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渡劫（上）
“闻帝将册贤为太子，稷封当日，司马将着人密送小皇子晏至太白清风观。此外，今日帝体甚佳，似有还位之意。”吕玮打开灰色信鸽腿上的密件，一字一句略有斟酌的读完。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步，对下人吩咐：“差尚信来见我。”下人低头迎声，随后奔走而去。
册封大典当日宣德宫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嫡子南贤、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太皇太后、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天成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授南贤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此时的宣德宫集结千官，上至当朝六部都督，下至京城街道巡抚。朱红上用金丝雕刻而成的九十九条金蟒绒毯直铺百米，御林军侧立两旁。圣旨宣完后，身着储君盛装的太子首先下跪。“儿臣，南贤。无才无德！得此厚封，感恩戴德！苍天为上，社稷为重！儿臣定不负父皇之托！谢主隆恩！”说到这里，群臣遍也一同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整个宣德公。
潼关栈道路上
三十五名身着银甲的兵士围绕着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由于一路颠簸，马车里传出男孩子哭泣的声音。声音还未传出多远，就立刻被骏马的嘶鸣和嘈杂的马蹄声所替代。
行列在狭窄的栈道上扬起一阵阵黄色灰尘…天空中鹰鹫盘旋，路旁密林中隐约传来野兽的悲吼。万丈悬崖下流水击打巨石的声音也因为回声传上山谷。兵士们都是司马将军的亲信，能征善战。经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斗，然而此次山间云里的风吹草动，都挑拨着他们的心弦。因为车里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当朝皇子。
紫宸别宫宣德宫的册封大典结束之后，吕玮径直回到宅邸。此时潼关节度使的口信早已等待他多时了。
“潼关节度使差上密急信，说是送皇子的一行人正午时分过了潼关。四个时辰前过的潼关，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已快要到达太白了。”尚信坐在正堂上，毫不顾忌吕玮的权威如何之大。吕玮知道，无论他多有手腕，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不过是幻沫虚影罢了。更何况，尚信在江北随时可以自立为王，又怎么会惧怕一个还为推翻东周的“六部都督”？
“依先生之见，我等该如何做变啊？”吕玮一改平素猖獗之势头。像学生请问老师一样，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吕大人若真想杀那小皇子，倒也不必着急。据我下线消息，清风观与终南山楼观台平日常有交往。下月十三，月食之时。两观大部分人马要在长安城内相见议事。届那时我等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全灭清风观。杀小皇子，自然是易如反掌。”尚信转了转扳指，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那就依先生之意，我届时会派八百精兵助先生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通融通融，让先生当个江北巡抚还是简单的很。”吕玮边说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
“哈哈哈哈哈哈，吕大人客气了。江北巡抚就算了。清风观碍了我的眼，那小皇子碍了吕大人的眼。我们这是共谋和利，就免了吕大人官场俗礼吧。”尚信哪里会在乎小小的江北巡抚一职，他轻笑几声。“时辰不早了，在下告辞。”说吧，尚信站起身，拿起书案的弯刀。刀无鞘，上面暗刻着鲤鱼与水波，刻工精妙，刀的弧度给人一种自然感。他把刀放置在背中背囊里，扬长而去。
“恕不远送！”吕玮留下一句话，转身进了书房…第五章渡劫（中）
司马将军府
“据线人来信：精兵十七万已将赴咸阳，先锋军四千人已杀到潼关。”
