚,无不可怜。《世说新语》中有句“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之用耳”。女性之美,总是阴柔的一派,弱而美,小而美,甚至凄冷而美。

女人做河东狮吼,不仅不礼貌,这种“强”已令人不安。虽然时代变化了,水桶腰越来越多了,女人在各个领域几乎无所不能了,但人类审美的观念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倘若与一位小姐在烛光下进晚餐,伊人与其气吞山河,还是不如楚楚可怜的好。

[名人]林黛玉。

[相关语]病态美。

[原野发言]楚楚可怜之美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于病,病态与青春的组合使人生出异样的情形。这里面其实透出中国士大夫式的畸形欣赏眼光。看到弱女子让人挽着扶着踽踽而行,使士大夫们感到风雅,倘若这是在暮春与月下,他们则更兴奋,呼唤书童拿笔墨来,口占一首酸诗,捻茎低回不已。中国的旧文人,其实是把女人当物来看待的,与花鸟虫鱼一般。因此,才留下“楚楚可怜”这么一个让人读了心软的成语。女人的娇小玲珑固然使人心动,但算一算账,还是健康更好,且不管别人动不动心。

春光外泄

让此人窘、彼人喜的短剧。

世间有一种普通墨守的法规,即《性保密法》,它只在儿童与同性之间不加推行。

性为什么要保密呢?这个问题非常复杂,至少对我来说非常复杂。动物之间的性并不保密,它们天天“春光外泄”,而且气定神闲。然而这种保密的观念,至少跟一夫一妻制、以血亲作为识别标志的私有制有关,跟人的羞耻观念有关(其实羞耻观念跟性保密有关),跟种族群落乃至社会的稳定有关。同时我觉得,它跟人的发情期太长有关。

于是古往今来,除少数奉行“天体”主义的分子(“分子”非蔑称,而是人数太少)之外,大家一律春光内敛,矻矻谨守。那么某些意外的疏漏,就被美妙地称为“春光外泄”。

譬如香港启德机场的候机大厅,地面黑色大理石,光可鉴人。后来重新磨砂,原因是着裙装的女士小姐害怕春光外泄,“肥水流到他人田”。

由此,我又想到另一桩讼案,台北忠孝东路某女(31岁)请法庭判她门口卖西瓜的汉子穿上衣服,后者赤膊卖瓜,实有勾引女人之意云云。匹夫光着膀子,委实算不上春光外泄,却又使该女心神不定,还应属于“泄”一类。不妨叫“肉光外泄”。

在变态的病人中,有一类暴露癖,多见于男性。此症复杂的病理机制引致患者以暴露私处来平衡身心焦虑,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一。所泄者,当然也不能叫春光。担当此誉,男女有别,主动与被动亦有别。

话说某男子走在大街上,忽停,掏出“家伙”赏玩。警察怒叱“干什么!”此公慢悠悠回答:“自己的玩意,掏出来看看。”

一笑。

[相关语]私情曝光,羞死人了。

[典故]杜诗:侵陵雪色还萱草,露泄春光有柳条。

[原野发言]人类的某些器官其实很难看,譬如耳朵,瘪而多皱,大家对此均执宽容的态度。但最难看的,是人之私处。但人们还是想看,那么还是遮起来吧。

倒贴

小男人的福音,女权主义的进步,富婆的地下工作。

倒贴的新闻点是“倒”,即女子供养男人,像唱片公司出钱栽培歌星出道一样。人们认为此举有悖常理,至少是悖于常情,故称之为“倒”,言语间鄙夷有之。倒贴的反面是正贴,由男人作投资方,有歌谣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讲的就是女人们在正贴之下的欣欣然。

然而时代变了,凡事都不妨倒过来一试。民兵师也罢,宇航员也罢,都有巾帼的身影。在情爱领域,倒贴反能增添女子的豪气。

倒贴的要害是“贴”。人们所固守的一个死理是“男人挣钱女人花”。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女人经济地位的低下,并甘于低下。如果女人们大把挣钱,在婚前婚后把男人打扮得水光溜滑,我看不是坏事,而且合乎女权主义的潮流。

