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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情依依昭君出塞,荒岭盗匪藏祸心

“昭君,你可听说过情花,它就是我的情花,穿肠蚀骨,那细细的尖尖的刺,刺破皮肤,毒早就入了五脏六腑。我放不下,哪怕是我死了,我也放不下!”

一 昭君出塞

元帝与昭君缠绵了三日以后,不得不在未央宫里为呼韩邪与昭君举行婚典。元帝宣布将昭君许给呼韩邪作阏氏后,全朝上下,文武大臣一片欢腾,唯有呼韩邪帐下的左大将乌厉屈气得面色铁青,他的表姑是呼韩邪的正妻玉人阏氏,玉人阏氏与他父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父亲对玉人阏氏满腔真情,但玉人阏氏却嫁给了呼韩邪,不过玉人阏氏待人宽厚,一直对他都特别疼爱。呼韩邪不该在玉人阏氏死了没多久,就这么快娶了这个中看不中用的汉家女子,况且这个娇滴滴的女人是真正的汉家公主吗?

乌厉屈强压住心头的怒气,伪装出一副笑脸,向呼韩邪说:“恭贺单于,得了这么漂亮的阏氏。”

元帝为他们赐婚后,接着说:“佩紫绶金印,鸾旗凤辇,仪同汉朝王妃。商队、汉使随同昭君公主一同出塞,汉匈互通有无,百姓安居乐业,以造万民之福。”

王昭君与呼韩邪听了,连忙跪倒在地:“臣王昭君/呼韩邪恭谢圣恩。”

元帝又说:“韩昌、王崇听旨。”韩昌、王崇应声站出来,跪倒在地。

“车骑校尉韩昌多次出入匈奴,建立不少功勋。这次命车骑校尉韩昌持节匈奴,为汉天子送亲督使,并将匈奴所需丝锦、铁器、文物等如数送往匈奴王庭。作为昭君公主的嫁妆,并连年输送,长此不断。”韩昌听了,谢恩领旨退下。

“王崇是朕王皇后的弟弟,晋封为送亲侯,作韩昌副使。”王崇也谢恩退下。

“陛下……”萧育的一声呼唤,让元帝有些吃惊,萧育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这个人虽有些侍才傲物,但与他父亲萧望之一样有气度。元帝诧异之余,看着萧育一脸平静的神色,就带一种和颜悦色又带有几分饶有兴趣地口吻问:“萧御史,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臣请求充当宁胡阏氏的送亲将领,与韩将军一起护送她去单于王庭。”

“哦?”元帝打量了一下英武沉郁的萧育,对他的请求有些不太理解。

文武大臣当中有几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王皇后的哥哥王凤一直很欣赏萧育,正想找个机会提拔他呢,一听萧育请缨送亲,就从武官中站了出来,笑呵呵地说:“陛下,这次汉匈和亲修好,事关重大,非得派一个得力骁勇的将军护送昭君公主不可。从长安到王庭,行程万里,路途险恶,万一路上发生什么闪失,谁也担不起。萧育少年时就游历边关,对那儿的地形人情十分了解。况且他武功精湛,满朝武将,能胜得过他的人也不多。恳请陛下明断!”

元帝正想着做决断呢,旁边的大臣又有不少随声附和联名力荐的,元帝这才爽快地答应了百官的请求,“萧育听封,朕封你为匈奴副校尉,作送亲都护官,一路上务必要悉心照料昭君公主的安全,确保她平安抵达王庭。”萧育领旨谢恩。

呼韩邪携王昭君来到元帝面前,深施一礼:“陛下厚德,臣永远铭记在心。”

昭君一双秋水美瞳盯了元帝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臣女王昭君永远感激皇上圣恩。”然后双双向元帝行大礼。

宫乐激昂,群臣欢呼,呼韩邪转过身来,深情望着昭君,说:“昭君公主,以后大草原就是你我的家了,我一定会视你如珍宝的。”

昭君听到这里,不禁有些伤感,眼中的泪水也转来转去,说实话,她是有些感动,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低着头说:“谢谢单于错爱。”他们面对面,相互缓缓施礼,他们的心里,都为对方烙下了印迹,只是呼韩邪是真心深爱这个女人,而此时昭君不无爱意。

