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完)
陈老二到家的时候,李梦君在院子里坐着,夕阳的余光还没有褪去,傍晚的光说不上暖,却是温馨的浅黄色,李梦君背对着陈老二坐着,白发被夕阳染的金黄,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过来,看着她望向他眼里的依赖,陈老二心里感到了深深的怅惘。
入夜后,陈老二简单收拾了行李,悄悄离开了家,李梦君已经睡了,这个点村里的灯火都熄灭了,他孤身走在一片黑暗中,心里却没有半点恐惧,夜很长也很冷,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可是回不了头了,回头就会把李梦君拖下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他要离开,希望李梦君再也找不到他,这样她还能抱着他还活着的念头继续生活。
想到李梦君,陈老二深深叹了口气,她对他来说早已不是恋人了,朝夕相处,彼此的阴暗面一览无余,吵过闹过却还是离不开,大概就是亲人了,他希望她好。最好再找个小老头度过余生,也不至于太孤单。陈老二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这种不正经的想法,却也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介意了,只要她好好的,怎样都行了。
陈老二走了很久,他并没有往县城走,而是挑了相反的方向,顺着这条路就进山了,以前村里人经常去山砍些柴火,打些野味回来,后来树木都被砍光了,一片山都成了荒山,现在这地方没山没水的,也没人来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经听不到村里的狗吠了,他带的手电筒已经没电了,山里的气温比外面暖和,陈老二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整个人也晕乎乎的,闭上眼前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就栽倒在了路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陈老二只觉的后脑勺疼的厉害,应该是撞到石块了,他又渴又饿,可是他进山的时候一瓶水都没带,这次进来就没想过要出去,他慢慢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他想爬上最高的那座山,再看看村子。
这一爬就是两天,最后一天陈老二被人找到了,原来李梦君找不到他,急的要死,村主任发动了所有村民,其实也就是一些留守的老人和小孩,帮她一起找。有人夜里到院子解急的时候,就看到陈老二往山里去了,很快,村里的人就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陈老二。把他抬回了家。
村里的人叮嘱了李梦君几句后,就陆续散去了。陈老二没有晕厥,他在心里想着要怎么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谎瞒过李梦君。这个念头刚出来,李梦君就急匆匆走到了他身边。
‘还能走吗’
‘额…。。能’陈老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不会是要把他扫地出门了吧。
李梦君突然变戏法似的从沙发底下拉出两个大旅行包,她打开大门向门外瞅了瞅。像是电影里的女间谍一样,可是她的身形有些臃肿,这样一来,显得很滑稽。陈老二忍不住想笑。
‘死老头,还好意思笑,把包背着,跟上来。’李梦君急急催促道。
陈老二也急忙跟上,村里的人已经各回各家了,折腾了一晚,路上连个光屁股小孩都没有,都回去补觉了,陈老二跟着李梦君出了村,她顺着去县城的大路上走了一段,然后进了岔路的一条小道,
‘他们在找你’,还没等陈老二开口,李梦君先说了话
‘谁???’
‘我也不清楚,有很多人,有个医生给我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你,他说你得了传染病,要隔离起来,’李梦君说的很平静,陈老二的心也安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先得去客运站坐车离开这儿才行,’
‘你不怕我传染给你吗’李梦君看着陈老二,笑了笑,表情像是他刚刚讲了一个笑话。
走到客运站的时候是下午了,他们已经买了票,上了车,车还有半个小时才开。
‘老陈啊,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李梦君把头靠在陈老二宽厚的肩膀上,
‘有啊,我想去泰山,听说那儿日出可壮观了,昨天我差点就爬到我们那儿的山顶了,结果被你们找到了’李梦君像是想到了什么,捶了陈老二一拳,‘你还敢讲,把我一老太婆丢到家里,说不要就不要了的,你心真狠’‘好啦,我错了还不行,这次我们一起上泰山山顶看日出,不会丢下你这个糟老婆子’陈老二安抚着她。
‘我有点儿渴,车还要过一会才开你去给我买瓶水吧’陈老二推了推李梦君,李梦君狐疑的看了看他,‘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去去去,哪来那么多心思,又不是演警匪片,我真渴了,赶紧的’李梦君一步三回头的下了车,超市里人很多,排着长长的队伍,李梦君排在队尾,时间愈长她的心里就越是焦急,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等她再回到客运站的时候,她已经进不去了,到处都是人,各种各样的人,有警察,有消防员,有医生,……客车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慌乱的在人群中寻找,人山人海里,却找不见她的陈老二。她着急的掉眼泪。
‘听说是得了传染病…。’‘哎呀,这么大年纪了还乱搞,得那种病,真是报应,呸’
‘你看他是不是要死了,’‘别靠太近,这病染上可就死定了,这人也是,要死了还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这不祸害人呢么’李梦君拨开人群往中心走,陌生人的话一句一句砸在她心上,人群的中间,客运站门口的石阶前,坐着她的陈老二。她继续走,旁边穿着消防制服的一个小伙拉住她,‘大娘,里面这人很危险,你不能再往前了’李梦君看了看四周,这帮人在陈老二附近拉起了警戒线,‘滚开!’李梦君咆哮道,她扯开警戒线跑了进去,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纷纷把目光转到了李梦君身上,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几乎是爬到了陈老二身边。
他们坐在一起,看着人群,看着这个小县城。
‘我不能陪你去泰山了’
‘知道了’
‘我得这病是因为那天我献了血,感染了’
‘知道了…’
‘我看我撑不过今天了,这辈子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你看,咱两看起来是不是很像明星。’‘不像,明星不坐地上’
陈老二扯了扯嘴角,头耷拉在一边不动了,人群里又是一阵吵闹。
许久之后,李梦君小心翼翼的发出一声‘老陈…。’
‘恩…。’陈老二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声,‘年轻时候你唱。。给我的。。那首歌,你能…再唱一次吗,我想…。我想录下来,以后也有个,有个,念想’李梦君已经哽咽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好…。’一阵沉默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太阳…下山明早…依旧。。依旧爬上来,花儿,花儿谢了明年…明年还是。。一样的开,美丽小鸟…。美丽…。小鸟一去不回来,我的…青春…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别的。。哪呀。。哟。。,别的。。哪呀。。哟,我的。。青春。。青春…’
世界一下仿佛成了静音,陈老二再没有声息,李梦君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一群穿着白大褂,带着面罩的人从她手里带走了她。
小县城华灯初上,人群还没有散去,李梦君闭上了眼睛,回想起来,这一段荒唐的岁月。
番外;陈老二要献血了,献血车里气氛沉闷,婴儿肥的护士正看着最近热播的娱乐节目,一个护士上来叫她‘小米,有人献血,你赶紧的’她皱了皱眉,‘哪个啊…’‘就刚刚跟你说话那老头,’‘针头还没到呢’‘你自己想办法,不说了,我那边还有事我先忙了’,小米不快的放下手机,她想了想,往车窗外看了看,没人注意她,车门旁的垃圾桶里有昨天来献血的人用过的针头,她戴上橡胶手套,悄悄拿起一个,随手拿瓶刚喝剩的矿泉水冲了冲,下了献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