不过,倒贴在泛指的意义下,又有特指,说的是包养情夫这一情形,是一种富婆们的游戏。社会流传民谣,说“四大闲”,哪“四大闲”呢?说——

大款的老婆当官的钱,

文盲的钢笔调研员。

为了变闲为忙,就有阔绰的女人倒贴。找一小白脸,把他拾掇得西服革履、气度非凡。到了富婆需要“那个”的时候,出马一展雄风则个。该富婆是否丑陋、臃肿、衰老就用不着你管了,否则谁给你钱?就像IMF(世界货币基金组织)给韩国注入资金,条件严苛得让国民痛哭一样。

过去,人们把受女人倒贴的男人叫“吃软饭的”,最瞧不起。如今,吃这一碗饭的人开始多了,但还多不过被包养的情妇。

[相关语]反串、贴息、买一赠二。

[原野发言]经济学家告诉我们,如今是一个投资的时代,并举出国债、证券、收藏……加上倒贴一项,就没有什么不能投资的了。

电灯泡

爱迪生的背叛者,情侣的大敌。

其实恋爱不算秘密,但恋爱者还是喜欢秘密操作此事。从古到今,所谓恋爱是一点新意都没有的,无非拥抱接吻及其他。但它对当事人来说,乃平生所无,因此欣喜万分,因此战战兢兢,要把秘密保守到骨头里。此时最可恨的是什么?

——电灯泡。

电灯泡们企图把两个人的甜蜜变成三个人的寡淡,在隐私里面强行推行民主,“恋爱兴亡,匹夫有责”。用流行的话说,叫索取“知情权”。对这样的人怎么办呢?没有办法。

这样的人多数有些变态,把别人的幸福视为寇仇。他们“牺牲我一个,妨碍梦中人”。如果刑法上仍然保留流放这种刑罚的话,最好把“电灯泡”们远遣至苏武牧羊的地方去,到外贝加尔湖一带“渴饮雪,饥吞毡”才好。

[典故]文艺理论之“多余的人”。

[相关语]性(兴)骚扰。

[原野发言]都说人生苦短,有人急得秉烛夜游,但好多人还是不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不干什么。人生委实太漫长了,特别是盘尼西林与利福平这类药品的出现,大大延长了人类的寿命之后,使许多人茫然不知自己到底干些什么。想一下,有多少人在做着根本不该由自己来做的事,所谓电灯泡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种。

风度翩翩

汉语当中有许多大体上能理解但仍然不知所云的形容词,如凝重、恢宏之类。“恢宏”一词,如果查词典,恢和宏都是大的意思,加起来就是“大大”。这层意思好像日本人早就说过,那还是光复之前,譬如:“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后来,规范的现代汉语里了出现了此词,常见于材料中。如“大大激发了广大群众的干劲”云云。而另一种“大大”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则与泡泡糖有关。说到底,这些词没有根,用上了姑且用着。风度翩翩亦如此。风度可解,但翩翩又如之何呢?

因此,我们愿意想象,这就是风流男人将性感插上翅膀那么一种状态。

[相关语]玉树临风、帅呆酷毙。

[原野发言]男人之性感无法捉摸,像梦一样,虽然见过,但说不出来。女人之腰脚臀乳是性感的数字化标准,倘若凸凸凹凹得醒目,自然风情万种。这如托翁所说过的“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而男人的性感,属于“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拍万宝路香烟广告的那位牛仔棱角分明、眼神迷离,是一种性感方法;克拉克·盖博色迷迷的体贴忠厚,是另一种方法。周润发回眸一笑,也让女人眩晕得不行。那么,格里高利·派克、罗杰·摩尔、汤姆·李钟斯、布鲁斯·威廉斯,在男人看来他们属于绝不相同的一些人,但他们一律迷倒了女人。我听说一位老龄富婆曾对唐僧的扮演者大发春心,也许是戏里的唐僧拒绝了太多的女流吧。

那么,上述优秀男人的各自不同的迷人方法能否一言以蔽之呢?能,这就叫:

——风度翩翩。

虽然我并不十分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负心

在情感上让你一脚踩空的陷阱,在婚姻上把你领上悬崖的导游。

负心人大多擅长花言巧语。

负心人大多为对方安一个罪名。

负心人大多显得很委屈。

但负心人肯定是那个在人生之路上把对方的灵魂轧死然后逃逸的肇事的司机。

然而,“负心”又是一种模糊的说法,其过程又往往干差万别。通常所说的负心,是在特定的契约之内,单方面毁弃承诺的背叛行为。为什么背叛?每人都有不同的理由。

人之本性原本善变,依照不断变化的时代,以及不断变化的地位、学识、品味,而不断追求新的人生。在这种背景下,仿佛旧有的目标与旧有的承诺都应该更新才合理。那么,负心仿佛也是合理的。

