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贵走到林书记身前说：书记亲自驾到，一定又要来贵客了。
林书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说：到你办公室去说吧，时间紧，任务重，没给你交代清楚，我就安不了心。
两人上了楼，进了办公室，林书记便说了市里新书记来的事。牛大贵说：书记放心，把我放在这个位子上，这个门面我给你撑得起来。
林书记看看墙上的闹钟说：一个小时前出发的，再有四个小时就到了，你说时间紧不紧？
牛大贵说：要是昨晚告诉我，我现在啥都准备好了。
林书记说：谁也没通知我，是小陈帮我通风报信的。
牛大贵说：不通气的领导不好伺候。
林书记说：越是不好伺候的领导越要好好伺候。
牛大贵说：我懂得这个道理，您最好发个指示，让园林局送点好花在走道上摆一摆，再把门前铺一块地毯。
林书记很惊诧，牛大贵和黄主任的思路惊人相似，然后仰头一笑说：知我者莫如你，明理者莫如你。
牛大贵高兴地说：是书记多年栽培的结果。
林书记说：时间就这么短，你快说说接待的思路，我确实有点着急了。
牛大贵说：这位新书记是哪里人？从哪调来的？
林书记说：哪的人我不知道，他在省委里面工作。
牛大贵说：农家菜太土太俗，有些过时，与这种领导的身价不相称；现在的领导注重的是文化，文化也就是高雅之气，高雅之气也就是宫廷气派，宫廷气派也就是御龙膳食。你在这方面是我师傅，过的桥比我走的路多，我说点想法算是班门弄斧，如果不合适，你修改。我想先上八个菜，龙凤呈祥、宫门献鱼、麒麟送子、白云流水、皇母焕宫、玉石青松、雪夜桃花、玉鸟传信；接下来上六个菜，鸟语花香、鸟道羊肠、鸟革翚飞、鸟集鳞萃、鸟迹虫丝、小鸟依人；最后上一个压轴的菜，万年福寿。
林书记连连点头说：可以可以，档次不错。你说的万年福寿是啥做的，我还没听说过呢。
牛大贵说：我经常在翻宫廷书，发现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就喜欢吃这道菜，它是绿毛龟做的，据说味美异常，营养特别，好多当领导的啥都吃过，绿毛龟这道菜吃到的人不多。
林书记说：宾馆养了绿毛龟？
牛大贵说：我这后勤上有个小周，他就是周六爷的儿子，家里养了一个很大的绿毛龟，市电视台还来拍过的，我可以给他做工作买过来。
林书记说：凡是养这种动物的人，都是宠物爱好者，他愿意卖给你？
牛大贵说：请书记放心，我有办法，这多年小周一直是个副科长，多次找我闹提拔，现在如果把绿毛龟卖给我，科长的事我立即给他兑现。
林书记说：这事最好不要让周六爷知道，他的位置被你占了，正找不到机会发泄呢。
牛大贵开玩笑说：一个绿毛龟换个科长，他周六爷会算这笔账的。
牛大贵的安排，林书记是满意的，又看了看墙上的钟，提醒他说：现在你就开始准备，安排最好的大师傅，这是分配给你的一项艰巨任务。
林书记下了楼，见雨仍在下，天空一片阴沉，地上湿漉漉的。黄主任双手叉着腰，冒雨指挥几个农民摆花。走道的左边，摆了一排山石盆景，再现了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三峡天下险、剑门天下雄的壮丽奇观，确实很美。走道的右边，摆的是树木盆景，有的叶脉如翳云，层叠如梦、空灵飘逸；有的松云盈翠、枝干苍古、形态怪异，堪为珍品；有的展现出“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侧挂倚绝壁”的气势，展现的是一种高级艺术。有个老者抱着一个盆景，突然脚下滑了一下，人倒了，花盆景摔成了数块。黄主任走过去，丧着脸说：咋不小心呢？这盆景可是我租来的，你知道价钱吗？摔倒的人站了起来，看着摔坏的盆景，身上抖着说：领导，这咋办？我不是故意的。黄主任说：像你这种人，什么事都干不成！
林书记认出了这个农民，马上走过去，碰了黄主任一下说：这盆景就算了吧，地上滑，不怪他，给花主说一下，县里赔他钱。然后又问这农民：腿没摔伤吧？如果伤了，我让人送你去诊所上点药。
这农民听了林书记的话，感激地说：越是大官，越爱护我们农民，刚才我们在政府那边反映牛小贵堵河道的事，你又请我们坐，又让人倒茶，还帮我们说公道话，大家都很感动，所以不好意思再闹事，都同意回去。他们都坐车走了，我没走。
林书记说：农忙时节，你怎么不早点回去呢？
农民说：你是好领导，我就当你说实话，从政府出来时，我老婆打电话说，让我别回去，说牛小贵知道了告状的事，有可能会让派出所逮人。
林书记说：你叫啥名字？