大礼完毕,元帝摆下筵席,为昭君和呼韩邪送行。酒筵之上,呼韩邪频频向元帝敬酒,元帝喝了几杯,看着呼韩邪春风得意的样子,心里酸溜溜地,就觉得意兴阑珊,便推说头痛,让身边宠臣史丹和中书令石显等人陪呼韩邪喝酒。呼韩邪喝得酒酣耳热,愣是没看出元帝情绪不对,就恭送元帝回宫了。

元帝走后,汉匈两家的文武百官相座而饮,大家喝得十分痛快,呼韩邪得了绝色美女,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频频举杯,喝得十分尽兴。

酒足饭饱之后,呼韩邪携昭君一同来大殿上向元帝辞行。

元帝看着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心里的酸楚更加浓郁,他忙站起来:“朕送你们出长安。”

元帝登上车辇,呼韩邪骑上骏马,而昭君、王崇等人登上毡车,前面有武士开道,后有天子仪仗,大队人马逶迤出了汉宫。

呼韩邪从马上跳下来,拜谢说:“陛下请回吧!”

元帝摆摆手说:“不,我要送你们出城。”呼韩邪不好拂去元帝的一番厚意,心中不胜感激。坐在毡车里的昭君听了这话,知道元帝舍不得她,想到那三天夜里的柔情缱绻,泪水险些落下来。

大队人马缓缓从长安城的大街穿过,街上的百姓驻足观看,纷纷赞叹着这和亲队伍的声势浩荡。大队渐渐出了长安,呼韩邪再次从马上翻滚下来,拜谢说:“天子盛情,臣铭感五内,车队已出了长安城,天子请回吧!”

元帝态度坚决,似不容违抗,坚定地说:“不,朕再送你们一程!”

队伍又走了一会儿,转眼就到了灞陵,元帝这才停下车,从车上下来,众官见元帝下来,也跟着从车上跳下,跪在元帝面前,请求元帝回宫。昭君也下车跪在元帝面前,元帝停了片刻,扶起昭君说:“都起来吧,你们多保重!”

昭君站起来,与元帝迅速地对视了一下,转过身去,登上了车,众人也都上车,很快,灞陵的绿杨林里,尘土飞扬,大队人马渐渐在视线里缩小。

元帝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车辆,眼中的泪水悄悄洒落。突然,一阵悠扬忧伤的琵琶声传来:

我今独抱琵琶望,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

尽把哀音诉,叹息别故乡,唉,却悲歌一曲寄声入汉邦;

话短却情长。家国最难忘,唉,悲复怆;

此身入朔方,唉,悲声低诉汉女念汉邦;

一回头处一心伤,身在荒途心在汉;

只有那彤云白雪,比得过我皎洁心肠;

伤心哟不忍回头望,我骛心不敢向前往;

马上凄凉,马下凄凉,烦把哀音寄我爹娘;

手抱琵琶已经泣不成声,难把哀弦震响……

二 情歌示爱

昭君坐在北上的车辇里,感到一阵阵的悲凉。也许逐渐远离了长安,越往北走天气越寒,这种单调落寞的旅程使人容易生发出凄婉哀伤的情绪,刚才她在车里,想起千里之外的父母,不由地弹起了琵琶。虽然和亲是她自愿的,但远离父母不能侍奉父母的痛苦也是难以自抑的。

萧育骑着马走在她的毡车旁边,想必他也听到了她的琵琶声,她掀开车帘,萧育拿起身边的箫,呜呜地吹了起来。在那一刹那间,两年多的默契让她明白,萧育是懂她的,这个男人的内心是多么的温和宽广。他对自己的好,不求任何回报,只是尽最大的努力使她快乐。

今日惜别故乡路,

你看那西天的晚霞,

它诉说着女儿的牵挂;

你看那阳关路漫漫,

隔不断女儿的泪飘飘洒。

朝听雁鸣弹琵琶,

昭君出塞美女远嫁,

为的是国泰民安永开万年花。

昭君出塞美女远嫁。

纵然一生孤寂红颜老也潇洒。

只是苦了爹娘,

今生女儿难以报答。

长路漫漫啊,

女儿与爹娘咫尺天涯。

“次君,谢谢你!”昭君感动地想要流泪,萧育冷峻深邃的目光里常常飘荡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关爱之情。她对萧育,不仅仅是倾心相知的知己之情,更是有着一份无从报答的愧疚之感。

听到萧育哀婉凄楚的箫声,督使韩昌乐呵呵地骑马到他的身边,大笑说:“几年不见,萧兄还是如此儒雅风流。我看陛下这次派你来是对的,我是个粗人,你却是能文能武,这路上有你作伴,我也不孤寂了。”

在送亲路上颠簸了好久的呼韩邪虽然没听懂萧育的箫声,但也兴致勃勃地招呼声众人:“这一路上没有歌声怎么能行啊,我们美丽的阏氏应该在欢歌笑语中到达王庭啊!”