但是,负心从古至今受人谴责的理由在于:人作为一种群居才能活下去的动物,事实上最重要的生存场所是家庭。男女最初携手的契约中已经包含了相互照顾终生的含义。它与其说是道德,毋宁说是经济以及情感上的人生责任。倘若“负心”的受害人是女人与儿童,这种损害的指向已经包含了人类本身。

[相关语]绝情、背信弃义、郎心似铁。

[原野发言]世上最不新鲜的事情就是负心人的存在。在一个迅速变化的时代面前,既然疏离、隔膜乃至反目的情形在各个领域里都会出现,就不能假定婚恋家庭固若金汤。这并非教你先负于人,而是不至于让负心人毁了自己的后半生。

由混沌到解脱的状态评估。

古人眼里的爽: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爽则爽矣,但实现的概率太少。

今人之爽俯拾皆是:临门一脚,官升半格。小姐陪舞,玉手按摩。酒饮干红,菜拥火锅。麻将喊和,出门打车。球可保龄,眉要纹过。脚由药泡,发须金色。卡拉OK,全民唱歌。

爽的出现以及使用度的密集,证明如今进入了一个享受的时代。

爽是针对感官而言的一种体味,不关思想,不计雅俗。它面对的是人的欲望的不断升值。

孔子当年慨叹自己怀才不遇,叹曰:瓠不瓠?当代人筵宴笙歌之后,互问:爽不爽?风气变矣。

“爽”这个词像日语一样暖昧,另一层意思跟肉欲有关。古人将床上事称为鱼水之欢,云雨之情,假诗情画意表达,有一些氤氲的情调。而现今则像快刀斩乱麻一样,爽。简明到一字不可易。

[相关语]舒服、刺激、快感。

[典故]冯梦龙所集《笑府》载一笑话,行刑人一刀下去,死囚头颅咕噜噜滚出丈八远,发出声音:好快刀!

庶近于爽。

[原野发言]爽的时代,是歌舞升平的时代,而此际也容易窒滞心智。心的至境为宁静,脑的喜悦是思考。爽乃六根之乐,乐可乐,非大乐,亦非唯一之乐。

同床异梦

在一条漏船上准备随时泅水的旅伴。

和妓女一起午睡并不叫同床异梦,但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一块敷衍,好像比嫖妓更没有意思。

异梦的理由一般是夫妻间出现了地位的悬殊,按民谣的说法,官员与大款们“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碰”。做他们的老婆是天下苦难事之一,郎君梦境中的灯红酒绿、燕语娇声,他们的妻子当然梦不到,因为境界未到,梦只好异着。其实,在那些官之未官与款之未款的日子里,贫贱夫妻的梦境大多是相通的,劳碌蚁命,谋食而已。地位变了,连梦也变了。如孔夫子日:“道不同,不相为谋。”

然而,在中国的人际文化或伦理文化中,虚伪是须臾不可缺少的核心之一。虽然彼夫妻形同陌路,一个和谐的架子还要风雨不误地向外支着,驴粪蛋子外面光也是这个意思。因此,要同床(同床只是把姓名写在同一个户口本中的意思,无实际内容),他们深知稳定是前提的妙意。

这样的结局,总要牺牲一个弱者。而弱者之所以维持这种场面,也因为自己是弱者,不敢也不能开创新生活——去寻找同床同梦的人。

[相关语]苟活、偷生。

[原野发言]从家庭病理学角度观察,同床异梦已经是家庭衰竭的表征,而当事人所努力的是不使其死亡,也不使其康复。从中可以看出人的内心的黑暗。倘若维持这种可有可无的关系是为了孩子,孩子何尝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假如是由于钱,即生活资料的不足,然而这种有钱却无味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我从来都举双手赞颂那些冲破樊笼、开辟新的生活道路的人,即使艰难十年,也胜过苟活半日。

含情脉脉

世上有“眼科学”,却没有“眼爱情科学”,真是一大怪事。其实后者比前者应用更加广泛,更生动,更有研修价值。

如果说,一个人产生爱情的化学理由是脑垂体所分泌的睾酮(男)与乙烯雌芬(女),即人们通常说的荷尔蒙(HOYMONE)中的两种,这是激素的英语读音。睾酮与乙烯雌芬又来自哪里呢?胆固醇来自蛋白质,蛋白质来自动植物,譬如说香肠与豆腐。那么说,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是因为他(她)吃了香肠和豆腐吗?这当然说不通。豆腐、香肠、烧鹅头、鸳鸯火锅、热狗、意大利面条只是爱情的生物学理由的资源因素,而不是它本身。最奇妙的是另一件事,睾酮以及乙烯雌芬怎么会在特定时刻齐齐升于当事人的眼里呢?如果说不是,怎会有“含情脉脉”一说呢?