“本月十三，令先锋军集结于骊山行宫。届时皇上的圣旨一到，四千先锋就先杀入临潼城去。燕王亲卫六千会在第二日极速赶来。要确保此消息不透露于任何外人，才能保计划万无一失。你可明白？”司马将军一改平素将袍，换上一身戎装。和另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站立在府中小院。时值寒冬，再加之又是夜晚。地面上结了一层薄霜。枯木的影子映射在地面上，如听异兽张开的巨大爪牙，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讲话二人的脸。但不由分说的是，气氛极其紧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紫宸宫养心殿
“皇上，吕玮在荆州私藏三万套铠甲三万只长枪之事，臣已经查的水落石出了。”燕王站在皇塌前。他也是一身戎装，赤红色的铠甲上用黑色金属雕琢成两只麒麟，两只麒麟都怒目圆瞪。在两只麒麟中间写着一个“燕”字。这是燕州亲卫的帅服，南柏被封燕王多年，贤明厚德。在燕州上下拥有极高威望，再加之他天生武谋过人，早已训练了一只精兵中的精兵，即是燕州亲卫队，这只兵队编制一万余人。常驻燕州城外四十里军营处。正是这只军队的驻扎，使高丽国叛军不敢向西挺进半步。
“私制龙袍的事查的怎么样了？”皇帝似乎露出一丝笑意，坐起身来。“启禀皇上，据下人线报，吕玮的确于先月二十七日去了京城一家深有势力的裁缝铺。但是不是私制龙袍，臣恐已难以查证。”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服侍皇帝多年的太监金福海过来。金福海走到皇帝身边，轻声说：“皇上，有何吩咐？老奴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负圣意。”一边说，金福海一边跪了下去。眼角渗出一点泪珠。金福海知道，当下是东周最最危患的时候。“你去拟一道圣旨，就说六部都督吕玮蓄意谋反，危害社稷。现免去其六部都督一职，格其三族。吕氏九族发配青海充军。记住，要快。圣旨拟完之后，你换上便衣，立刻把圣旨送到司马将军府上。随后再回来。”皇帝说到这里，难免因为劳累而咳嗽数声…金福海对龙塌磕头，随后立即朝御书房跑去。
太子赶到养心殿的时候，燕王刚从殿内出来。二人互相作揖。“王叔，社稷危机重重，侄儿几日未曾合眼，却也不知如何做对。侄儿到底该如何是好？”说到这里，年轻的太子不免哽咽，清俊的面庞上稚气未脱。燕王心想：为难他了，贤儿今年才刚满二十，如今朝中险象环生，对于一个稚气未脱的太子，未免太过残酷。“太子殿下，现在首要大事是你在宫中一定要保护好皇上！至于吕玮谋反一事，只要皇上还在，他就不敢过于轻举妄动。臣和司马将军已想好万全之策，太子殿下，别的事情，就交给为叔和司马将军便可！”燕王堂堂八尺男儿，此时却也难免一时难抑心中悲悯，声音略带颤抖。太子听到这里，单膝跪地。“一切有劳王叔了！恕侄儿无能！不能保卫社稷。”东宫太子，一国储君，尊为千岁之身，却对着燕王南柏深深的一叩首。南柏知道这叩首的意味，更知道自己肩上担的是东周一国之存亡。他不再多言，扶起太子，转身离开养心殿。
正月十三日吕玮府上
“吉日已到，我已秘书刘狩今日在太子晚膳里下毒。八百精兵就集结在开封城外，尚先生，接下来就看您的了。”吕玮一身锦衣，正座在堂上。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笑意。“一日竟损两子，皇帝不因头痛而终，也该因丧子之痛而终。哈哈哈哈哈哈”
“吕大人高明，尚某这几出发了。告辞！”尚信无心多听吕玮自言自语，转身离去。他身后跟着两名壮汉，通过眼神就可辨认，两人杀人嗜血，是绝顶高手。
前线军营临潼城外五十五里太白山山口
“报！圣旨已到！”
信兵进入大帐，从锦囊中掏出金色绸缎包裹着的圣旨，双手交于坐在帐内的司马将军。司马接过圣旨，即派信兵去燕王营中报信，此时是正午时候…
四千精兵按兵不动，等待六千亲卫同时攻城。而十七万大军已迂近至三百里之内。再有三个时辰，大军即可进入潼关。眼下，就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平静”。第六章渡劫（下）
“司马将军，臣还有一事不明。”大帐中只剩下司马和副官。“何事？”司马一遍仔细研究地图，一遍回问。“臣，不明白吕玮策反，我等我为何不直接到京城捉拿他，反而要先进去临潼城。”司马笑了笑，收起地图。“若是我们直接诛吕玮于京城，怕吕玮残党率兵作乱。而据线人查报，吕玮精锐重兵三万都驻扎在临潼城内，加之临潼向前直通长安，长安城内有数十万斗军用粮草及甲胄，我们此举占领临潼和长安，无异于断吕玮之粮食。我们一可先迁都长安，随后再与后蜀结盟，二可一剿吕玮残党，令他再无谋反之力时，再将其诛之。”司马将军思维缜密，看似毫无章法的排兵布阵，实则另藏暗箭。步步紧逼，以保胜势。“臣佩服将军英明神武！”副官一副仰慕神情。
“报！将军！前线急报，打京城方向来了一纵军队，人数大约在千人左右。看服装并非太子禁卫军，也不是燕王所属。前线请求将军指示。”正在说话的时候，信兵慌忙的跑入大帐内，战况紧急，信兵满头大汗，早已气喘吁吁。