呼韩邪的岳父骨突侯乌禅慕在马上欣然响应,带头取出胡笳,吹起优美沉郁的曲调。呼韩邪单于打着拍子,引吭高歌。激昂的歌声含满着热辣辣的情意,像炽烈的火焰一样撩拨着昭君心里纷乱的情愫。

昭君年近二十,从未听过一个男人能这样粗犷热烈地借着情歌向自己的妻子示爱赞美。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在马上纵横驰骋的草原英雄,心里有些疑惑。

车队不不疾不缓地走了几十天,暮色静静地从车辇四周潮水般升起,昭君长叹了一声,扶着碧荷的手进了驿站。

昭君用过晚饭后,伫立在窗前,望着漆黑无月的夜空,禁不住黯然神伤,号角震天的长安城已然很遥远了。正当她叹息的时候,任娉婷走了过来,搂住她说:“昭君,若风师兄给我发了信号,今夜就带我离开和亲的队伍,你,愿意与我一起走吗?”

说实话,昭君都有点儿忘了这事儿了,以前萧育也说过,作为随行侍女,她从和亲的队伍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那完全是可能的,但今天她作为代嫁公主,肩负着联结汉匈的番使重任,岂能说走就走?想到边境兵荒马乱、妻离子散的场景,昭君心跳加速,她不敢想她的一己私心会害了多少人丢了性命。她知书达理,家与国,怎能相抵?不行,她必须坚持远嫁匈奴为民造福,保大汉和匈奴百姓安居乐业。

“娉婷,我有我的苦衷,事到如今,我不能再任性妄为了,你一个人跟若风哥走吧!建章宫里,多亏你的照顾,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是一缕冤魂了!”昭君感慨地说。

“昭君,你可要想清楚了,待会儿若风哥过来,你跟他说吧,他盼了你三年多,总算把你给盼出来了,你竟这样对待他的一片苦心!”娉婷表情复杂,看着昭君脸上的平静,又气又恨又不甘心。

萧育在驿馆的回廊上,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忽然一阵寒风呼啸而来,萧育不由得警觉起来。

极其细微的房瓦破裂声让他全身的神经骤然紧张起来,迅速地握住剑柄,萧育耳朵刚分辨清楚方位,就跃到屋檐上,银亮的剑飞出鞘,横端在手中。一个夜行人旋风般地从屋顶上闪过,萧育追上去,跟他游斗,这个人功夫不弱,看不出是哪家的路数,与他斗了几个回合,那人将他引到了驿站几百米外,一把扯掉了面纱,低声说:“萧将军,我是张若风!”

“哦,你是要带娉婷师妹走吗?”萧育有些惊讶,他听说任娉婷师从天山派掌门人的嫡传弟子,她的轻功尤其好,若存心要走,一个建章宫也未必能困得住她。张若风莫非是想把昭君也接走吗?

张若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不,我想把昭君带走,需要你的帮忙。我不想和官兵正面起冲突。”

“不可能,张若风,你的苦心我知道,我也能理解,可是,昭君不属于你我,她是属于这个国家的,就是我愿意让她跟你走,她自己呢,你问过她的想法吗?”萧育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他早就看出了张若风对昭君的感情,他何尝不是爱着这个美丽善良、博学多才,又有思想的姑娘啊,可惜,他们相遇太晚了!

萧育看着有些迷茫的张若风,拉着他,脚下生风地来到了昭君的窗纱下,灯光已熄,萧育敲了敲门,任娉婷刚打开门,萧育拉着张若风闪身而入。

任娉婷低声叫了一声师兄,领着他们去卧房后面的内室找昭君,昭君正在灯下看书,一见张若风,立刻激动地跳起来,与他拥抱在一起,“若风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张若风与她同时生长在南郡,见了他就如见了亲人一样,况且他又是唯一见证她与陈彦那段爱情的人,怎能不让昭君心里激动不已?