因此,建立“眼爱情科学”或“爱情眼科学”已成当务之急,属于高科技项目,划归妇联、卫生局、民政局等单位多重领导。

[相关语]眉来眼去,心猿意马。

[原野发言]眼耳鼻舌身意,佛门合称六根,六根之首,乃称眼界。眼界一开,凡心即动。凡心即动,六阳泄矣。若论罪魁,眼是第一。

回眸一笑

动物不会笑。

动物尽管能够表达愉悦,用肢体、鸣叫和气味,但它们没有人类这么神奇,会笑。

笑是人类面部肌肉整合显示美妙心态的一种表情,包括眼神与牙齿的参与。

笑的种类繁多。原始人只会傻笑,而随着心智发达,人类演练出微笑。回眸一笑最是让人销魂,言美人之笑(伴随转颈动作)使英雄弱智、同性黯然的超一流的魅惑力。

此笑为杨贵妃首创,由白香山定格沉淀于中国诗文之中,越千年颜色不褪。

杨玉环为什么采取这样一种传奇的笑法呢?唐玄宗认为是出于爱情,而杨小姐心中实有“可持续发展战略”。她笑过了之后,天宝四年被册封贵妃,其大姐三姐八姐被诰封韩国(不是大韩民国)夫人、虢国夫人与秦国夫人,胞兄蹿升重臣。由于笑的原因,或者说由于性的原因,杨家富贵满门。小女子这一笑,何止干金万金?

然而杨美人想让“回眸一笑”的影响力传达更远,或永垂不朽。天宝十年七夕,她与唐玄宗于长生殿密约:世世为夫妻。长生殿是什么去处?《唐会要》卷三十“华清官”条:“天宝元年十月。造长生殿。名为集灵台。以祀神。”此处少儿不宜,罗曼蒂克也不宜,杨李二人却在此嘀嘀咕咕。结果呢?此后5年,杨贵妃在马嵬坡香消玉殒,时年38岁,正好年富力强。

明代的笑话收集家石得金,有书名为《笑得好》。果戈理借剧中人之口对观众说:笑你们自己!

人类会笑近乎奇迹,而在笑中放进情爱甚至富贵因素更近于奇迹,然而它也会向反面转化。我相信老子是不笑的,甚至见孔子前来讨教也不肯笑一下,枯坐着,仿佛槁木。他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

[相关语]性感、爱情电波、干娇百媚。

[典故]褒姒烽火戏诸侯。

[原野发言]我想不出,教一些可爱的动物——企鹅、朱鹦、金丝猴——笑一笑会是什么效果,美?抑或变丑?在它们那里,美到了极致,再添一些就成了多余。而笑,使每个人增加一些可爱,也许人类还不够美。因此,上帝赋予他们笑的能力。

婚启

极为实用的文体,不知晓收信人的情书,浓缩人生的求偶符号。

在刘巧儿那个时代,如果有人把婚启登到报纸上公诸天下,简直就是疯子。如果在梁祝时代,在王昭君与蔡文姬的时代,人们把求偶的愿望以各种介质——譬如写在木桩上立在村口、勒石于壁上,就不仅仅是疯的问题了,会不会被活活打死?被逐到天涯海角?

在漫长的年代里,中国人最不允许说出的愿望就是性的愿望。虽然此事非常个人化,但要由别人来实施,父母与媒妁。

然而,我们的祖先实际是非常洒脱的,《诗经》中最优美的篇章,多与情爱相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何等大胆,何等明快。所谓说不出的愿望,在远古实际可以大声唱出来,他们在做什么?征婚,至少是在征爱,而我们今天看到的,其实是“征婚启事”的歌词。

那么过了许多年之后,人们进入了发表婚启的时代,多么幸福。虽然登这种东西要收一点点钱。

我是婚启的忠实读者,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在寻找什么样的人。读后却感到这类文字大多暖昧。所谓“端庄”,估计已经不太漂亮了,“成熟”则衰老。总之,看婚启要边看边猜。其实,倘若真的端庄,也令人倾倒。央视新闻联播的女主持人不是很端庄吗?

