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小时，牛德善便把李应高的复员手续交接完毕。县武装部和民政局负责接收的人看过李应高的档案，把李应高打量一番后摇头说：“好后生啊，怎么干下这么大个糊涂事？回家去吧，农村复员兵政策上都是回村里的……不过，以后有用得着的单位，我们会极力推荐你。”
两人在街头分手时，牛德善想起他们的话，拉住李应高的手说：“应高，县民政局要真心帮忙，给你安排个好单位也说不定呢。你档案里装满了立功和嘉奖令，这么优秀的人才太难找了。”
李应高甩手说：“这种随口说的话你也当真啊？我以后是谁也不指望了，自己扑腾成啥样算啥样。”
牛德善脸一红说：“都是我们害了你。”
李应高说：“这事我谁也不怪，而且我也不后悔了。你们别自责，也别惦记我。俗话说：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我不会躺在地上等人扶的。回家吧，咱们后会有期！”
李应高蹽开大步走了。他没有沿着无定河和芦河边弯弯曲曲的公路回家。他攀上县城对面的南山梁，从上中学时常走的山路直插芦源村。他的步伐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家，赶快回到芦河的源头回到他人生的源头……
牛德善望着李应高消失在大山后，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李应高以一生的前途为代价，结束了一桩本属般配的婚姻。而牛德善的面前，却横陈着一门他从未认可但又确实存在的娃娃亲。
牛德善至今都想不出樊润娃到底长得啥样儿。润娃比他小着五岁，又没上过学，他根本没机会见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年都领他去她家玩，但他一点都没记住她。稍大一点，孩子们都说樊新庄有个润娃是他婆姨，他羞得死活再不去那个村子了。上了高中，他的女同学一个个变得胸高屁股翘，让他对润娃也多了几分遐想。那时他是想见她的，但却没有机会。直至他要当兵离家的时候，润娃才在她嫂子的带领下出现在他家。他当时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勇气再看。她单薄的小身板弱不禁风，胸脯平得像块案板，屁股上没有一点肉，干黄的头发紧贴在脑袋上，一对大眼睛怯生生地不敢看任何人。她纯粹是个孩子。牛德善从心里无数次地拒绝过这门亲事，也从心里编撰出无数条拒绝的理由。但从他把王一莲抱出大雪坑的那一刻起，他心里便没底了。现在，他已经走上牛家梁进村的小路，解决这门亲事的问题已迫在眉睫，他还是没能想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来。
牛德善硬着头皮踏进家门。
牛德善设想过千百种与润娃见面的场景。也设想出千百种场景下应对润娃及其家人的办法。他甚至背会了各种情况下舌战的台词。但他独独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牛德善回家的第二天，石匠樊高娃赶了两头毛驴，直接把妹子润娃和嫁妆送进了他家……
润娃穿着红棉袄扎着红头巾坐在铺了新被褥的驴背上顺着牛家梁山嘴一路走来。所有看到的人都以为是一对到娘家回门的新婚夫妻。直到这个新媳妇打扮的女子进了牛德善家，村里人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樊家人把牛德善的婆姨送上门来了！
德善家的两孔窑洞顷刻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润娃盘腿背坐在炕角，头低得就要抵上膝盖。她不时抬手将头巾往下拉一拉，将脸全部遮严实。不知是路上冻的还是进门后吓的，拉头巾的手总在不停地发抖。
“转过身来，让我们看看！”
“把头巾解了吧，现在可不时兴盖头了！”
“送上门的还怕羞啊……”
几个爱热闹的婆姨口无遮拦故意耍笑，引得一群娃娃们扮了吹唢呐的样子齐喊：
“哇呜哇，噔噔嚓！迎来的新媳妇背坐下！
哇呜哇，噔噔嚓！迎来的新媳妇背坐下！”
牛德善被一伙婆姨围在脚地中间，几个当嫂子的推来搡去在他身上乱摸，嚷嚷着要掏他的“麻雀雀”……牛德善臊得满脸涨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妹夫，你过来！你来，哥有话要给你说。”樊新庄的石匠后生樊高娃一跳坐在炕栏上，向牛德善招手说，“昨天知道妹夫回来，我赶忙给你们置办嫁妆，今天一大早就把妹子装扮起给你送来。你看我们麻利不麻利！”