“一纵兵队？来属不明？”将军努力整理得到的一切信息，对方人数并不多，那么这路人马不可能是来冲关。其次人数又并不少，私服官服混杂，私服居多，应是行暗里苟且之事。此路人马此行方向为太白山，太白山…“该不会是…吕玮要谋害小皇子？”将军做出大胆的猜测，“速速派五百人走小路封锁其后路，叫先锋官李志死守太白山口，不能让人进入半步。”将军边说边披上绀色金雕朱雀袍，提起宝剑。“我带五百精兵先行前往潼关，清除碍障，你速速回先锋官传报吧。”司马随副官走出帐外，信兵呈禀之言尚未完成，遂迅速走出帐外，向前线奔马而去。
太白栈道一柱香时间过后
“尚先生，前方隐约有旗帜朝舞。该不会是，有军队驻扎吧？”声音夹杂在快速奔驰的马蹄声之中，显得极其微弱，几乎微不入耳。
“吕大人麾下关中驻军此时应该在临潼城内。就算是岐秦叛军，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胆子，跑到东周境内，而且还聚集在距离临潼如此之近的地方。”答话的并非尚信，而是尚信的左手右臂之一，江北豹姜闫。
“不妙，我猜想这是司马柯调来的镇天君。难道我们走漏了风声，他们怎会知道我们抢先一步？”尚信单手骑马，一手挡在目上遮蔽艳阳和灰尘，使自己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帮主，我们现在怎么办。依我推断，最少有四五千人陈列于太白山口。我们还是暂且折返至殷山关口为好吧？”马队放慢速度，眼前到达一片巨大黄土平原，再向前不到十里，便是黑压压一片军士。
“太白栈道本就狭窄难走，一面高山一面悬崖。若是司马柯在回路上派人设伏。即使人数少于我等，我们也要葬身深谷。现在只能挑两匹最快的马回开封送信，我们除了拼死挺进太白山口别无他路。”尚信掏出弯刀，他冷静分析局势，选择了对自己来说风险最小的一条路。
即便如此，也未能避免两军交锋。两军在黄土平原上对峙，相隔仅仅两三里。远处森绿成荫，与灰黄沙场形成鲜明对比。那便是太白山，而向山下望去，黑压压一片兵队。几面大旗高举。“镇天元帅司马”帅旗也高高矗立。马蹄声交错响应，灰尘夹杂着风声，两方都看不到对方的细况。
“此乃太白行宫重地，来者何人？”镇天军中信使骑马向前，来到尚信战前几十米处。
“我等乃受当朝六部都督所托，前往太白山有要事要办，尔等若想活命，还是快快让开为好。”银甲士兵领队说道。
镇天军信使驱马奔回阵地，随后霎时战鼓擂响，镇天军轻骑向尚信处奔驰而来，马蹄声震耳欲聋。战鼓、战号，厮杀悲嗥顿时响彻平原。两军交兵，刀枪剑戈、电光火石，黑色甲胄的镇天军与银色甲胄的吕玮亲信在黄色的背景相融。血光映日，兵器与兵器相互碰撞，产生特殊的金属质感的声音…
“死守太白山口！不能让叛军进入半步！”李志提着九尺银枪奔向尚信而来，他平素在西域征战多年，可谓在镇天军中无可匹敌。尚信掏出弯刀，兵器相接，擦出一阵火花…
霎时间，原本寂静的平原已成为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横尸遍野，血流成川。李志虽然勇猛无比，但哪里是江东“穷奇”的对手，他不断的抵挡尚信两把弯刀的猛烈攻击，玄武铜盔下早已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粒…
鲜血溅出，李志应声摔下马去。尚信驱马向前，不断挥刀，几乎是通行无阻。在混战里，尚信俨然已经杀入太白山口，独自一人驱马往清风殿奔驰…
清风殿前有一片诺大竹林，穿过竹林，宛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小桥流水，巨石瀑布。桑陌百里，桃花盛开。明明是一月，这里却好一幅三月春天的情景。与仅仅十几里外的阎罗地狱形成鲜明对比。
“你是何人？这里是太白山清风殿，再往前是先师鬼谷子修行居所，你休想再向前一步。”无名道士身着灰色八卦袍，持三尺太极剑站成五行阵法。尚信心里清楚，清风殿大部分道士都早动身前往长安城了。这五个可能是留下驻守的小道士。他们不足成为尚信的一点点威胁。
“我可不毁你清风殿，但你要把小皇子交给我。”
“我等受当今圣上所托，绝不会让你这种贼人靠近皇子！上！”为首的道士一声令下，五人包围尚信，脚踩太极八卦阵…
尚信自然无心恋战，他一手挥出弯刀，另一手拿出两颗火石，在手掌内稍作摩擦，随后向殿内扔去。火苗迅速点燃覆着毡垫的正殿，火势变的一发不可收拾。无名道士看到大火，不免分心，尚信手起刀落，霎时间五人都瘫倒在地。火势越来越大，殿内传来小皇子的悲嗥哭声。尚信上马环绕四周，见四周无人，小皇子身处火海之中。于是尚信在外站立几时，哭声渐熄，想必即便成人也抵不过现在，便驱马扬长而去…
奄奄一息的声音和火焰燃烧木材的声音相互对应，清风殿坍塌的声音和惊起的飞鸟声交相公演…火势蔓延开来，刚才还是人间仙境的碧风殿现在已成为焱炎火场。小皇子必死无疑，这是尚信心里唯一可以确信的事。