[相关语]牵手、求偶、找对象。

[原野发言]读婚启的另一个感受是,这么多优异富有美丽玲珑的人的身旁怎么没有求爱者呢?他们周围的人简直是一群傻子。我还建议征婚者在启事中把理化指标登出来,譬如三围、体重和甘油三酯。前者表明体态,后者则显示出健康甚至寿命了。估计以后会读到这样的文字:“诚觅甘油三酯每毫克低于1.07的家境殷实之男士。”这就意味着她老公晚年不会有中风的危险。

尽在不言中

不是不说,是不敢说。

不是不敢说,是说不清楚。

不是说不清楚,是不说人家也知道你说啥。

这时候才叫沉默是金子,该说的时候不说,叫沉默是孙子。

男女之间的“尽在不言中”,须有一个前提,即含情脉脉、心有灵犀等等。如果一味木然,谁也不知道这厮到底是啥意思。

在下研究大脑神经内科已逾多年,包括光讯号转换语言讯号的信息处理问题。恋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即这一领域的高难课题之一。只见那厢娘子秋波一转(光讯号),这边官人已经存盘(语言讯号),前后只用0.03秒的时间,而且准确率达百分之百。这是科学啊,同志们!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当然离生产已经不远了。我思前想后,再次佩服那段名言:“在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最可宝贵的。”人真是太宝贵了,同志们。

[相关语]欲说还休。

[典故]查理·卓别林之电影。

[原野发言]假如大学设两个系,即“修炼说话系”与“修炼不说话系”,简称“一修系”和“二修系”。如果一修系4年毕业的话,二修系8年也毕不了业,因为太难。但这一切在恋人那里竟变得容易。因此,二修系宜设恋爱专修科,不许对此说三道四。

柳腰娉婷

腰的事情很重要。

腰的事情即中央的事情,当然是人体的中央。

杜牧诗唱“楚腰纤细掌中轻”,其实吴腰、越腰、燕腰(即河北省腰)都有极细而美者。以这么细的腰脚在他人掌上后转360.空翻,有如此功夫已经不是进不进杂技团的问题了。在古代,则要进宫当娘娘,如赵飞燕小姐。

现代医学认为,腰腹的问题不光是美学事体而是健康事体。由于腰腹间大动脉密布,易于脂肪堆积,直接影响到冠状动脉的活力。欧美医学界认为,如果腰围与臀围的比例小于2厘米,可定为“心脏病体形”,即日本人说的“苹果体形”。

细腰一物,不止楚王爱好,人人心向往之,当然非洲的饥民不在其中。但幸逢改革开放盛世的男男女女的腰偏偏要粗,柳腰俱往矣,缸腰比比来,减肥却增膘,皮带勒古槐。

过去有一句话:“人家拔根汗毛也比你腰粗哇!”那时候,腰粗是势力的象征。虽然它现在仍然是势力的象征,但人们开始怀想细腰。像古槐那么粗腰且有钱的相公,怀想的是三陪小姐的腰,而女人们怀想的是像“人家汗毛那么细”的腰。

楚王那阵儿的女人虽然腰细,但没听说有腰椎间盘突出(即腰椎之纤维环硌坏了)这回事。现代人腰这么粗,反而不结实了,真是奇怪。

[相关语]走起路来风摆柳。

[典故]杜甫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原野发言]动员起来,为全民细腰而奋斗!

卿卿我我

这个词像蜂蜜一样,很黏读者的眼光。

何谓卿卿我我?这究竟是说,还是在做?抑或连说带做一并有之?