农民说：我叫饶大宝，平时爱说几句公道话，所以牛小贵一直找机会收拾我。越是这样，我越要告他，只要见到大领导，我就把他堵河的事兜出来。这次他不把河里沙石清理掉，也是和我扳手腕。
林书记说：大宝，放心吧，牛小贵也许想吓唬你们一下，他不敢把你们怎么样，我给你个胆量。
饶大宝友好地看了林书记一眼，便告辞了。
黄主任说：林书记，你今天又教了我一手，领导就是领导，处理什么问题都想得深入。
林书记说：你明白这点就好，我们当领导的要学会将心比心，一个农民帮我们受累，而且摔了跤，不应该责备他
正在这时，只见大街上有人往宾馆这边跑，边跑边骂：你狗杂种有官瘾是不是？一个小科长就把你迷住了？这绿毛龟养了二十多年，你舍得我舍不得！
林书记一看，是周六爷追赶自己的儿子。这年轻人拎着一个塑料袋，袋里装着绿毛龟，也许寻找保护伞，便停在林书记身边不再跑了。周六爷追过来，很不友好地看了林书记一眼，凶凶地看着自己儿子，放开嗓子说：这是啥样的领导，非要吃宠物？以后宠物吃完了又吃啥？你杂种赶快把龟还给我！
黄主任态度温和地劝周六爷：周主任，有话好好说，别生气。
周六爷说：我是啥主任？是被人赶下台的主任，又不会拍马，又不会拿宠物伺候人，哪配当你称呼的这个官衔！
林书记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面对这种老者不能硬来，于是微笑着拍了周六爷儿子一下：这是谁出的馊点子？简直没听说过，绿毛龟还能吃？你这年轻人办事不成熟，就是想把这龟卖掉，也应该征求你老父亲意见。赶快拿出去，别让老人家生气了。
周六爷听了这话，没办法再发火，只得夺过儿子手里的绿毛龟走了。
黄主任见周六爷和小周走了，便对林书记说：老头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书记点点头说：我知道。走，看看会议室吧，是不是在布置？
黄主任说：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请你放心。
林书记对黄主任办事，是十分放心的，只是今天出岔子太多，玉泉镇的人到政府门前闹事，城管员在乡下女人面前耍粗暴，饶大宝摔坏了高级盆景，周六爷为绿毛龟骂人。林书记来到宾馆大楼前，见地上已经铺上了红地毯，门口放了一个迎宾牌，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热烈欢迎市委领导视察工作，黑山人民向首长致敬！再上楼看，会议室也布置得井然有序，椅上套了布罩，桌上铺了绸布，布上放了麦克风，杯子全是新的。林书记连连夸奖说：布置得好！布置得好！
黄主任说：是不是问问小陈，看书记现在走到哪里了，什么时间能到。
林书记便拨通了小陈电话，小陈说：刚才张秘书长找我，说新书记要余县长电话，我给他报去了。
林书记猛地一愣：他要老余的电话干啥呢？
小陈说：你最好问一下张秘书长，我也觉得挺怪的。
林书记挂断电话，很是蹊跷，对黄主任说：听说新书记要老余的电话，这是怎么回事呢？
黄主任也有些茫然，想了一下说：我有个办法打听这件事，问一下牛大贵，让他打听一下省接待办，说不定他们知道新书记和余县长是啥关系。
林书记很佩服地看了黄主任一眼，当时就找了牛大贵，很快就反馈了意见，说新书记从省里走时，组织部欢送他，在酒席上干部处长说：我有个亲戚在黑山当县长，请你一定多关照。林书记一听，什么都明白了，感觉到自己眼前立即有一层黑布罩着，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
黄主任说：你是书记，他是县长，一个市委书记是会讲原则的。再说，这多年来，黑山发展很快，老百姓都拥护你，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就是有人想挑你毛病也无从挑起。
林书记点了点头，从黄主任的话中寻找到了安慰。他想了想，觉得应该给张秘书长打个电话，掌握一下新书记的动向。电话一通，张秘书长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新书记上任了，首站就到黑山，但他和方书记不同，很低调，讲求来无影去无踪，所以不让办公室给你们打招呼。刚才书记直接给老余通了电话，听老余说，现在下暴雨，玉泉镇的河道堵了，群众闹事，他在镇上处理这个问题。书记说，群众的事无小事，他决定到现场看看。我们马上就到玉泉镇了，你干脆赶过来，见了书记别说迎接他的，就说怕群众受灾才赶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