“昭君,我想带你走,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去天涯海角,你不但可以见到父母,还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张若风直戳了当地说出他此行的目的。

“若风哥,我对不起你这三年里为我所做的一切。你还记得宝剑峰上的老和尚的预言吗?我注定是要行走大漠的。家与国,怎能相抵?爱与恨,如何分明?昭君与天下,孰重孰轻?现在的我不能再任性妄为了,你想过没有,如果我跟你走,且不说萧将军脱不了干系被皇上降罪斩首,更重要的是,毁了大汉与匈奴的盟约,要有多少人跟着遭殃,边关从此战火四起,生灵涂炭,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陈彦哥哥为此送了性命,难道你想让他泉下不安吗?”昭君越说越激动,张若风想带她走,她何尝不感激,但现在她的命运跟万千个百姓连在了一起,她无法改变这样的命运。

“陈彦没有死!他只是……只是……”

“什么?他真的还活着!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昭君抓着张若风的衣襟,欣喜若狂,但又有点儿失落。

“他瘸了一条腿,一只眼睛被暗箭伤了,再也看不见了,他怎么能让你知道这样的情况!现在的他意志消沉,完全没有那时候的意气风发,我今天来,也是想带你回去看看他,只要有你在,他就会好起来!”

昭君泪流满面,他竟然还活着!心里掀起千层巨浪,千百个念头从脑际里翻过,她不能走,不能去见他。她走向烛火旁,掏出自己的绣帕,研墨提笔写道:“敬赠陈彦:道是有缘,却是无缘。一别经年,难负深情。愿他年,天涯相逢,箫琴合奏!”

“我不能走!若风哥哥,陈彦他会理解我的,你把这个交给他,如果真的能再相逢,我此生无憾了!”昭君一双幽怨的眼睛望着张若风,张若风无法,撇过脸去,接过了手帕,连声告别的话也没说,拉着任娉婷闪出屋外,踏着夜色离开了。

这是个不眠之夜,天光见亮的时候,萧育感到自己浑身都瘫软了。而车辇中的昭君仿佛经历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这个夜晚让她对生和死、爱情与命运有了新的理解,不管怎么样,既然决定走下去,就要走到底。

三 强盗突袭

走了四个多月,车辇两边的景色似乎是凝固不变的惨淡萧条,昭君心绪渐渐飞了起来,她想念香溪清洌透亮的泉水,流淌不息的江水,倒映在水波里的神女峰上秀丽绝妙的景致,还有那些月华皎洁、清风习习的夜晚,那个俊逸英挺的青年把优美动听的箫声送到她窗前,这一切都让她思念不已。

天色渐渐暗下来,昭君车辇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萧育纷乱的思绪,他慌忙探身护住车身,队伍走进一片密林之中,萧育看了看天气,叹了口气,一边吩咐人放下车辇外的毡帘,一边对驾车的兵士说:“小心,不要惊动了公主!”

萧育刚说了没多长时间,车辇“咣当”一声滑进了路旁的一个深沟中。萧育眼疾手快,从马上跃起,翻身越过车顶,立在沟中,用肩膀扛住了倾斜的车轮。车辇猛地一阵震,稳定住了。

车内的碧荷与昭君觉察到车的晃动,失声惊叫起来。

在车辆后面的韩昌看车子停下,连忙策马过来看个究竟。萧育在沟里双脚深陷泥潭,他暗叫了一声,运气凝神,尽力用肩撑住车轮。就在此时,受惊的马匹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似乎要把沉重的车辕从身上挣脱掉,凄厉的悲鸣声划破了浓浓雾气。

车轮剧烈地晃动着,殷红的鲜血从萧育肩头渗了出来,他拼尽全身的力气与烈马、车辇抗衡着,尽力保持着平衡。

“公主,快下车,萧将军快要撑不住了。”韩昌赶忙把碧荷和昭君从另一面的车窗里拉出来。

“萧将军,小心……”一看萧育肩头染满了血迹,昭君心里难受得像炭烧火燎一样,急切地喊了出来。

韩昌拉住惊马,卸下车辕,对边上站着的碧荷与昭君说:“你们快点闪开!”