如果以乐谱右上方意大利文提示的意思表达,卿卿我我乃是“轻柔地……”、“如小夜曲般地……”、“富有歌唱性地……”,而不是“快板地……”,更不是“波澜壮阔地”。

想起了一首民歌:“想卿卿想得那手腕腕酸……”。手腕腕酸是由思念引起的肌肉群中的不饱和脂肪酸代谢不出去的缘故。只有“卿卿”与“我我”到了一起的时候,才能转化为“手腕腕甜”,即中医(即国医)所言“阴阳平衡”。

天下万物都要讲个阴阳平衡,到了男女这儿就叫“卿卿我我”,在《普通电工学手册》里叫“正负极”。

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图案最早也最鲜明地表达了这种和谐的观点。不过做菜的大厨常常把图案弄错。

正确的构图是:白鱼在右,鱼首向上。黑鱼在左,鱼首朝下。

这是一句闲话。

[相关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典故]比尔·克林顿与莫妮卡·莱温斯基(广州某酒楼推出一款菜:克林炖莱温斯鸡,附录于兹)。

[原野发言]中国语文当中有许多形同口吃的词,好像被吓着了一般。譬如:兢兢业业、磕磕绊绊、拉拉扯扯、忽忽悠悠、偷偷摸摸、嘻嘻哈哈、唠唠叨叨、密密麻麻、吞吞吐吐、挤挤巴巴、磨磨叽叽、疙疙瘩瘩、男男女女、叽叽嘎嘎、鬼鬼祟祟、吃吃喝喝、轰轰烈烈、寻寻觅觅、出出进进、从从容容、哭哭咧咧、羞羞答答、红红绿绿、呼呼啦啦、唯唯诺诺、疯疯癫癫等等。这种“口吃型”成语及俗语,极大地影响了现代汉语的流畅性、优美性和典雅性,建议取消。唯“卿卿我我”保留下来,供人赏玩。

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爱相对论的范例,出演西施的另一种方式。

穷山恶水出什么?刁民丑妇。

江南胜景出什么?软语吴侬。

世上万物都在统一的场中和谐。

奇妙的事情仍然是人,在荷尔蒙的指引下,把这个人认作是另一个人,而且是越王勾践那一方的公认的美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在说人的认知力偏差,这种偏差是一个人专有的,而且是趋向于美的偏差。

多数人有这么一种癖好,爱议论名人的配偶。当一位在荧屏上大红大紫的名人的配偶终于露面之后,非名人多以严苛甚至仇恨的眼光锁定他们。其结果,他们多不合格。只有少数人,譬如:克林顿的太太希拉里多少算合格的一个。

这情形如同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种红楼梦一样,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还说明——这一点尤为奇怪——人们习惯于以比当事人还严格的眼光去看别一个人的配偶,虽然这件事与他们毫无关系。

“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上帝对我们的厚爱,让恋爱中的男女糊涂一会儿,使我们一一找到了媳妇与老公。

因此,谨以这篇小文感谢上帝!

[相关语]化腐朽为神奇。

[原野发言]如果爱对方,对方就是美的。把这么一种眼光推及树木、动物以及穷人与残疾人,爱他(它)们,看到他(它)们的美,那么“人皆可以为舜尧”了。

肉麻

去甲肾上腺素的过量分泌,廉耻机制的高速运转,对超乎常规的外界情况的过敏性反应。

肉麻的相对性:

1.穿开裆裤的小儿撒尿和泥有趣,穿亮光紧身裤的歌星撒尿和泥则肉麻。

2.情侣接吻可爱,猩猩接吻则肉麻。

3.小学生不知所云地背诵“床前明月光……”好玩,腕上雷达表、腹内脂肪肝的款爷在酒桌上谈唐宋诗词则肉麻。

4.偷情男女在公园卿卿我我是常态,在办公室眉来眼去则肉麻。

5.作业本上有老师批语属公事,出书请名人题词则肉麻。

肉麻的绝对性:

1.胡萝卜形女人肥腿外罩体形裤。

2.演员假唱对口形时攒动嘴唇括约肌,形同便秘。

3.俯首观察自己所排大便。

4.在领导肩上摘下一根头发,说领导老婆“一点也不显老”。

5.改少数民族成分混成政协委员。

然而,我觉得最肉麻的事情是在报刊上读到“青春派文人”(又称偶像派文人)所写的散文。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的生活已经一天天好起来了,但不经意间在《女友》或《文友》上发现这种娇滴滴的、浪漫的、自称白马王子的文字,鸡皮疙瘩立马蜂拥于背,感到和这种人生活在同一时代,真是令人沮丧。

[相关语]后脊梁起小米粒,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典故]喋喋不休的电台主持人、大多数征婚广告。

[原野发言]张潮说:“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可见小人并不知“耻”是怎么回事,他们既然无耻,我们只好肉麻。