牛德善被几个嫂子簇拥着推到樊高娃身边。樊高娃拉住牛德善的手再不松开。樊高娃大声说：“麻烦婆家亲戚把娃娃们赶出去，我要和妹夫说几句话。吵得人一满听不清。”
娃娃们被轰了出去，窑里一下子安静了。樊高娃对牛德善说：“妹夫当了军官，一满威武得不认识人了嘛！昨天看见你在县上，我老远给你打招呼，你只管走路就没等我。我还寻思是认错了哩。幸亏遇见民政局的老王把情况说了。我一听真是妹夫回来了，当时就在县城把妹子的嫁妆置办齐全。你看我妹子这一装扮够漂亮吧？就是袄儿紧了点，你到银川再另给她买一件吧。衣裳要本人试着穿才能买合身。”
牛德善张嘴说不出话来，想抽出手，反被樊高娃攥得更紧了。樊高娃接着说：“你和我妹子四年没见面，现在你变魁梧了，我妹子也长大能出嫁了。这次给你俩成了亲，我这当哥的总算对得起我死了的父母，也对得起我妹子了。你当兵走时，我妹子还是个娃娃。我让她嫂子带她来你们见上一面，结果你连正眼都没看她一下。这些都不说了。你走后，我寻思着说不定润娃以后也得跟着你走南闯北，我就让她上了学。她争气，门门功课都好，三年上了五个年级。今年她实在太大了，才没再去学校。我妹子念书念得羞臊，也念得辛苦，这都是为了你，你得记着。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家润娃是三十六变。现在她在樊新庄一带也算数一数二的俊女子了。她配你富富有余，你不要弹嫌她。现在人多她羞哩，等没人时你把她翻着调着好好看看，她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
牛德善不由得扭头看一眼润娃。润娃头低得更厉害了。
樊高娃接着说：“今天，我一分钱彩礼不要，贴上嫁妆把妹子给你送来，你小子不要胡思乱想以为我们樊家的女子贱得没人要了讹你。我是个石匠，做事有点硬茬。我这样做，一是替父母兑现生前的承诺，他们定下的亲事我们不敢违背。我们父母说下的话，死了都算数。二是为顺我妹子的意，她从小认准的男人，我得做主让她嫁得满意。我妹子这两年给你写了那么多信，我都偷着看了。她就是不敢寄给你，心早跟你跑了。三呢也是为你，我今天不给你送来，哪天她也跑到部队跳了桥就把你害了。还有一点我给你说响：我妹子是一朵没开苞的花，你放放心心的美去吧。你要是验出半点问题，你让她吃毒药上吊跳崖畔，我们娘家人连个屁都不放……”
润娃突然哇地哭出了声，她边哭边说：“哥，你别说了！你怎能这样作践自己的妹子啊……”
樊高娃说：“妹子，哥丢人也就丢这一回。只要你这辈子有好日子过，哥丢一次人也值了。”他又回过头对牛德善说：“妹夫，要说的我也说完了，我这就回樊新庄预备你们回门的酒席。你们小两口哪天回来由你做主，我等着你。”
樊高娃挤出窑洞牵起牲口就走，牛德善的父母死拉活拽硬是没能把他留住……
牛德善还站在脚地上发愣。润娃背坐在炕底哭得更伤心了。几位本家嫂子凑到德善跟前厉声质问：
“你是不是变心不想要人家润娃了？你在城里找下洋式子货了？你说，你变心了没？”
牛德善一声不吭，嫂子们更急了：“你肯定是变心了！不然人家怎能这么急地把人给你送来？你作孽啊！你眼瞎了吗？错过润娃，你上哪找这么好的女子？润娃，你别哭了，转过来让他看！让他看看你是不是好女子，是不是一朵鲜花？润娃，把头巾脱了，站起来让他看。你看咱润娃脸蛋、身材哪里赛不过城里的洋货……”
说话间早有一个婆姨跳上炕伸手解了润娃的头巾，拉着润娃让她站起来给牛德善看。润娃半推半就站起，慢慢地转过身来……
牛德善的眼睛放光了！润娃的脸蛋像熟透的苹果粉红鲜亮。一双细细弯弯的眉看似天然长成又如刻意雕饰。长睫毛上吊着几滴湿泪，更显得一对大眼楚楚动人。长颈白润得羊脂玉般。她的胸脯高挺着，犹如棉袄内装着一对扑鸽。她的屁股上翘着，亦似裤子里藏了两只脱兔……
牛德善只顾看，冷不丁被身旁的嫂子推一把问道：“看好了吗？你说润娃是不是好货？你要不要？”
牛德善把在城市找对象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脱口说道：“我要哩！”
润娃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炕中央……
这天晚上，牛司务长像剥洋葱一样，把樊润娃一层一层剥开，剥出了她最里面的白嫩和水灵。然后他就像饿牛般在润娃身上啃食起来，直把十七岁的润娃啃食得簌簌发抖……
当他最后蛮牛似的一头撞进去时，润娃疼得大叫了一声：
“德善哥哥！”
润娃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