萧育此时的负荷已达到极限,听到韩昌的话,气运双臂,两手一抽,车辇一下子被重重地掀翻在地,萧育一身泥水和血水,稳稳地在站在路边上。

昭君、韩昌、呼韩邪等人围上前去看萧育的伤势。所幸只是皮外伤,未伤到骨头,昭君这才放下心来。车辇被内力所弹出,车轮坏了一只,车驾有些地方需要修补。

萧育看了看附近的密林说:“这密林中必有不少野兽,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韩昌连忙找来两个有经验的修车工,拿着火把,督促他们赶紧修车。一个时辰后,车子修好了,韩昌令车队即刻夜行赶路。

车队徐徐在山路前行,天边滚过一阵闷雷,隐隐约约还划过几道青白色的闪电。呼啸的冷风从不远处的密林中吹来,夹杂着可怕的禽兽的哀鸣声。

昭君坐在车里,被阴风吹得有些害怕,天色突变,风雨欲来,这荒山野岭的,难道就得在这儿受露宿之苦吗?她掀开车帘,问身边伴驾的萧育,“萧将军,现在是走到哪儿了?”

“前面就是北地郡,顺利的话,今夜戌时就能到达北地郡行宫。只怕……”

正说着,豆大的雨点噼噼叭叭地打在将士们的盔甲上。端坐在马上的萧育警觉地望着不远处乱草丛生、烟雨迷濛的密林。天色越来越暗了。他握了握肋下冰凉的剑柄,大喊说:“韩将军,让车队继续往前赶路,不要停留。”

雨大风急,车队艰难地向前行走着,风雨中一种怪异刺耳的微响掠过萧育的耳畔。

萧育本能地探出身,侧头坐在马上,用身体护住车辇靠近山坡的一面。一只长箭闪着寒光直射过来,他低头撤身探臂,两指恰好力道精准地卡住那支飞箭的箭杆,他把长箭随手折断,扔在了地上的雨水之中。

山坡上,星星点点的人群从密林里涌出来,无数条人影嚎叫着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萧育一声长啸,韩昌的兵将与他所带的部分御林军,连同随行的几百名匈奴兵将,迅速集合围成一个大包围圈,与来势汹汹的土匪近身搏击。萧育在混战当中接连砍倒了几十名如狼似虎的匪徒之后,他稍稍定了定脸色,护住昭君的车驾。

刀光剑影,鲜血迸溅,不多一会儿,匪徒被杀得节节败退,久经沙场的汉军和匈奴兵将越战越勇,一鼓作气杀上山坡,把四处逃窜的匪徒追杀得鬼哭狼嚎。

昭君在车里,听着风雨中的刀剑格斗声、惨叫声,心里如同大海上漂浮的弃船,找不到任何方向。萧育骑马到她的车驾旁边,镇定舒缓的声音透过车帘清晰地说:“昭君,没事儿了!你不用再害怕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孤寂无依的心灵这才仿佛找到大海上的航标,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萧育坚定温情的安慰让她心里分外温暖。

呼韩邪早就打马冲到队伍的最前面,他想早点赶到北地郡行宫,让昭君安稳地睡在一个无风无雨的地方。他的爱不像萧育那样细致入微,而是像草原一样辽阔粗犷,深沉而热烈。

四 美人失踪

车辇前面一片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人头攒动,脚步杂沓。车辇缓缓停下,碧荷掀开车帘,大叫道:“公主,北地郡行宫到了!”

萧育早就下马在行宫内外详细巡察了一遍,与韩昌商议了一下,把昭君安置在行宫中央的一座小楼里。这才匆匆吃了晚饭,调集了几十名武艺不错的御林兵将,让他们在楼下彻夜警戒巡逻,而韩昌的部分兵将守卫在行宫各出入口容易隐蔽的地方,自己则守在昭君旁边的厢房内,随时留意昭君房内的动静,同时也监视着小楼四周的情况。

碧荷从房间里端出一盘糕点,笑盈盈地说:“萧将军,这是公主让碧荷拿给将军的,公主说将军晚饭也没怎么吃,一路上这么辛苦,身体怎么受得住呢!”

碧荷并不知道昭君与萧育早就认识,这一路上萧育对昭君无微不至的关怀,连她这个作婢女的人看在眼里,都要自叹不如。碧荷暗暗诧异,心里也十分感激,渐渐地对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充满了好感。

萧育看了一眼碧荷,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嘴中,咽了下去。笑笑说:“帮我谢谢公主的好意,时间也不早了,一天车马劳顿,让公主也早点休息吧!”