撒娇

一种使时光迅速倒退的方法,由同辈变成上下辈。一种仿生动作,像章鱼一样黏糊糊地用八爪亲热。一种肉麻主义的重要手法,在文学中常见于“青春派”文人与“小女人散文”的诗文。

撒娇其实是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譬如:我见过当某长官向女职员布置一件工作时,该女媚眼飘来,娇唤“人家现在不方便”,再以香肩撞一下,工作就可以一推六二五。这常常令我赞叹不已,真乃点铁成金。这就是撒娇的魔力。虽然工作与娇声香肩一类并不搭界,实际搭界。在敝单位,常见撒娇的女人手拎一串钥匙,在走廊飘来飘去的。

近来的报纸常有妙文鼓励女人撒娇,说不撒娇便无女人味。当然文章没有明说向长官撒娇,而是向老公撒娇,说这样就改善了夫妻关系。

“撒娇”这个词,最传神的是一“撒”字。有一往无前的意思,有风情万种的意思,有无所畏惧的意思,十分动感。而“撒”的后面放一个“娇”字,就让人有些把握不住自己了,因而十分性感。

而文学中的撒娇一派自古有之,于今大盛,装天真无邪,充可怜儿女,“白马王子”云云,也令人不堪。读这样的文章,作者的意思是:你不疼我不行。而这类文字的作者又多是男性,而且多是蛮荒的西北或东北一带的男性。使人不免感叹今夕何夕。

不过对我来说,宁愿见到女人撒娇,不管她们对老公、对情人或长官,也不愿意读到在字里行间撒娇的文字。用我朋友王平的话说“这实在比让马蜂蜇肚脐还难受”。

[相关语]肉麻、顾盼多情、资源配置。

[原野发言]撒不撒娇,原本不干卿底事,如果撒娇可以使琴瑟谐鸣、白头到老,在社会少投入而多产出,为什么不撒娇呢?撒!

试婚

买玻璃杯时连同粘玻璃杯的胶水一起买下来的一种策略,计划玻璃杯一旦打碎后,粘好再给百货公司退回去。

世上原本有些东西不可以试,譬如:把两种化学试剂放到一个器皿中——即使是试着放进去——它也会变成一种新的东西,永远也不会还原。又譬如战争,打起来之后,它的性质就是战争,而不是试战争。虽然交战双方日后可以合好,领导人互访拥抱,但当初也非试战争。接近于战争的叫做演习,但没有人把演习叫试战争。

试婚试的是什么呢?试的是男女双方,但试不了婚。婚姻只存在于法律之下,这种契约方式对当事人及其子女是一种社会保障。它跟性有关,但它的根本性质是法律意义的,而不是娱乐性质的,因而不可以泛化。

所谓试婚不过是同居的另一种说法,就像虽然炮声隆隆,演习不过是演习一样。同居之后的人当然可能结婚,进入法律人地位,但不必郑重地称之为试婚。事实上嫖客和妓女也有可能成婚,譬如款爷和发廊妹常常携手进入民政机关登记。但“洗头房”也并未由此改为“试婚居”。

据说试婚的好处是可以避免离婚之苦,其实同居或姘居同样不必离婚。人不必把不相干的两件事扯到一起,来安慰自己,并求其郑重。

[相关语]造假、遮羞。

[原野发言]古罗马人的三种婚姻形态之一就包括试婚,男女同居一年后,正式结婚。但这种方式从始到终都在法律的规束之内,与如今的试婚风马牛不相干。

想入非非

无须买单的情爱消费,无法统一收缴的黄色VCD、DVD。

如果你遇到一个从来没有“想入非非”过的人,他必定不是值得你尊敬的人。观察一个人是否是君子,当然要根据其行为,有时参考其言论,但你不可以根据他的想法来判断此人是否高尚。根据弗大夫的理论,人的潜意识实在混乱不堪,甚至污浊不堪。即使我们不服膺弗大夫的理论,然而反思自己的梦境,也的确不能以“高尚”二字状之。

从童年开始,我以为全世界的人都乃正人君子,看他们气度不凡地走来走去,就不免气馁。为自己,而不是为他们气馁。因为我经常想入非非,因而很不佩服自己。而后来,我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弄懂人其实都差不多,我跟别人也差不多,只是别人并不为此汗颜。

可别人为什么看不出来呢?因为此事也好,许多事也好,只是想而已。多数的人们都能“发乎情,止乎礼”,不会让人窥破。

有时,你看到一只头上系丝绢的巴儿狗坐在路边遐思,并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或许在想一块骨头。其实未必。人也大抵如此吧。

还是在童年的时候,我读《西游记》,虽逢期中考试不能自拔。书中常有各路美丽女妖非礼唐师傅,每至此处,作者便有出色描述,而最常用的一个词叫“心猿意马”。后来,我一见“心猿意马”这个词就心猿意马。所谓想入非非,也不过如此。

[名人]绍兴县未庄人氏阿Q。

[典故]阿Q手捏小尼姑大腿、阿Q寻吴妈困觉。

[相关语]心猿意马。

[原野发言]是不是可以说人类还不成熟,成熟了就不想入非非了?

然而人类许多的退步跟想入非非有关,譬如:希特勒企图杀光犹太人。人类的许多进步也跟想入非非有关,譬如:莱特兄弟企图发明飞机。

此事不仅限于情爱,也不限于在考试中熟读《西游记》。套用某广告的话说:人类,怎能离开联想?联想得令人腮热时,大约已经想入非非了。

心有灵犀

一种令人愉快的特异功能,比知识更重要的直觉。

如果爱情程序要靠知识系统来求证,由演算、论文、实验或3 X来完成,那么爱情一物是天下最无趣的事情了。

上帝的厚道正在于此:生而知之,机会均等,匹夫村妇,人人有责。而上帝的仁慈还在于,让恋爱的人特别聪明。君不见,写情书的人个个是诗人(当然结婚之后就不再是了),人在情网之中,歌唱、体育、口才都十分优异。对人来说,爱是最大的力量,比知识就是力量还有力量。

心有灵犀是爱情的奇迹之一。对与爱有关的一切,风吹草动,了然于心;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恋爱的人之所以是可爱的,是由于他们像军事家那么睿智。

[相关语]未卜先知、暗传心曲。

[典故]春江水暖鸭先知。

[原野发言]心有灵犀是情感促成的智力的非凡效能,是缘分的奇迹。

万物皆有缘,善有善缘,恶有恶缘。凡事的生灭,是由于有因。而因的存在,牵系于果。因果连环,生生不息。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为之惊讶、为之赞叹的事物太多了。在人们感慨的每一样事情当中,哪一样没有因果深埋其中?此为缘。只是人们不见得明晰地了解它。

爱是缘分当中最大的人气聚合,其能量也最不可思议。倘若把握不好,这样的人生常常是失败的。

养眼

男人看某种杂志,或看杂志某种画面产生的功效之雅名。

除此之外,养眼的地场还有,在游泳馆阔步做扩胸运动,以视野网尽靓女腰肢身段;又如观赏电视直销节目主持人明遮实露的超级乳房,倘有人问“看她做甚?”就只好回答“养眼”。

女人对男人不理解处之一,恐怕就包括彼等管不住自家眼睛。换言之,明明一个很廉政的人,双眼却常常不廉政。所谓“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这个“锅里的”自然就是除妻子之外的广大的女同志。对未婚男人而言,举凡佳丽,概莫不是“锅里的”。

往好处说,男人把多情目光不吝射来,是女人的光荣。有美存焉,不看岂不也是一种资源浪费?设想,倘若男女之间目不交睫,非礼勿视,一个人活到八十多岁说自己没见到别的女人长什么样,这世界倒显得极为奇怪了。再者说,一个女人无论怎样忠贞,也不想把自己的美绝密于内室,只供老公专用与专看。君不闻,做女人“挺”好吗?这一种“挺”好,并没有具体实用的好处,不能使她跑得快、跳得高或上浮一级工资,美而已。此美对男人来说,也只是看而已。

古人很早就知道“看”里有大名堂。譬如在晋以前,他们认为兔子无有雄者,雌兔“望月而孕,口中吐子”(张华《博物志》),看一下竟能怀孕,不异特异功能乎?在这种“看”中,眼睛便成了性器官了。当然到汉代,他们的谬判已被纠正,如“木兰辞”,便有“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我们可以庆幸的是,多情一顾不至于怀孕,也出不了其他的事情。

[相关语]目光四射、秀色可餐。

[原野发言]用一种正经的说法掩饰比较私人化的心态,是我们文化的特点之一,即虚伪。养眼者原本无可挑剔,如果所养之物在眼眶里装不下了,得到的多是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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