风势渐息,弦月高悬,昭君房里的灯终于熄灭了。

萧育渐渐也有些困了,他强撑着眼皮四处张望着,微弱的月光下,从行宫外的四个方向上,忽起忽落的暗影正沿着错落的檐顶,向他所在的小楼逼近。他握紧手中的长剑,轻轻地闪身跃上梁顶,缩在房间的一角,透过窗棂,向屋外望去。

当密密麻麻的人影逐渐逼近行宫时,萧育感到一股凉气从脑后蹿上来,心里一沉,他急忙跳下梁来,一个箭步跃到门外,几条黑影,从四个方向一齐飘上房顶,萧育跃起上房顶,与他们对打起来。刀枪碰击,楼下巡逻的士兵一听声音觉得不对,失声高喊:“有刺客!有人行刺……”

杂乱的脚步声中,韩昌的部下董忠急声喊:“来人,快禀报韩将军和大单于。弓箭手呢?给我放箭,快!房上有人。”

高墙上的蒙面人纷纷跳入院中,厮杀声响成一片。萧育侧目往下一看,院里的兵将与蒙面人混战在一处,很难分得清敌我了!

萧育跳下房顶发现昭君的房间后窗内亮起了灯光,大叫不好,顾不得什么了,一个燕子抄水,他破窗进入了昭君的房间里。一看,昭君房内只剩碧荷一人,他心里惊骇,抓住碧荷惊慌地问:“公主呢,人怎么不见了?”

碧荷委屈地抹着眼泪说:“我们半夜听到喧嚣杂乱的拼杀声,就赶紧坐了起来穿上衣服,还没穿戴整齐,我就晕倒了,醒来时公主就不见了。”

昏暗的灯影中,萧育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柔声对碧荷说:“碧荷,你在这儿呆着,别出来。一会儿要是大单于来了,你再跟他走,我去找公主。”

从梦中惊醒的呼韩邪,不待侍卫点灯,急急摸黑穿好了衣服,抄起紫金槊,冲出门去。刚走到院中,他的岳父乌禅慕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单于,不好了,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蒙面人,把阏氏的住处团团包围了!”

“快!乌厉屈赶紧组织人马,随我前去搭救阏氏!”话音还没落,呼韩邪自己就冲进了马厩。

不待乌禅慕发话,乌厉屈就跑进院内说:“单于,人马已经有一半先去后院营救阏氏了……”

后院里很多汉军将士都身负重伤,有几名将士腿上受了重创,正要爬起来艰难拼杀时,几只飞镖斜飞过来,他们倒在石阶下,草丛里,低低地呻吟着,再也站不起来了。

萧育也身处困镜,几个蒙面人团团围住他,院里几十名将士已所剩无几,董忠调来的弓箭手也用不上,他们显然没有蒙面人有夜战经验。这群蒙面人个个身手敏捷,武功高强,杀人手法干脆利落,很可能是江湖人士。他心里不禁叫苦,昭君到底被什么人劫走了?现在有没有危险?

萧育抖擞精神,长剑舞动,宛如惊龙游于碧海,银光所到之处,血光迸溅。他眼看着汉军将士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又有一批蒙面人蜂拥着从屋顶上跳进院中,他见势不好,运气提腰,一个旱地拔葱,燕子般飞上对面的墙头,消失在浓浓的月色里。

五 穿肠情花

这时,心急火燎的呼韩邪穿过曲折的石板路打马奔进后院。汉军将士被不断赶来的蒙面人层层包围着,这些年轻将士虽然身受重伤,体力几乎耗尽,但他们仍艰难地与蒙面人做着殊死的决战。

黑衣人正杀到兴头上,没料想突然来了一支铁甲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过来,汉军兵将们知道援兵到了,乘机撤退到前院,匈奴骑兵闪亮的铁甲在月光中寒气逼人,雪亮的长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黑衣人连逃窜的方向还没辨清,就被横空飞舞的长刀劈断了胳膊,削去了头颅。

呼韩邪横起紫金槊酣畅淋漓地搏杀着。正当率兵杀退了蒙面人,准备清点战场时,他眼里忽然闪出一道光亮,惊得他失声大叫了一声:“啊……”一簇簇明亮的火苗从楼顶呼呼地蹿出来。

一个人影刚从烟尘中冲出来,她身后烧焦的房梁、门窗纷纷断裂、崩塌,呼韩邪甩蹬下马,健步走向前扶住冲出的人影。碧荷看了一眼呼韩邪说:“单于,公主不见了!”话音刚落,就晕倒在地。

惊恐不已的乌禅慕一把拉住呼韩邪,大声说:“单于,你不要惊慌,我们先去韩将军那儿看看是什么情况,萧将军呢,是不是跟公主在一起啊?”

萧育跟着三五个蒙面人出了行宫,他一直在想,他在房顶上不过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把昭君运出行宫就得需一炷香的时间,况且门口设有伏兵把守,他们应该走不远的。

果然,一个蒙面人对跑过来的那几个蒙面人说,货出问题了。那几个人脸色骤变,径直往柳树林中飞去。柳树林中果然有一群人团团围住两名黑衣人,而其中一名黑衣人怀里抱着一名只穿着亵衣的女子,萧育侧身飞进柳树的分杈处,定睛一看,果然是昭君。

那名黑衣人肩上已受重创,但他仍从容不迫,两眼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围攻的人,冷笑起来:“你们真是可笑、可怜、可悲!枉你们也自称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竟然为日月逍遥堂办事,不为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却劫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今天我就替天行道,诛杀了你们这帮浪得虚名、欺人耳目的假侠客!”

“师兄,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杀出去!”

萧育这才听出来,原来是张若风师兄妹救了昭君,遭人拦截。于是飞身前行,从背后刺向正准备偷袭张若风的蒙面人。那群人见来了帮手,蜂拥而上,各挥兵刃,从四周向他们进攻。

他们三人成三角之势,各守方位,一个人影飞至萧育面前,扑面一枪,直戳他的面门。萧育侧身避开,拿出一拉,把枪杆就势夹在右腋下,左手抽出腰间的三尺软鞭,照准他的手腕直绕过去,使出鸳鸯腿,踢向那人的心脏之处。那人一脚被震飞出去,萧育提气腾起,一剑穿心,将他刺死在地。

一阵拼杀之后,又有十几个黑衣人倒在草丛中。剩下的几个还未等萧育动手,他们脸上铁青,七窍流血而亡。

正当他们要撤时,突然有一阵急雨似的箭矢从柳林深处飞过来,他们三个挥剑隔住,一支暗箭低飞,眼看着就要射向昭君,张若风旋身一转,挡在她前面,箭从背后穿了进来,张若风拿剑撑起身子,萧育一边拿剑挡着飞箭,一边扶着张若风,任娉婷抱着昭君提气腾起,从柳林中消失了。

一出了柳林,看四处再无追兵,萧育停了下来,任娉婷连忙放下昭君,低下身子关切地问张若风:“师兄,你怎么样?”

汩汩鲜血从张若风肩头、背后涌出来,昭君失声痛哭,哀叹说:“若风,若风……”

张若风抬起头,声音微弱地说:“昭君,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自责。”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来,昭君一看,那是陈彦走后,她夜里在溪边洗澡时丢的那方手帕,手帕绣了一朵出水的芙蓉花。

“昭君,你可听说过情花,它就是我的情花,穿肠蚀骨,那细细的尖尖的刺,刺破皮肤,毒早就入了五脏六腑。我放不下,哪怕是我死了,我也放不下!”

说完头就歪斜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让萧大哥给你看看伤口怎么样?”昭君一看张若风面色发白,额上滚汗,唇色发紫,就知道他伤势不轻,连忙惊慌失措地拉住萧育。

萧育一看这情形,忙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护住他的心脉,查看了一下各处的伤口,情神复杂地说:“任姑娘,若风伤势严重,箭头深入骨髓,必须拔出,幸好箭上没有毒,不然神仙也难救他了。你们先在行宫住几天,把若风身上的伤处理了。你看呢?”

“我都听萧大哥的,我飞鸽传信给各分堂的师兄师姐们,让他们全力寻访神医玉夫人为师兄诊治,后面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任娉婷神情坚决地望着萧育,显然比他想象得要镇定,又从衣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昭君:“昭君姐姐,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我是个习武之人,身上的这把匕首是师父送给我的,你收下用来防身吧!”

萧育扶起张若风,还没起身,呼韩邪、韩昌的兵马举着火把就过来了,萧育叫了一声:“单于,昭君公主安然无恙,只是这位侠士,为救公主身受重伤,需要立刻医治。”

呼韩邪一听昭君无事,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忙让人把张若风抬到担架上,扶着昭君坐了毡车,向行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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